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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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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你顺遂
她抻袖欲去握那双白晢的柔荑垫于掌心上,指尖所触及的微凉温度却悄然侵入心里,接踵的细丝血迹忝居眼窝,来不及拭去柳惜音眉目间的氤氲,却已魔怔增添莹润水珠。
“表妹,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她掖被欲去盖已静谧入睡之人,一如既往地藏不住那份关怀,心头却落下一记重锤,许是经过岁月与时间的变迁才会蓦然悸动。
“表妹,舅舅说让我赶快给你寻门亲事,我遂他愿,却总是找不出有人能配得上你”
她撩开一缕秀发欲夹在柳惜音耳后,轻轻摩挲再熟悉不过的面庞轮廓,描摹玉琢脸颊却更渴望她笑靥能常常点缀。
“表妹,你往后一定要过的幸福,还要比现在,比在我身边过的更幸福”
她手指堪堪拨离抽开,纵出几厘之差,择个默然的询问却得到寂然无声的回应,顿时心置冰窟,笑意踯躅凉意先而袭至。
“我会帮你找到世间最好的男儿”
一路蜿蜒流淌的趵趵之声顷刻便占据整个房间,脚笞打地面极力放轻放慢与门开阖时的响动随风蔓延再缓缓消散。
无声无息中有眼帘微微抬起,驱散一隅黑暗,一双隽秀的沉曜,汲尽遥遥日月的光芒,以燎原醺醺烧起之火寸寸吐噬一颗真心,灼灼燃尽一腔深情,当真可笑至极。
阿昭,相思何以为寄?锦帕告于你,你说是我误认你的心意。
阿昭,春秋八载囊满大梦经年,揭破之时,你说是我误你为良人。
阿昭,千里奔赴惟愿栖身于旁,重逢到至今,你执意为我另择他人。
你可知我不愿嫁人更不愿忤逆你。
那便让我堕入深渊与你缠绵不休。
……
自那天以后,总能在梧桐院见到叶将军的身影,但她又好像心神恍惚,飘飘然定不下来。
而隐在层层担忧中有铮然弦声枕风演奏。
柳惜音原本潋滟的秀目骤然褪色,暗淡到连一丝波澜起伏都没有,竟日以风平浪静,不动如山的神色迎上叶昭对她的探望,对她的关心。
阿昭,你每天都来看我,你可知我有多高兴,可是你为何总要执意为我另择他人。
阿昭,你看我的眼神那般温柔,那般柔情,你当真不能让我在你的心舟渡个小小位置。
阿昭,你一定要我嫁给他人,一定要如此做?
“表妹”
就在此时,被发泄而断裂的琴弦伴随着叶昭在不远处骤然爆发的一声倏地乍起。
“还好,这次没划破”
阿昭,你能回答我?你当真要将我推给他人?
“虽然手指上的伤已经结疤,不过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再弹琴了”
阿昭,你为何不回答我,我不愿嫁给别人
柳惜音再次默然出声,无人应答。
“你看你,每次都这么不小心,要是像上次那样,我可真的要好好骂你”
阿昭,那你就骂我,可你连骂都不舍得骂,为何舍得将我推给别人?
你当真要如此做,那我只能狠心,惜音也是被逼的。
“红莺,快把这琴收起来,没我的吩咐不准再拿出来”
“是将军”
红莺表面恭敬应了一声,内心抚额苦笑,她在一旁看的最清楚,她家小姐似乎有些不一样,似乎回到没来郡王府之前,那个决绝又残忍的小姐还是倏尔归来。
将军,你要是再继续为小姐择良人,连红莺我都不敢保证小姐接下来会干什么轰动天地的事,将军你还是好自为之。
红莺突然喟叹一声。
明明将军看小姐的眼神永远那么温柔,为何一到脸上就变成大大咧咧的嘻哈,还真是比多数大老爷们还要粗心,一点都察觉不出小姐的心意,将军,没心没肺形容你再好不过了。
“叶昭,叶昭”
赵玉瑾摇着扇子莫名其妙喊了几声,身旁还跟着一位俊俏的公子哥,两人一路言笑晏晏便朝叶昭这边走来。
真是阴魂不散,在军营碰面,在府里又看见这家伙。
“什么事?”
叶昭回头凛声,然后脸上的神色僵住,再渐渐冷凝,而身旁柳惜音循着赵玉瑾声音看过去,蓦然一眼,柳永心中兀自震了一下,紧接着有些失礼盯了盯柳惜音,然后赶紧撇头,默念三遍失礼,那姑娘还真是天仙美眷。
“表妹,你刚刚不是困了?正好我在军营练武也累了,你陪我回去睡一觉”
柳惜音蹩眉锁住万千疑惑,还没回过神便瞧见叶昭牵起她的手,向赵玉瑾和柳永低头道别,然后领着她朝那厢走去。
“那姑娘是何人?”
赵玉瑾啪嗒将扇子折起来,似笑非笑地拍了一下柳永:“那是叶昭的表妹,她最近在为她表妹寻亲事”
赵玉瑾喉咙故意兜转出后半句,勾起嘴角:“我听说柳姑娘可是漠北四大才女之首,刚好与柳兄兴趣相投,若柳兄想结识,我倒是可以帮上一把”
“让郡王见笑了”
而那边走廊叶昭渐行渐快,最后直接停下脚步,弯腰绕过柳惜音的膝盖,打了个横抱将她捞在怀中。
柳惜音心头蓦然一震:“阿昭,我何时说困了?”
叶昭耸拉脑袋,咂摸出声:“不过我确实乏了,表妹要回去陪我睡一觉?”
阿昭,你可真是越来越会口是心非。
她噗嗤笑了一下:“我不困,不过我可以..”
话莆未落,有人闭目假寐,双手环住叶昭脖子,轻轻靠在叶昭颈肩上。
“如此甚好”
阿昭,如果你能永远这样该有多好。
阿昭,你还会是我的阿昭?
就让我假装你是我的阿昭好了。
“红莺”
一路跟在两人后面的红莺,听见叶昭的声音,颇有眼力见,小跑过去推开房门,退下待在旁边看着两人的身影走进去,紧接着帷帘堪堪落下遮住最后的斑迹,她才退出来阖门。
将军,你还真是天崩地裂都一副咧嘴笑的样子,红莺不知该说你脑袋打仗打到掉洼坑,还是该说你本来就是粗大条。
小姐的脸都染上红霞甚至红到耳根,你还看不出来,果真没心没肺形容你再好不过。
……
叶昭懒洋洋瘫坐在椅子上,屐齿不断敲地面发出声音,定定抬眸看向正空叭叭连珠吐气的赵玉瑾。
“说完就滚蛋”
“喂,叶昭,你不让你表妹见一面,怎么知道她和柳永聊不来”
叶昭潇潇洒洒哂了一句:“我表妹的事一律由我做主”
赵玉瑾猛地掀开扇子,继续端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敞口话匣:“叶昭,指不定你表妹就喜欢那种文人,人家可是上京出了名的才子,正所谓才子配佳人”
我呸,才子又如何?还不是一捏就碎,还想见表妹,门都没有。
叶昭暗暗啐了一口:“滚蛋,赶紧滚去军营训练,别到时又接不了我几招,哭着喊我放过你”
“死男人婆,你就等着耽误你表妹,让她嫁不出去吧”
叶昭陡然起身,气咻咻追着正撒脚丫子跑的赵玉瑾,怒吼道:“你大爷的”
“娘也,这一脚可真够狠的”
被踹出门外的赵玉瑾捂着屁股蛋起身,再者便骤然瞪大眼睛,迎上冷若冰霜的眼神。
是错觉?
“柳姑娘”
他掂了掂脚趾头,浑身不自在冲柳惜音敛笑。
“见过郡王”
男人婆?谁都不准说阿昭,谁都不准?
“那个死男人...”他突然收了声音,不知不觉抖了一下:“叶昭在里面,柳姑娘请”
“多谢郡王”
阿昭与狐狸精似乎有些水火不容,也好。
“阿昭”
叶昭生无可恋地在桌面蹭来蹭去,紧接着听到柳惜音掺了蜜的声音,眉目突然搁上星月浩淼,勾起一个温暖的弧度冲柳惜音笑道。
“表妹,过来坐”
有脚步声一路蜿蜒流淌,停在叶昭身旁,然后对上叶昭灼灼生辉的眸子:“阿昭,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叶昭下巴抵着桌面摇头,湿漉漉的目光蔓延过去,看到白晢指尖忽而攀上她的眉峰,一点点为她舒展开。
她还在琢磨赵玉瑾那句话,脑子像一团浆糊似扰得她兀自心烦,是不是应该让表妹自己做主,是不是应该让表妹自己选择一次?
那家伙是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文采叶昭还是颇有耳闻,表妹当真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人?
他奶奶个狗退,烦死老子了。
“阿昭,在想什么?”
叶昭怔怔愣了一下,下意识捕抓一抹温软:“没想什么,表妹你手上的疤怎么还没好?那群庸医等我哪天有空提着八十斤大刀剁了他们”
阿昭,你可真会大惊小怪,惜音只不过是划了一道口子,也不深,你还真是...
柳惜音学着叶昭将手抵在桌面,然后歪头趴在手背,露出欢喜的美颜,饶有兴致地调侃:“八十斤,阿昭抬得起?”
表妹,这是看不起我?还是不信我?
“表妹,觉得我办不到?”
她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去看叶昭琉璃色的双眸,里面倒影的小人儿似乎在笑,她便跟着掫揄般的捎开唇角:“除非阿昭证明给我看”
“那我就...”
言犹在耳,耳畔僾然飘过少年昔日的喃语。
紧接着四周霎时安静下来。
她先看到叶昭勾唇,挑眉,自己眼睛此刻却攀上薄雾迷蒙了一会。
就什么...
“阿昭”
叶昭倏然起身,柳惜音正想随她一样起来,熟料下一刻便被拥入天地万物的温热怀中。
“表妹,你说你多重?我都能抱你,怎么会提不起那大刀”
和着是把自己比喻成大刀。
柳惜音压住心头泛滥的悸动,翘起嘴角:“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没关系,我自有办法让你告诉我。
“柳惜音,这是你自找的”
“阿昭,放我下来”
“不放就不放,除非你告诉我”
“......”
有人带她天旋地转,将虚荡的罡风卷上灰尘揉入她眼睛,扬起漫天裙角和鬓角交缠的缕发挽出一道道曾经的繁花锦簇,果然岁月与你便是不胜温柔。
阿昭,你好久没有这样抱着我了。
阿昭,我也好久没有像今天这般高兴。
如果那年漠北没有城破,是不是会像现在一样带我去西市看琉璃兔子灯?
假如一切能重来,桃花林两人是否会如旧?
守在门外的红莺沉默半响,像做贼一样悄然将门阖上,又望天望地,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将军她是不是傻,看不出来小姐是故意不告诉她...
也是,将军果然如一汪浅沙,浮表未深入探究...
我真的是操哪门的心,指不定小姐压根不想告诉将军,干脆好人做到底,我也拔腿溜了不打扰她们...
如果将军也对小姐有心,她俩应该会羡煞旁人...但愿吧。
……
夏日夜晚拂来阵阵的蘋风裹挟着清爽感湍溢后院的小池塘,原本璀璨的星空在沁出晶莹润泽应是难得的一道美景,为何此刻婆娑碍眼,令人感到如此悲凉。
叶昭在揆首忖度后,还是觉得让柳惜音去和柳永来个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叶昭知道她俩都是满肚子墨水,或许谈的来,或许......
而她此刻便守在屋顶某个黝黑角落。
“柳公子”
“多谢柳姑娘赏光,肯移步出门一叙”
听之不甚经意,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回礼。
阿昭,你让我来我就来,你看,我仍然对你这般听话,这般束手无策。
“柳公子不必多礼,在京城除了将军,惜音就没有其他它亲朋好友,如若不是柳公子约我出来,我现在可能还幽闭在房里,而惜音也早就听闻柳公子英名茂实,愿与惜音闲谈几句是惜音之幸”
柳永本就风流名采无不人人啧啧称赞,现又被柳惜音复言夸赞,心里骤然喜悦跃起堆悉眼角,但仍是谦虚有礼。
“不敢当,上京有才能之人甚多,柳永惭愧”
柳惜音一笑置之,昂首极目眺望上方,轻飘飘撇开话题:“我好像很久没看过如此灿烂的星星”
表妹,我又输了,这线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老是穿不过去,表妹有什要求尽管提出来。
阿昭,我要阿昭帮我摘星星。
“我要阿昭以后陪我过乞巧节,一直到老”小惜音忍下心中翻涌的酸楚,咽下这句话。
小叶昭重重点头,挑眉:“答应,不过等我长大,当上将军再说”
侧耳传来两人的玩笑话,帘帘幕幕纷至沓来,心头却落下一记重锤。
“柳姑娘是没有心情去观赏,还是忘记星星是什么样?”
心早就在大梦初醒时如置冰窟,任由寒意吐噬,彻底凉心凉肺。
“无心无情久了便忘却了,今天看到如此灿烂的星空,我这心里也平静了许多”
也许所有的嗔痴怨恨都在与她重逢时便冰消雪化,只余低到尘埃的奢求,聊以慰藉。
柳永瞥了一眼柳惜音,眼神中带着温柔:“姑娘不必感伤,人生或多或少会有不顺之时,正如上方烟波浩渺却能遇见星河灿烂,而在下本是失意公子却遇见姑娘这般天仙美眷,都是美好的遇见,在下冒昧问一句姑娘的生命中可曾有过如此美好的遇见?”
如果我变成丑八怪,你还娶我?
娶?
黄粱美梦终是虚无缥缈。
“惜音自然不敢奢求,如今嫁作人妇,便是惜音唯一的归宿”
阿昭,或许只要嫁给他,才能永远留在你身边。
“姑娘一番肺腑之言令人心生敬佩,敢问惜音姑娘你嫁的这位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君?”
“赵玉瑾”极淡极淡的三个字砸在心头压得生疼。
她便是阿昭,我只想嫁给阿昭。
终究我与她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嫁她?早已是注定空欢喜。
柳永心头蓦然一震,明明今天见面约谈还是托赵玉瑾,更何况郡王暗地里还有撮合之意,怎么会突然...
“姑娘你怎会与他结缘,他不是娶了大将军叶昭为妻,你跟他又怎会有姻缘婚约?”
自从来郡王府,阿昭与狐狸精分明都是横竖看对方不上眼,而且有时还有点水火不容,捋臂揎拳大大嚷吵和动手,可...
叶昭是你逼我的,我不愿嫁给他人更不愿忤逆你,那便让我没人要,只要能留在你身边,你要我就行。
“柳公子不必疑虑,这一切与旁人毫无相干,与赵玉瑾也毫无关系,全是我自愿的”
“那既然与赵玉瑾无关,你为何还要嫁他”
柳惜音低头不语。
“请恕在下失礼,就算你现在嫁过去,也只能做妾室”他劝道。
有利剑出鞘,铿锵有力掷入地面。
“我不在乎”
我只乎阿昭,假侧身旁有你,做低伏小又如何?只是阿昭,你对我当真没有一丝情意,你当真要嫁给他人。
再也没有或许了。
“柳公子,不必再问了,这是惜音自己做的决定,还请柳公子不必再多加揣测”
明天,所有都会落下帷幕,我与她便可永在一方屋檐下,永远...但愿一切能顺利。
“柳公子,惜音有些乏了,先回去”
柳惜音转身时,他的手僵在半空,任由白色袖子滑过,一抹微凉的温度为何此时悲到惹人涌上泪水。
也许都是注定的,也许是...
叶昭贼兮兮从屋顶下来,然后佯装刚从军营里回来,大摇大摆如蝴蝶穿花似点到柳惜音这。
“表妹,谈的怎么样?”
阿昭,希望我说满意?
柳惜音心头似有枯火焚烧出苦的余味,可看向叶昭时还是如常的眷恋,对她敛笑然后反问:“阿昭觉得如何?”
阿昭,你希望我怎么说?惜音便怎么回答。
叶昭若有所思的眨巴眼睛:“我觉得他不好”
那家伙在表妹走的时候居然动手动脚,他奶奶个狗腿,等哪天碰到再好好教训他。
听到叶昭的话后,柳惜音从钝重的思绪归位,黯忖了一会才弯弯眉眼笑道:“阿昭”
叶昭懵的愣愣点了一下头。
柳惜音靠过来,笑声尽是俏皮娇嗔,附耳呢喃细语:“我也觉得不好”
“表妹,放心我明天就把那家伙踢出名单,然后为你再另寻他人”
另寻他人听来咋耳,嫁人二字更是意料之中,字字泣血,顷刻间柳惜音仿佛听到某种...心碎的声音,将脸僵在了叶昭肩膀的上方,刚刚那句话犹如平地雷一样訇然炸裂,彻底将她的笑冷凝住。
“好,全听阿昭的”
娘亲说女子最重要是找到自己的良人,看来终究还是我自己在痴心妄想,从始至终那只不过是令我喜令我忧的戏言而已,她怎么会记得?
“表妹,你指尖好凉”
叶昭往后退了一步,定定看着柳惜音,她唇边竭力展露的笑在皎结的月色照得更加灿烂,可脸色似乎比刚刚苍白了许多,叶昭下意识握住一抹温软,担忧道。
“天气冷了,还是赶紧回去吧,明天还要带你出去,还是早点歇息”
叶昭牵起柳惜音朝那厥走去,可她好像感受到柳惜音手上的温度似在一点点消逝,然后慢慢的,慢慢的越来越冰。
“表妹,以后出门多穿几件,你的手真的太冰了”
明明阿昭的声音像春风化雨一样温柔,明明她对我永远都如此关心,可为何此刻还是感到更悲更难过...
兴许从起初她与我注定只是镜花水月之梦,有始无终罢了,当真乱世烽烟中的万丈红尘最是弄人,奈何有人痴情至深,千般万般舍不下放不下,而有人却一笑了了便轻描淡写的过去,果然情深缘浅埋骨时她与我却早已被蹉跎到归无处,似峥嵘再也移不平。
阿昭,惜音再不敢奢求与你两人一马同游山川秀水,两相依偎,只愿一切顺利,能栖身于旁便好。
……
诘朝恰巧是五月初五,夏节趁着光影敲醒各家各户,于金乌探头之时衍息的张扬。
而隐在层层语笑喧阗的阛闠有年轻女孩纷纷携手走出闺阁,打扮得花枝招展,拿着团扇,戴着薄薄的羃蓠,踏着满地落花,青春可人的容貌被雨过天晴的初夏被衬得十分动人。
未成亲的才俊或纨绔们,也穿着漂亮的衣服,蜂拥而出,手持折扇,在船头吟唱诗歌,力图言谈出众,气质优雅,以博得佳人青睐。
至于那些成了亲的男女,或坐着花船龙舟在河中游荡,或在附近的凉亭茶寮休息,达官贵族则聚在河边被帷幕围起的草地上,一边赏夏,一边看哪家儿郎或闺女合适自家的孩子或亲戚。
“将军”
“叶将军”
红莺自从知道了柳惜音想要嫁给赵玉瑾时,心头蓦然震颤,做妾,一字一顿挫念起来,掖藏的细枝音节犹如惊雷闪现沉甸甸劈下来。
她最了解自家小姐的秉性,并非表面看似那般软弱善良,但如果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怎么可能会沁出那个决绝又残忍的人。
将军,你可知小姐早在来京城寻你之时便已决定伏低做小,可重逢之时叶昭对她仍然百般关心千般着急,而与郡王似乎仅是徒有虚名,高挂夫妻却实则默然空空云。
可是将军您总是没心没肺的与小姐出双入对,却执意为小姐寻亲事,还当真前路堪万丈深渊,辟径越阡,连半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那便不能怪小姐狠心。
本来红莺是想随性找个借口拖住叶昭,然后柳惜音便可开始轰天动地的计划,熟料有人进来搅局,也许他还是救星。
红莺退到一旁看自家小姐与赵玉瑾远走的身影,再睥睨正朝叶昭这边小跑过来的柳永。
“叶将军,在下有一事同您说”
叶昭魔怔一样看向越远越小的婷袅身影,仍然不放心便珲挥手嘱咐一声让红莺跟过去,才漫不经心将刚刚东风吹马耳的声音听进去,凛然询问:“何事?”
柳永掩下长嗟喟叹,娓娓沉声:“叶将军可是在为柳姑娘寻亲事”
他大爷的,你小子早就没机会,还敢问。
叶昭刀眼一记:“是又如何?”
柳永直接打破沙锅问到底:“请恕在下直言,叶将军为柳姑娘寻亲事肯定也是希望她能嫁给好人家,安稳过日子”
臭小子废话真多。
“但是据在下所知柳姑娘与郡王爷似乎并未有过交集”
怎么又扯上那家伙了?
“可是昨晚与柳姑娘闲谈之时,柳姑娘直言自己要嫁给赵玉瑾做妾”
柳永突然脚不沾地,被叶昭像拎鸡仔一样拎起来,她猛然瞪大眼睛,满目黑云压城城欲摧,敛声:“你说什么?”
吓得抖如筛糠的人,幸亏心思急转,差点由于过度恐慌而忘记接下来要说的话。
“叶将军,在下觉得此事并非像表面那般简单,所以才告于将军知,让将军去向柳姑娘问清楚或者劝上几句”
柳惜音在柳永心中或许从第一眼已生了根,犹如天仙女神,晶莹纯洁,可他亦深知赵玉瑾对柳惜音未有情感,在经过夙夜难眠的揣摩后,觉得此事颇为蹊跷,便于今日告知叶昭,看是否有其它苦衷和难言之隐。
“表妹当真这样说?”
柳永决然毅然的点头。
言犹在耳,一字一顿像突然直直崩断某根琴弦,叶昭的思绪瞬间被浓墨渲染,模糊了所有。
“将军!郡王和小姐落水了”
就在此时,红莺平时轻巧的莺歌燕语骤然乍耳如裂帛疾徐传来,叶昭顾不得手上还拎起来的人,直接扔下,眨眼间像一道闪电掠到湖边。
那里两岸碧绿,岸边有不少荷塘,碧绿的荷叶打着露珠,娇嫩花朵红艳,正是入夏好光景,可湖中此时却有旱鸭子和湿漉漉的美人在荡起一圈接一圈的涟漪。
在叶昭赶来之前站在岸边的赵玉瑾忽然膝盖传来阵阵细小酥麻的感觉,迅速扩散,两只腿好像不属于自己,身子控制不住,一头往河里栽下。
而红莺的手便僵在半空,任自家小姐的袖子滑过,那般决绝,那般狠心,她最清楚不过了,在柳惜音落水前一刻,她分明看到她家小姐先往被人群遮住叶昭身影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肆意苦笑起来,顿时倒劵成灭亡他人也灭亡自己的燎原之火,一起燃的殆尽。
紧接着扑通两声,她便看到她家小姐冷若冰霜的眼神,霎时涌起的寒意令人颤栗,令人无力反抗,那双平时抚琴捻笔的柔软手指像黑暗中没有感情的冷血杀手,狠狠打向赵玉瑾的颈部,将他敲晕,再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把自己逼入绝境,任由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挤走胸前所有空气,沉入一望无垠的黑暗。
阿昭我不愿嫁给他人更不愿忤逆你,就让我彻底坠入万丈深渊,毁灭自己,再也没有人会要我,如此是否能得到你一丝怜悯,是否能换来那个近似奢望的心愿。
娶我?
再无顺遂。
我只要阿昭在我身边就好,只要你要我就好。
红莺脸上被拂来的一阵风吹走昙花一现的湿意,悲凉中的自己突然急促的大声呐喊,招来那个救赎她家小姐的将军。
然后佯装慌乱的红莺绞着帕子,看着那人心急如焚飞奔过来,发疯似的甩出长鞭,卷着她家小姐的胳膊,将两人一块儿拖了上来,却将自己的夫君扔给旁人。
将军你如此着急小姐,你当真对她没动过半分心思。
然后红莺退开两步,看着自远方飞跃而来的四蹄踏雪,那人又再次急得火烧眉毛,立刻伸手从马背上扯下件玄色斗篷,将她家小姐从头到脚包裹起来,阻开众人视线,柔声问:“还能走吗?”
红莺顿时深深叹息一声。
她清楚自家小姐是会点水性,可此时她家小姐却蜷缩成一团,眼泪不停落下,哭得说不出话来,然后靠在叶昭怀中,突然褪去所有的心机,褪去所有的痴嗔怨恨,褪去狠毒的色彩,像做错事的孩子,可怜兮兮地看向她,不带任何伪装的涌出泪水施以发泄:“腿被刮伤了,有些疼”
阿昭,是不是只有我被旁人以异样的眼光嗤看,你才会摒弃一切紧紧搂着我,生怕我被幸灾乐祸或嘲弄的视线包围。
“小夏子,照顾好郡王,我先带表妹回去”
叶昭冷冷地扫了眼看热闹的人群,伸手抱起柳惜音,此时她薄薄春衫已经湿透,紧贴着身子,看得清动人曲线,叶昭竭力寻求能快点,再快点。
红莺退到一旁,看着街道两人一马疾驰离去的身影,心里骤然升起许多悲到极点的情绪。
小姐,你当真非叶将军不可?
她只不过是儿时以戏言误你终身的薄情之人。
你一腔深情,一颗真心却为她守到至今。
她却说是你误认她的心意,说是你误她为良配,在功业垂成之时先而食言,嫁给他人,惹你满目玲珑心意于无形。
她当真不是薄情之人...
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