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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岳萱就住在张家的别院,之后几日,他几乎忘记了这个丫头。

      府里各色的妾变着法儿地想惹他怜惜,他只觉得头疼。若是哪日休沐在家且兴致不错,叫来各房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那保管不过多时便会吃得吵吵嚷嚷。他看着这些鲜妍的女子在同一张桌子上摆出各色的姿态,一个个赏心悦目,却也时常弄不清谁到底是谁。

      娶妾那日,两顶花轿自侧门依次抬入,张险峰看着,心和脑都是空的,耳朵里似是有层罩子,把喧嚣隔在外头,听起来模糊地就像是从邻家传来一般。他想不起新娘的长相,甚至只能模糊回忆出她们名字中的某个字。三杯下肚,有一度他连自己在干什么都糊涂了起来。

      这一整日都过得浑噩,太多的艳红和刺耳的喜悦包裹着他,让他如同溺在巨大又浓稠的蜜罐子里,阵阵香甜浓烈得让人恶心,厚厚地压在胸口堵得快窒息了。

      闹到深夜,江玉鹄兴致仍是不减,张险峰赔笑地站在一旁,只觉得快要吐了,脸色都顶不住地泛起阵阵青白。

      彼时江玉鹄正一只脚跨站在桌上摇着骰盅,周边里外三层地围着高矮胖瘦各色不一的人,声嘶力竭地嚷嚷着下注。张险峰夺门奔逃而出,冲入园子对着一池的莲荷狂吐不止。

      只觉得把满肚子的腌臜都掏干净了,才略微好受了一些。身后响起“笃笃”轻响,张险峰忙直起身子,掏出帕子抹了把唇,转过身勉强笑了一笑:“叒姑娘。”

      那是个身材纤瘦的少女,一身素净的衣衫,面容清秀,许是因为来赴的是喜宴,头上破天荒地戴了支粉色碧玺簪,闲闲地垂下一粒小小的珠子,颇显灵动。少女右足显见有疾,以一根青碧的竹竿为拐,是以走路的时候,总伴着竹竿点地的声响。

      慧主赐江玉鹄一座青梅肆,执协理刑部、大理寺办案之责。但他爹江勐显然知道这小子是个什么货色,平时熬鹰斗犬不学无术的也就罢了,身领官职又岂容任性,恐防他闯下大祸,因此自太尉府中抽调了三人协助。

      这三人分别名为叶又、叶双、叶叒,是叶知槐的两个养子和一个养女。那叶知槐早年间是江勐军中谋士,才智过人,有无双之名。平定四海后,天下再无战事,叶知槐便推辞了朝廷的高官厚禄,入了太尉府当个避世的门客。太尉府中无人不敬叶知槐,这三个养子与江家孩子一同长大,也算是半个主子。到了青梅肆里,虽只领七品主事,比张险峰这侍郎低了半截,但又有谁敢低看一眼。

      叶叒笑盈盈地说道:“适才人太多了,叒儿还不及向张侍郎道贺呢。”

      张险峰懒懒一笑:“叒姑娘说笑了,险峰娶妾,一年里少说也有两三回,还怕没机会道贺么。”

      叶叒闻言咯咯地笑了起来,继而无奈摇头:“咱们这位江长史,脑子里不知道装的是些个什么。但话再说回来,长史的方法虽然荒唐,对侍郎官的这份心却是真的。”

      张险峰苦笑摇头:“险峰真是消受不来……”他们同僚已有许多时日,他知她不是多嘴的性子,因此也愿偶尔吐露些真言。

      便如此时,这话半真半假地说出去,叶叒果然便领会了,端详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道:“侍郎折腾了一天,莫说新娘子,就是这府里的下人们只怕也要撑不住了。江大人还闹腾个没完,委实是不识趣了。侍郎放心,叒儿这便想法子撵他回去。”

      张险峰与她办过两次案,知道说的并非大话,当下一揖到底,诚心诚意的说道:“如此,险峰感激不尽。”

      叶叒又是“噗嗤”一笑,转身向偏厅而去。她身子单薄得很,拄着青竹杆一瘸一拐地往灯火通明的前方而去,夜风拂过吹起衣裙,与这满园浓烈的喜红显得格格不入。

      不知她使了什么法子,不消一刻,偏厅里的赌局便作鸟兽散了。江玉鹄被叶又扛出来,满身满脑的酒气。张险峰忙吩咐人安排车马。恭送出府的时候,忧心忡忡地拉过叶叒,悄声道:“你莫不是给他下药了吧。”

      叶叒眨了眨眼睛:“哪能啊,我对咱们大人忠心耿耿日月可表,这样大的罪名,侍郎可莫要冤我。”言罢,听叶又在前催促,于是连声告辞,随众而去。

      张险峰眼望着一众人前呼后拥热闹离去,再回头望向自家内院,红色的灯笼在夜色中随风摇曳,是一阵说不出的凄清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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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一名犯人莫名暴毙,奏请大理寺协助破案。

      杨临刚从百里外的范阳回来,歇了不到半天,便又受令前往,憋了满肚子的牢骚正思量着要不要先去寻个酒肆与兄弟们吐上一吐,当看到协查的另一人入房时,一句脏话差点就要喷出口去,慌忙用一杯水给堵了回去。

      来人二十五六的模样,穿着大理寺司直官服,但怎么看都像是多日未洗了,垮着肩,半耷拉着眼,明明五官棱角分明,却偏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头顶着一窝杂草,屁股一沾上凳子,便整个儿瘫了下来,微微抬起的眸子里倒是冰冷一片,映着桀骜。

      那人叫丁歇,据说爹娘原本给他起的不是这名,但懂事后他便自己给改了,说是人生苦短,当歇便歇。这是大理寺里出了名的怪人,入职三年没有半点动静,一直拿着微薄的薪酬渡日亦不觉辛苦更不思进取。直到去年人手实在不够了才派他出去,那时本想着让他先去探个虚实,待精英们了结了手头的案子再去接手。但这厮竟有些真本事,不等增援凭一己之力便破了那起皇粮劫案,在当时很是风光了一阵。

      杨临与他不同,入职四年来经手案件二十余起,虽没有一件的规模比得上皇粮那次,但凡接手的案件,便没有无疾而终的,于这大理寺中颇有些威望,又正值盛年,傲气自然是有一些的,因此对着丁歇,也并不十分放在眼里。

      二人上马去往刑部,一路彼此竟无半句话可说。

      刑部侍郎杜若峰迎了二人进去,并道:“一早青梅肆的人便到了,已在里头恭候二位多时了。”

      杨临一听“青梅肆”三个字,便觉一阵头疼,剑眉一蹙,薄唇里沁出一丝轻屑不耐:“裹什么乱啊!”

      丁歇并不言语,淡淡冷笑,眉眼更显倦怠。

      显明帝设青梅肆短短两年,参与的案件不过数十起,多为偷盗斗殴之类小事。受长史江玉鹄的恶名所累,大理寺又哪里看得起青梅肆那些个侍郎、主事?但抵不住陛下之意,只得捡些无关紧要的案件打发充数,又要在结案陈词上大大吹嘘青梅肆在此间的功劳以讨好太尉大人,因此凡大理寺人,一听到“青梅肆”三个字无不低声骂娘的。

      到了刑部的陈尸房,只见已有一人俯身在尸首前查看了,瞧来是个弱不经风的少女,这还罢了,荒唐的是她拄着竹竿,行走间显然右侧跛足,竟是个残疾。

      杨临更觉荒谬遑论耐心,朗声道:“大理寺司直在此,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少女抬起头来望了二人一眼。杨临心中一愣,不自禁地想着:一双眼睛倒是生的不错。

      少女忙敛衣上前,施施然行了一礼:“青梅肆主事叶叒,参见二位司直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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