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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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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元白的宿舍在九楼,颜怀一口气爬上来就感觉两条腿已离他而去,连那手印疼他都感觉不到了。
还是左元白提醒他:“你那手印的颜色不太对。”
颜怀低头一瞅,连番剧烈运动出得汗正哗哗往下淌,这会宿舍里只有他和左元白,手印发作了。
他朝左元白摆摆手,示意他往旁边挪挪,然后他往床上一躺,任由手印去作妖。
左元白缓得差不多了,他看看捏在手里的贺卡,又看看颜怀逐渐苍白的脸色,狠了狠心,把贺卡贴到颜怀的脚踝上。
颜怀抬起脑袋瞅瞅,躺回去,无所谓地说:“你别管,让它作,以前我怕玩大了把自己弄死,现在这不是有你了么,我快咽气你再贴。”
左元白很心疼自己这张沾了汗臭味的通知书,可他的手却没有移开:“要试也是我来试,我的手印在手上,实在不行还可以跑出去求救。”
颜怀歪着脑袋看看他:“你这细皮嫩肉的,疼哭了可咋整。”
左元白冷漠无情地把贺卡收走了。
不过颜怀脚上的汗水一部分被贺卡吸走,剩下的全都蹭左元白床上了,手印倒也没再折腾。
颜怀歇得差不多了,他撑着坐起来,盯着左元白一个劲瞧。
左元白故意不看他,闷着头小心地擦他的卡片。
“你,”颜怀想起左元白刚才说的话,“你不会是硬挺过来的吧?”
他虽然进屋时累成了狗,但眼睛可没歇着,他瞧见左元白的通知书放在桌上,人靠在墙上,嘴唇还有点哆嗦呢。贺卡的止痛效果颜怀亲身领教过,如果左元白用了,不该自己都到他宿舍了他还在疼。
左元白没回答,可他那至今都没复原的脸色说明了一切。
颜怀伸手指指他,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咽回去了。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手印与七年二班无关,”左元白说道,“我打听过,室外泳池前几年死过一个女孩。”
“消息挺灵通嘛,”颜怀打量着宿舍,他发现对面有个床是空的,“你不是说你宿舍没空位吗,那是怎么回事?”
左元白瞅瞅:“他在老家找的工作要求提前入职,他跟导员请假就走了。”
论文答辩上个月就完事了,剩下这点时间无外乎拍拍毕业照,等着拿毕业证就行了。证书可以代领,到时候让同学给寄过去也是一样。
颜怀猛扑过去,往床板上一躺:“这张床现在是我的了。”
左元白:“……宿舍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颜怀朝他比了个“ok”:“那是以前,以后这宿舍我说了算。”
左元白:“……”他是不是不该打那个电话?
这天晚上,颜怀以极其不要脸的劲头硬赖在这间宿舍里,左元白的室友瞧见他全都有点懵,可看看左元白那想发作又不得不憋着的模样,大伙秒懂了——
这俩人,关系非比寻常。
投给左元白一个“我们懂”的眼神,室友们抱着各自的铺盖转移阵地,去其他有空位的宿舍蹭住。
左元白:“……”误会什么的他可以解释。
颜怀真诚挽留:“你们别走呀。”
室友们眨眼就没影了。
颜怀后面的话背硬生生憋回去,他按按胸口,诚心诚意地建议:“要不咱俩也去找找有人的宿舍?”
左元白没好气地瞪他:“你要是不留下也没这么多事。”
颜怀咧嘴:“我也没想到你室友这么开放……他们是不是想多了?”
左元白哼了一声。
颜怀边搓脚踝边叹气:“出事以后我还没单独睡过,现在多个你也没用,要是晚上咱俩睡着了,它把咱俩都弄死咋办。”他可还记着救人那天傍晚被噩梦吓醒的事,后来他问过室友,室友给出的离开时间大概是他惊醒前半小时。
半小时而已,他不光做了个噩梦,脚上还多出这么个怪东西。今晚就剩他和左元白,他们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吗?
“事已至此,要么你把我室友都找回来,要么咱俩轮班睡。”左元白把室友刻意关上的房门重新打开,还特意用椅子顶住,免得它无声无息关上。
颜怀看得直摇头:“它比你想得厉害,你开门也没用。”
左元白用毛巾擦擦手:“能换个宽敞点的战场也是好的。”
颜怀看看这个比自己宿舍还狭窄的空间,认为左元白这话在理。
时间还不算太晚,走廊里来来回回总有人,有些是单纯路过,有些是从那些借住的室友嘴里听到八卦,专门来看热闹的。
颜怀微笑着跟探头探脑的人们打招呼,一边小声跟左元白说:“我感觉自己变成了动物园里的猴子。”
被连累得也变成猴儿的左元白赐给他一记透心凉的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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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的人越来越少,喧闹的宿舍楼逐渐安静下来,颜怀看向窗外,其他宿舍楼的灯关了大半,要不了几分钟这栋楼也要断电了。
颜怀问:“你这有手电吗?蜡烛也行。”
左元白:“都没有,照明不能用手机吗?”
颜怀瞅瞅自己马上没电的手机,有点苦恼:“黑灯瞎火没点亮儿,心里不踏实,我手机快没电了,你手机得省着点用,以防万一。”
左元白从床头柜里翻出个充电宝扔给他。
颜怀立刻眉开眼笑:“哟,没想到你准备这么充分。”
左元白实在懒得理他,这小子你说他精吧,有时候跟个脱缰的二哈似的;可你说他傻吧,心里又门儿清。
这样的人,送去冰天雪地里拉爬犁最适合。
颜怀宝贝似的捧着充电宝,边给手机充电边跟左元白闲聊:“你说手印当着外人不敢发作,那它怕不怕动物和昆虫?要不明天咱俩试验下,如果有生命体在这屋,它就没反应的话,咱就把纱窗撤掉,招百八十只蚊子进来,你说怎么样?”
左元白:“不怎么样。”
颜怀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不怎么样,别到头来咱没被手印怎么着倒被蚊子给榨干了。那要不抓几只老鼠扔床底下?老鼠个儿大,肯定比蚊子管用。”
左元白:“你个儿也不小,除了添乱还能干点别的吗?”
颜怀瞅瞅他:“你不会是怕老鼠吧?”
左元白翻身躺倒面朝里,再也不搭理这话痨了。
颜怀摸摸鼻子,他这人平时挺惜字如金的,今儿不是情况特殊吗。屋里就他们两个高危人物,再不弄出点动静,他心里怪害怕的。
可左元白不搭理他,他自己嘚吧嘚吧嘚好像更吓人,于是颜怀乖乖闭嘴,点开手机软件播放相声。
左元白:“……我给你充电宝不是让你制造噪音的。”
颜怀很委屈:“相声怎么能是噪音呢,多好听啊。”
左元白:“你就不怕哪段忽然嚎一嗓子把你吓死?”
他的话刚说完,手机里嗷唠一声,吓得颜怀后脑勺结结实实撞墙上了。
颜怀捂着后脑勺倒在床上,眼前的金星越转越起劲,催眠效果一流。
左元白听到“咚”一声就知道没好,认命地爬起来把相声关掉,再把撞掉半条命的颜怀摆正,抄起毛巾被给他连脑袋一起盖上。
可算消停了。
颜怀可能真撞够呛,老半天都没出声。房间内的灯骤然熄灭,整栋楼瞬间陷入黑暗,唯有走廊尽头两盏昏暗的小灯还在尽职尽责散发着光明,可那点可怜的光线却照不进这间位于走廊中部的小小宿舍。
左元白把刚拿出来的书又塞回床头柜,斜椅在床头望着门口的微光发呆。他在这间宿舍住了四年,这还是头一次觉得屋里怪渗人的。他也终于明白颜怀为什么非得弄出点动静,原来落针可闻的漆黑宿舍这么恐怖。
“颜怀,你睡了吗颜怀?”左元白轻声叫着。走廊里静悄悄的,其他宿舍应该陆续都睡了,他们开着门实在不方便弄出太大响动。
颜怀蒙在毛巾被里,没吭声也没动。
左元白看向对面的床,那个浅蓝色毛巾被此时看去很像白色,它服帖地将颜怀从头盖到脚,勾勒出一个越看越惊心的人形。
如同停放在太平间里的尸体。
左元白强迫自己停止想象,声音也放大了些:“颜怀。”
颜怀仍旧纹丝不动。
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头,左元白立即下床走过去,劈手将毛巾被掀了起来。勉强能视物的光线下,他看见了一张惨白惨白的脸。
颜怀直挺挺躺在只铺了一条薄被的床板上,脑袋微微上扬,嘴巴大张,看起来像一条离水的鱼。那双总是带着神采的眸子已然凝固,唯有放大的瞳孔里透露着不可置信和深深的恐惧。他的脸有些肿,皮肤白得跟漂白水泡过似的,红色的液体从他鼓胀的脸颊里喷溅出来,一滴,两滴,很快染满了整张床铺,那张总是笑成一段花儿的英俊脸庞被摧残得破烂不堪。
左元白的脑袋一片空白,除开第一眼的视觉冲击造成的恐惧,他竟然再无任何感觉,不害怕,不难过,不想逃。他只是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好好的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成这样,而这个人之所以会遭遇这一切,不过是怕他瞎折腾出意外。
垂在身旁的手微微颤抖,随着手指动作幅度不断加大,一股名为愤怒的情绪迅速攻占他的胸膛。
左元白怒吼道:“你出来,出来!”
走廊里依然静悄悄的,如同整栋楼里就只剩他一个活人那样。
左元白转身向外走,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也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还能做什么,他只知道不能坐以待毙,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得不明不白。
然而他的脚还没有迈出宿舍,一声轻轻的笑从他背后冒了出来——
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