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离花记》渊郁

45、思时雨

　　常静舟让人把老太公扶上旁边的长榻，倒了杯茶，周宋氏一鼓作气，二而哀叫怒骂，三而瑟瑟不敢逞口舌，两个悍奴把着屋门口，女婿一派高山流水的闲散给他倒了茶，不容得他不喝。

　　“叫爹爹委屈了。”常静舟这句话说得十足平淡，仿佛吃饭时多夹一筷子少盛了一碗汤，也是这般的委屈。周宋氏怒瞪了他一眼，接过了茶，常静舟又叫人去屋子里取他的新衫子，周宋氏见他要做脸面，抖了起来：“你以为这般就能掩盖过去，想得倒美！老夫受你这般折辱，从无这样道理，我要告你，开祠堂收拾你！”

　　“爹爹说的是，”常静舟莞尔一笑：“今日冒犯爹爹，原是我做女婿的不善。无需妻主为难，我这就叫人拿了帖子，往县衙里求个和离。爹爹身上的伤势，多少诊金，一律那帖子来赔就是。青禾，眉山，去拿单子来，前几日家里送来的，一并拿过来。”

　　他说的前几日，周宋氏一听就想起堵得满满当当的，心下不由得一噔：胡说八道，这些新添置的箱笼怎么成了他的？正要分辨，青禾拿了单子来，一张是嫁妆单子，一张是这几日紧赶慢赶清点的新添家资，当下清了清嗓子，挨个念了下去，周宋氏听得半晌，头晕眼花，再看常静舟兀自给倒了杯茶，不急不缓的喝上了。

　　“家里的一应开销，都是公子的私房支撑，连这一趟娘子出去的路费盘缠，也变卖了好些。”眉山收好了单子，常静舟又说：“妻主素日里不在，总有个不凑手的时候，一家门下，不必计较这些。只是爹爹心里清楚，自我嫁了过来，可曾有什么地方教您受屈？我虽是二嫁之身，也是明媒正娶，做足了礼仪，爹爹若有不喜，今日就清点清楚吧。”

　　当下叫二人进来收拾，眉山青禾从屋子里搬出箱子，大大小小，叫周宋氏暗暗叫苦。常静舟却不看他，又说道：“妻主原要为族里办个学堂，流惠后人，如今不必筹划，书籍典文也留下来吧。”

　　周宋氏听得愕然：什么学堂，什么书籍。口干舌燥，连忙喝了几口茶，又要过去说话，常静舟从妆台端了盒子过来，开了抽屉，是一小包一小包的晶糖，个个小巧可爱，他只说了一句：“这倒是为了妹妹家准备。”其他一概不说。

　　苦也，苦也！周宋氏心里叫的厉害了，刚才一番的不服气，如今珠光华灿，雕花箱笼，倒叫兴师动众的问罪十去了九，暗暗懊恼：大姐儿做了如此一门亲，比个什么五十两的公子，天上地下一般，他如今一通冲撞，坏了好事！好在是嫁了进来的，还有法子拘住了他！

　　当下也不多说，只提拉了一双绣花鞋往外面直直的走。恰好周娅提留了一包鸭肉回来，叫他撞上，一时间吓了一跳，只见周宋氏蓬头散发，脸上还留了指甲印几道，却是抓紧了她，死死不肯松手。

　　周娅被他拉扯住了，又听里面叫了一声公子，当下不止步的往里面走。撇了周宋氏在外间，先往里面去了。

　　屋子里大动干戈，常静舟坐在箱笼上，另外两人不敢惊扰，退了出去。他叹了口气，知道这一茬是拦住了，周娅见他神色倦怠，却不多么激烈，只在旁边笑了一会儿，拿了妆盒子放回了桌子上，拉着他往床上一倒。

　　“他说要开祠堂，”常静舟面上难看：“这可不是小事。”
　　若是父亲告了女儿不孝之罪，官司判不判是一说，家族里祠堂一开，纵然是周娅元无此事，也要绑了起来，私自的判了。虽说薄县一地不比南方更苛刻几分，这样的罪名也是耸人听闻，宗族大户不能视作无事，至于家产田地，更是不得保全。

　　周娅也不说话，开祠堂一事，让她些许的轻忽如春日薄冰，化作一片冷汗。此地本就不大，向来没有为了不孝一说开祠堂的，倒是戏文里常常有，从前周娅买通李相公哄着周父，很有效果，周父高高兴兴，她也不过是费些银子。

　　如今周父动了开祠堂的念头，便是再动一次，也够他们受的了。这次虚张声势的唬住了，下次若是旁人挑拨的更厉害些，就是他们不得翻身的日子到了。周娅一想到这里，心里更是难过，她纵然有几分护庇之意，到底不是真的父亲女儿，所思有限，不可能全无计较。

　　“你后怕了，”常静舟恢复了一贯的宁静，反而安慰她去：“家里的事，慢慢再想就是。”

　　周娅扣住了他的手，不让他从床上起来，喃喃道：“我想差了。等我们搬了地方，再买些个小子丫鬟，族里的耆老长辈，明日我挨个去看看。”她难过极了，常静舟一看她如此声气，原有几分的恼怒，也消散了。

　　她又有什么办法，常静舟抿着唇想，都做了夫妻，好与不好，他都一并要受着的，这个念头浮上来，他只有更怜爱受了委屈的妻主。

　　周娅重振精神，重整旗鼓，到底是第二日下午起来吃饭的事了。这一下午吃完了饭，她就抖擞了精神，寻父亲说话。周宋氏原本心下打鼓，如今勉强风波平静，也是懊悔不已，见周娅不是找他算账，竹筒倒豆子一般的说了。

　　原来昨日为了白氏的肚子，为了一举得女，他与李相公原本约定去寺里拜拜，这一回是两人出门，不带旁人，到了山上，李相公去添香油，他不舍得银子，原想着心诚则灵，不料出来抖落竹签，竟然是个下下签。

　　“定是寺里故意安排，竹筒里都是下签无疑。”周娅暗暗想，周宋氏又愁眉苦脸的说下去，他拿了签子求解，那寺里的和尚看了，劝她去一个挂单的游方僧人那里解签子，那人一看就问他求什么，他有心试探，就说要问女儿的因缘。

　　那和尚一一说了，竟然十有八九，小女儿伶俐精惠，是个有进有出的料子，得配门第相当，一双两好；大女儿前苦后甜，重利重孝，从前混沌迷心，今后有劳有得，只是配了个高门大户的夫君，又是拆了的双飞燕，飞散的孤雁群，只怕子嗣上颇有艰难。

　　“这也太明显了，怕是湛阴那个臭不要脸的前任来做我的小人，”周娅面沉如水，心里道：“看来她不仅来了，还打探了不少，我要不要告诉湛阴？嗯，那等小人，若是挑拨不成，难免还是要从湛阴那里下手，她是过江龙，我还是地头蛇呢，瞧谁斗得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