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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心爱(完结篇·下) ...

  •   阿汉的娘,也就是村长夫人,端草药进屋后又跟着进来几个年纪轻轻、身高体壮的大小伙子,你不解道,“夫人,这些兄台是?”村长夫人看着你,笨拙地比划着,“一会儿,伤口,烫火———我和阿汉,铁大人,压不住呀。”

      阿汉刚才与你说过,夫人早些年头部受了伤,醒来后神智和表达力就像个孩子,不过即便如此,你还是听明白了,伤口需要用火燎烫,铁手师兄没意识时不懂忍耐,挣扎起来,夫人和阿汉按不住他。

      “姑娘,治病,郎中,治病。”

      村里没有真正的郎中,镇子上也没有可靠熟识之人,这几日为铁手师兄处理伤口的都是阿汉,可看铁手师兄的状态,阿汉…似乎还真的不如你。你虽然也怕,但你知道此时此刻只能依靠自己。

      你先让那几个壮年按住他的手脚,撇离已经满是血污的碎泥后小心翼翼地擦除残存药汁,那一块深到见骨血肉模糊的伤口就在手下,你心里疼痛难忍,终究还是捱下了。被火焰烧青的利刃就在手中,你的腕子哆嗦着抖,还是稳准地将刃背贴上冒血的血肉,高温熨烫下,伤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合焦化。

      他闷哼一声,整个人挣扎起来,几位兄台如临大敌,使出全身力气压制着他,结果还是尤为吃力,他的四肢就像裹着玄铁,动辄之间尽是危险,他们只好用更大更野蛮的力道去控制他。他就像一头被锁链拴住的猛兽,凶狠又可怜。

      “姑娘,快…快些。我们真的要…压不住了。”

      铁手师兄抖成这般,再如何快些也是无法缝合伤口的,若是他们真的按不住他才真的糟了。你心一横,转身将手帕投入阿汉准备的烈酒缸中,迅速拧了个半干后覆到那块焦红上。

      他抽搐地更加剧烈大力,两位兄台直接被他的动作推甩出去,剩下几位也个个都是脸红脖子粗,你的双手紧紧按着那块烈酒手帕,眼看着他满脸都是汗,几经哆嗦后终于活活疼晕过去。

      屋内一室寂静。阿汉更是目瞪口呆,“你你你…你这人,怎么如此狠心!”

      你不理他,揭下帕子看似有条不紊地清理残渣、执针缝合,“阿汉,你先带几位兄台去歇息吧,我照看他就好。”

      阿汉怨你下手狠毒,忍不住又嘀嘀咕咕你几句才带人离去。房间里只剩下你们二人了,日光自木栏杆的间隙照进来,你看着歪歪扭扭的针脚,收针,敷药,包扎,始终是平平静静的。然后你又帮他盖好被子,擦汗,终于擦到他惨白的嘴唇时呜呜哭了出来。

      你蜷在他身边,握住他干燥宽大的手掌,小小的脑袋顶在他胸侧。

      “铁手师兄…你快醒来看看我呀…”

      经过白日的彻底清理,铁手师兄的状况有了明显好转,入夜时已经能够开口要水了,你扶起他的头,端着茶碗小心翼翼地把水灌下去,一碗喝完,他咳了咳,躺下深睡之际还叫了一声你的名字。

      子时,村民们都睡着了。你来到村中的浣纱池边洗掉脸上的胭脂口脂和满身汗水尘埃,水面倒影中的女子又若一朵出水的清丽芙蓉,你想起完颜宗弼的侍卫问你为何忽然对女人家的东西有了兴致,其实你本就有,只是铁手师兄远在千里之外,你不知打点自己与谁看罢了。

      折返回小屋,你轻手轻脚地掩上门,烛火摇摇曳曳,你擦干发尾的水渍坐在桌前,忽然被什么铬了下,一摸,才想起是阿亨的临别礼物,还未拆开看过。你小心地拆开,里面是一封纸笺和几颗像是种子的东西,你不解其意,展开信。

      糖葫芦:
      你说过,喜欢马儿。父帅也说过,大宋有的是珍稀名贵之物,却鲜少有和大金相媲的烈马和宽广草原,大宋的马儿吃青草,所以羸弱清瘦,而大金一日千里的马儿吃得却是精草料和豆子,其强壮程度远非大宋的马儿可比。
      我想让你即便不是在大金,也能见到最强壮的马群。
      我要将家乡生长的无尽豆田和宝马饲养法子送给我的王妃,望她日夜开心。
      完颜亨

      你噗地笑出声音来,心里又笑话起这个一本正经说胡话的小家伙,你收好纸笺和豆种,正想起身去瞧瞧铁手师兄,他倒先有了动静,他先是闷闷地清了清嗓子,然后缓缓睁开眼,他好几日未见过烛火了,虎目虚眯起,集着光望向你。

      “铁手师兄!”你惊喜地小跑过去,扑跪在榻前握着他一只手,“你醒啦!是我呀,是我回来啦!”

      “…小师妹。”他的目光柔柔和和的,但并没有很多惊喜,他抬手,抚摸着你的头发和冰凉的脸颊,“…你又来看我了。”你一时不明白,歪了歪头,“铁手师兄?”

      “每次我受了伤,你都会来梦里看看我。”

      你的鼻尖儿忽然酸了,眼泪又啪嗒啪嗒滴下来,你从前想象不到他这些年的苦,可此时好像一下子就懂了,“…铁手师兄…你没有在做…唔…”

      他用没受伤的那条手臂将你捞上榻,捆进怀里,他这几日虽没吃什么东西,气力不如从前,但用来抱你还是绰绰有余,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就被吻住嘴唇,他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和浓重的苦药香,你盯着他的纱布,不敢动,“铁手师兄…你的伤…”

      “别担心。”他埋首在你颈间低声说,双手间的颤抖和有力没一会儿就把你推地摊化。格外真实的感触让他异常悸动,他的身体是热的,因为带了低烧的滚烫,他的眼睛也是热的,因为那里藏着点点泪光。你攀紧他的肩膀,在久别的风雨中飘摇凌乱。

      黎明前夕,夜空最是黯淡无光,他紧紧搂着你,你没法动,也真的动不了了,只能轻轻拨了拨他的手臂,红着脸小声埋怨他,“铁手师兄…你怎么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重伤未愈,加上极限后的外释,他昏昏欲睡,呢喃间无奈地笑道,“…反正也是在梦里。”

      “……”

      阿汉今早一进屋,看到榻上被褥乱套再加上你神色不自然,霎时就发现了你们昨夜的端倪,他生气地叫你到房间角落,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因为他知道他心中的大英雄铁二爷受你的照顾,昨夜大概是醒了一阵,同时又觉得你明知他心中的大英雄有心上人还如此那样很令人不齿,“你你…你怎可趁人之危?你明知道二爷有亡妻,怎可…那样!”

      你假装不懂,眼神乱飘,“那样是哪样?”

      “趁人之危!你就不怕…被二爷已故的娘子厉鬼索命?!”

      你存心逗弄他一番,笑眯眯地,“不怕,当然不怕,一个死人有什么可怕?我不光要趁人之危,我还要他从此都忘了她,你要如何?她要是敢来,我就先拿你喂了她!”

      “…你这女人!着实可怕!简直是个妖孽!”阿汉被吓地退后几步,靠着墙壁一脸惊悚地看着你,“到时候二爷醒了,看你要怎么和他解释!”

      “阿汉?”

      干涸沙哑的声音一响,你和阿汉都激灵了一下,双双跑回简陋的屏风前看着真正苏醒的人,男人本想问问阿汉发生了什么事,当目光自然地落在你身上时,蓦然怔在那儿,一动不动,一瞬不瞬。

      你也看着他,不过眼泪昨天都流干了,你此刻只想对着他笑,“铁手师兄…”

      “你…”他只吐出一个字,就再说不出话了,喉结上下滚着,眼眶也红了,他意识到昨夜的一切似乎真的不是一场梦境,那个从不敢奢盼的愿望竟在这样一个置死地而后生的清晨…被实现了。这个站在自己面前微笑着的女子,真的真的,是他的小师妹。

      “二爷,都怪我轻信了她!她救了你的命,却觊觎着你的…哎!让你没法和小嫂子交代了!呜呜呜,你惩罚阿汉吧!阿汉都认罚!”

      “小师妹…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小师妹?”这个称呼阿汉可听过几十次了,他的大英雄在荒漠里流着血的时候喊的就是这三个字,阿汉猛然扭头看你,“你你你,就是二爷的小师妹?你就是我的小嫂子?你不是已经…”

      你被阿汉炮轰一样不停的提问扰得不行,你记得铁手师兄情绪易激动,内心柔软,若是阿汉看到他红了眼睛,岂不有失他的威风?你耐着脾气, “阿汉,你先出去。”

      “可可可是———”

      你佯装恶狠狠地瞪这个喋喋不休的小子,“否则我就变成厉鬼找你索命啦!”

      阿汉跑了。

      房间可算安静下来。如你所料,威风凛凛的铁手师兄,眼睛真的红了,他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先说什么,他想拥着你牵着你,却一时怯不出手。你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明明之前有那么多甜言蜜语、娇嗔责怪、嘘寒问暖,也都不知从何说起。

      这氛围悲情,而你不愿再与他有一分一毫的悲情了,一分一毫都不行。你一边清嗓,一边背着手停在榻前,“铁手师兄怎么不说话啦?昨夜不是…能说得很嘛。”

      经你提醒,他也回想起了昨夜种种,脖子耳朵都红成一片了,“…你还没说,你这些年究竟去了哪里,你…过得好不好。”

      你不想告诉他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只说,“…除了很想铁手师兄以外,都很好。”

      “瘦成这般,怎能过得好。”他一把拉住你的手腕,你重心不稳落在他怀里,他箍着你,几乎算得上是逼问,“…小师妹,你究竟去了哪里。”你撇着嘴不愿说,因为知道说了会有怎样的后果,铁手师兄要是知道了三年前的阴谋和这三年间他们对你做的事,一定会不惜以身犯险潜入金国,与完颜宗弼‘讨个说法’。

      且不说大宋到金国的必经之路是辽境,宋辽交战,这路途本就凶险难测,更别说你们好不容易重聚,你怎能看着他再步入险境?从今日起,你只希望与他在一起的每日每时都是平平安安,自在欢乐的。

      “铁手师兄真想知道?”

      他点头,他当然想知道,他找了你整整三年,是死是活无人知晓,他一度想过遁入空门了此一生,他怎么会不想知道你究竟去了哪儿。

      “…铁手师兄和我成亲,我就告诉你。”

      “你…小师妹,莫要闹,告诉我。”

      “铁手师兄不想娶我?”

      “我自然想,可…”

      “那就别再问啦。”你腾出手捧着他的脸,细嫩的拇指刮着他的胡茬玩,“你只要记得,我还和从前一般,是干干净净的,健健康康的就好。”你说的隐晦,一语双关。

      他听得懂,立即解释,“小师妹,我并非疑你,也绝无嫌弃之意…”

      “那就别问啦。”

      “……好。”

      他答应了,可你知道,他不高兴。

      “铁手师兄。”你在他怀里坐起来,抚平他的微微皱起的眉心,“你老了许多。”他弯弯眼角,不置可否,双臂还是把你搂得紧紧的,就像撒开手后你就会凭空消失一样。

      你仰起头,亲吻他的眉尾和眼角,最后与他额头相抵,你说,“没关系,我陪着你。”

      “…嗯?”

      “陪你变老。”

      “……好。”

      他答应了,你知道,他现在是高兴的。

      他的身体逐渐好转,村长夫妇和阿汉都很开心,村子里其他村民也很开心。铁手师兄说,待伤口痊愈便去替村人们追回被夺走的密卷,村长苦笑着制止了他,“铁二爷,我们都知你的好意,只是那密卷不必追了。”

      “为何?”

      “我们村子历代按那密卷养马牧马,可养出来的马还是羸弱不堪,连辽马金马的一半都不敌,或许那密卷打从最初就是赝品,抢走密卷的女子是西夏人,西夏数次在边境作乱,她抢走赝品就随她去吧!”

      阿汉不知想起了什么,揉揉眼,“六年前,我们花费心血养了许多年的奔雷,让官兵缴走送到汴京与金国辽国的马儿比试,最后奔雷被它们活活拖垮在校场上,再也没回来。”

      村长叹息,“我们打算再试几年,若还是养不成好马,便离开此地另辟出路。这百来年,三代人的光阴,怕是都荒废了。”铁手师兄听罢,沉吟片刻,“辽人和金人专喂马儿精草料和豆类,所以他们的马匹较之我们会更强壮。”

      “只有饲料却不得饲养法子,还是寸步难行啊,况且草豆的良种也不好寻觅。”

      原来阿亨所言没错,金人的马确实比大宋优良,你想起那封信笺和那几颗豆种,要是那些东西当真有用,能帮到阿汉他们的村子也是一桩好事了,你踏前一步,“既然诸位也无甚新法子,我倒有些饲养诀窍和豆种,老村长不如一试。”

      你口述了阿亨写明的饲养窍要,老人家们啧啧称奇,说从未听说过如此精妙的方法。你再拿出那几颗豆种给他们,村长拿过端详片刻后连道,色泽金黄硕大圆满的种子只有祖父那一辈的人家才见识过。

      你看他们如此开心,也跟着笑起来,阿亨自小命运多舛,你这样做算是为他积了福报,你希望他往后的人生能顺遂些,不枉和小家伙相识这一场。

      晚上,你抵挡不住他,他在你狂乱之时忽然问道,“这三年,你可是去了金国。”是问句,也是陈述,你恍然紧了身体,那代表无言的默认。你总是容易忘却,铁手师兄从前可是赫赫有名的御赐名捕。

      你只哼哼唧唧地断续答他,“…铁手师兄答应过不再过问的。”

      他喟叹,自认降不住你,只能甘心称臣,决意依你,再不过问。

      半月之后,你们离开了牧马村,一路朝东。马儿步伐不紧不慢,春夏的风儿正好,往后的日子还很长。

      “铁手师兄,咱们去哪儿?”
      “三清山。”

      你瞧了瞧牵在一起的手,嗔他。

      “铁手师兄,你握得太紧啦。”
      “那我轻些,你…别挣开。”

      江湖那么大,人间浮沉世事无常。他只想在你身边,在你心间,在你手掌里,此生此世,哪里都不想再去了。
      你亦不怕那些吃过的苦头,只想天涯海角,陪君同驻。

      醉春风,我醉春风。
      忍了冲动,她又让我感动,无情的人笑我痴,我笑无情人懵懂。
      伤她心,我是万万不能,我愿意在她手掌之中。

  •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啦!!会有番外!但正文真的完结啦!!啊!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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