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在生》凤嫏嬛

8、挑丝

　　一时众妃嫔散去，甄嬛心里恼恨，出门连轿子也不想坐了，扶了流莺的手闷闷地往前走。流莺晓得她的脾气，也不敢吭声，只得示意同来的小花拿了刚才众妃嫔给的赏赐先回去，又让轿子远远跟在后面。走出凤仪宫没多久，甄嬛就听到后面传来沈眉庄的声音，回头一看沈眉庄带着采月快步赶了上来，向甄嬛劝道：“皇后未必是故意的，况且宫中捧高踩低者比比皆是，嬛儿何必往心里去？”
　　“有意无意，总归是给了华妃口实。”甄嬛忧愁地叹了口气，“姐姐你也瞧见了，这才只是进宫第一天，还没侍寝呢，华妃就如此咄咄逼人，异日岂不是更要骑到你我头上来？”
　　“素闻华妃专宠无人敢掖其锋，想是要借此立威，好让你我臣服于她吧？”沈眉庄沉吟半晌，“只不过她再如何专横，也是在皇后和娴贵妃之下，我们今后小心行事，别给她抓到话柄也就是了。”
　　甄嬛摇摇头，把刚才关于皇后和华妃串通好了给她下马威的想法说了一遍，又叹气道：“只怕皇后和娴贵妃也是跟她一个鼻孔出气，如此一来她们权宠兼并，你我哪里还有出头之日？”
　　“我原以为华妃只是借故立威，好让我们必须处处顾忌她，照你这么说，”一番话说得沈眉庄也露了忧愁之色，“咱们以后要仰人鼻息，日子可是难过了……”
　　两人正沉浸在这种被人当做靶子盯着抓把柄难以出头的情绪里，完全不去想皇后等人有何必要去弹压她们这些最末品的妃嫔，冷不防身后一个声音传来：“什么事让两位妹妹难过呀？”
　　两人吃了一惊，回头看却是丽嫔，身边还跟着襄嫔和安陵容。只见丽嫔挽了襄嫔近前笑道：“我才跟曹姐姐说安妹妹今天的妆容清新别致，不想却听到两位妹妹说日子难过，这才是两位妹妹进宫头一天吧，怎么就难过了呢？”
　　“妹妹只是跟沈选侍说起家里的事，并没说什么难过，”甄嬛连忙用话搪塞过去，她记得丽嫔、襄嫔皆是华妃一党，说不定这会儿她们过来也是华妃的授意，心里更是恨华妃咄咄逼人，“姐姐想是听岔了吧？”
　　“是吗？”丽嫔也不追问，转而往甄嬛身上一打量，噗嗤一声笑了，向着襄嫔道，“曹姐姐你看，我们才刚说安妹妹妆容别致，不想甄妹妹今天的衣服也很别致呢。”
　　襄嫔闻言也往甄嬛身上看了看，也不禁掩袖一笑，却不说话，丽嫔又接着道：“只是我有点不明白，妹妹这一身衣裳料子看着不错，可是这花样怎么都挑丝了呢？”（关于大贞的衣服请去看万卷小蠹的吐槽）
　　挑丝？一听丽嫔这话，甄嬛挤出来的笑容顿时僵在那里，半天才答道：“妹妹这衣服用的是丝线……”
　　她话未说完，丽嫔更是笑个不住：“既是丝线，挑丝可不就是走了丝么？再说甄妹妹这衣服上又是大雁又是鸟窝的，这一团团花样却走了丝，未免太不小心了吧？”说着她又摇了摇头，“不过也罢了，甄妹妹自己喜欢就行，只是这好好的料子弄得挑丝，真是白白糟蹋了。”（本段对话借鉴于万卷小蠹的吐槽）
　　一番话下来甄嬛已是满脸通红，说不出是羞的还是恼的。沈眉庄有心想帮她解围，奈何丽嫔的话又快又脆，别人根本就插不进话去：“是了，我还听说今早甄妹妹闹着要人去摘白芙蓉来戴？这事儿不会是真的吧？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甄妹妹不会这么自寻晦气吧？”
　　奚落自己也就罢了，可是自己这身精心挑选的妆扮也被批了个彻底，甄嬛越听越觉得是华妃在背后的授意，再也按捺不住，打算好好驳斥丽嫔一番。却在这时，襄嫔一扯丽嫔的袖子，微笑道：“时辰不早了，我还是早点回去的好，只怕良玉已经醒了正哭呢。”
　　“那咱们一块儿走吧，我也过去看看良玉。”丽嫔会意一笑，又向三人笑道，“三位妹妹今天册封，又得了那么多赏赐，早点回去歇息吧，往后有空到我那里坐坐。”
　　说是说她们三人，但是丽嫔是看着安陵容说的话，说完了也是向安陵容一笑，方携了襄嫔上轿走了。
　　甄嬛见丽嫔旁若无人地奚落了自己一番，只对安陵容另眼相看，早已气得发怔。沈眉庄并未留意这些，看到丽嫔走远了只觉松了口气，心里暗自赞同刚才甄嬛的分析，丽嫔和襄嫔的举动只怕就是华妃授意的，不然以丽嫔和襄嫔的身份，一个虽然恩宠比不上华妃却是胜过旁人不少的，一个是温仪公主的生母，怎会平白无故来找她们说话？又看看甄嬛的神态，本想说什么，一想与其在这里公然说话落人口实，还不如回去慢慢谈，便向两人笑道：“确实是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

　　回到棠梨宫，碧莲正带着小花小草把赏赐的东西逐一记录入库，看到甄嬛带着流莺回来，又上前来恭喜甄嬛，说是皇后已经下旨安排她们三人明晚开始侍寝。甄嬛听了只觉心烦意乱，胡乱喝了半盏茶，就打发碧莲下去做事了。
　　甄嬛正在想着心事，一抬头发现沈眉庄从东配殿过来了，忙迎了她进屋坐着，又叫流莺奉茶。沈眉庄看她神态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想了想还是说道：“其实我们想那么多也没用，皇后已经下了旨，这形势也不是你我能违抗的了，况且妃嫔侍寝天经地义，华妃再嫉妒又能如何？陛下素来有明君之誉，想必不是凉薄的人，你我与其在这里担心，还不如想想怎样借陛下之力独善其身更好。”
　　听了这话，甄嬛方觉得稍稍安心，又起了几分玩笑之意：“姐姐何以得知陛下有明君之誉？”
　　沈眉庄脸上一红：“民间口传，岂有不知之理？”她说着把头一低，“再说就连宫里派来的人私下里也这么说，那自然不会是假的。”
　　甄嬛心里突然一动，想起刚才丽嫔说今早她要宫女去摘白芙蓉的事，当时被丽嫔抢白又羞又恼没来得及细想，现在回想起来，这事是在她屋里发生的，丽嫔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可见棠梨宫早已有了来自各宫的眼线。想到这里，甄嬛忙让流莺去门外守着不让人进来，又向沈眉庄低声道：“姐姐可要当心，宫里的人未必跟咱们就是一心的。”
　　她看沈眉庄露出疑惑之色，遂低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姐姐你说，如果没有眼线，怎会连这么点小事都了如指掌？可见她们是早就安排了人手等着抓咱们的把柄。”
　　“既是如此，那她们应该秘而不宣才对，”沈眉庄疑惑着说，“为何又会让丽嫔打草惊蛇？”
　　“其实她们拿流朱的名字做文章时我就觉得奇怪，既然有心敲打我们，怎么又因为皇后一句话就轻轻放过了？现在我才想明白，她们这是有恃无恐，借此一再向我们表示她们有的是对付我们的手段，这样等我们得宠之后再要拉拢我们就容易得多了。”甄嬛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要是嬛儿自己一个人就罢了，然而只怕她们也知道了眉姐姐与嬛儿情同姐妹，所以才会借丽嫔的口顺便也敲打眉姐姐一番，说到底还是嬛儿连累了眉姐姐……”
　　沈眉庄轻轻拍了拍甄嬛的手：“既然你都说咱们情同姐妹，还说这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再说宫里从来都是勾心斗角，就算没有华妃，也会有别人。”她忽然笑了笑，“其实现在情况还不坏，至少咱们姐妹彼此同心，相互有个依靠，总不会落了单任人鱼肉的不是？”
　　两个人说得自己泪光盈盈，都被这种姐妹深情给感动了。半晌才相视着噗嗤一笑，沈眉庄先笑道：“瞧瞧咱们这样子，幸好这儿没有外人，不然还不知道又落了个什么口实呢。”
　　甄嬛也笑道：“反正多一个不多，正好趁这机会看看谁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省得那些有异心的奴才被其他的人收买了利用来对付咱们，那可就防不胜防了。”
　　“还是你细心，难怪你爹爹时常赞你‘女中诸葛’聪明过人。”沈眉庄赞许道，“看来回去我也要学学你昨晚的下马威，好好地镇一镇这些奴才。”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各自沉浸在这种女中诸葛运筹帷幄的优越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