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与剑》曳杖声

6、狐面

　　仙舟上。
　　这盆枯萎的牡丹原名为留影花。薛因用灵力轻轻一碰，灰黑的花瓣粉末似的跌入他的手里。他再将这粉末倒进一个黑色的小瓶子里。
　　静待一会后，薛因将瓶中的汁液淋在了自己的剑上。

　　他的那把以天际玄铁铸成的剑，是邀月最德高望重的铸剑师所铸，再加之以父辈的熔炼，若是有个剑法高明的主人，必将位列名剑之席。
　　只可惜薛因不擅剑，这剑少有见天日，基本是他用来糊弄人的。
　　他就着这黑色的汁液，在剑上绘了一个阵图。

　　薛因轻轻一挥剑，剑光闪过，竟带上了一丝暮春剑法的剑意。他很满意，只是挥完剑后揉了揉自的手腕。
　　“我想起来我为什么不练剑了，太累了。”

　　薛因想了片刻，使了个幻形术。
　　说起来，他之所以会幻形术，还是因为他的猫认识了一只狐狸，那狐狸碰巧是某妖族大佬的孩子，那一族精通幻影变化之术，薛因借来学了学，再与邀月的幻术相互参照，独创的一门幻形术。
　　他对正统剑道不感兴趣，越是旁门左道，越有学习的热情。

　　幻形之后，清晰的镜影前，映出了一个白衣飘飘，持剑而立的身影——正是季城雪的面容。
　　薛因盯着看了半天，“我怎么觉得我幻化出来的这个样子，比季城雪更好看呢？”

　　天行峰是观雪的主峰，最是雄伟壮丽。天行殿更是高高的立于峰顶，灰黑砖瓦，殿前斜插入一柄剑。传说这是观雪建派宗主一剑破山河，留下的剑。
　　只是物转星移，这剑早已朽了，留在这，不过也是用来激励后辈弟子们。

　　薛因下了仙舟，提步便往天行殿走去。
　　两位守门的弟子拦下了他，“季师兄，峰主有要务在身，未经通传不得入内。”

　　薛因一瞧，这守门的弟子还是熟人，是那位在议事堂前的杂役弟子陈也儒。看来这观雪的杂役弟子也是个个身兼多职。
　　薛因学着季城雪的样子，冷淡开口：“我奉阮香主令，来禀报戒律堂重建事宜。”

　　陈也儒有些迟疑，他是见过那位季师兄的，也很仰慕季师兄的剑法，但眼前这人，总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薛因握着剑，轻轻一划，剑出鞘了些许。

　　是暮春剑的剑意。
　　陈也儒放心了，退后一步，“那师兄便进去吧。”

　　薛因忍住笑意，踏上台阶，还没得意一会，迎面又碰上了议事堂主关一峰。
　　关一峰急匆匆地走下来：“城雪，你怎么来这了？我看阮香主的传音鹤上，是让你看着薛因啊。”
　　薛因：“他向我保证了不会找‘镜花水月’的麻烦。”
　　关一峰：“你多年苦修，对外界知之甚少，这薛因啊，是邀月派一等一的小魔头，说话算不得数的。”

　　薛因在心里“哈哈哈哈哈”大笑，费了老大劲才把笑意压下去，冷漠开口：“传言也多是以讹传讹，我觉得吧，他人挺热心的，和戒律堂上下相处得很好，对我更是很不错。”
　　薛因一点也不心虚。

　　关一峰盯着他，总觉得季城雪这孩子，平日里没这么多话啊，何况是夸薛因。
　　但他没怀疑到是幻形术身上，毕竟在正统修士眼里，幻形术是多么上不得台面的法术啊，只要修为高点或者会点瞳术，轻易看破幻形。

　　关一峰拍了拍薛因的肩膀，“小季啊，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薛因：“没有。”
　　关一峰只当他嘴硬，“是那位又来找你了吗？那你办完薛因这件事，赶快把那位的事一并解决了吧，红尘劫总这样拖着也不好。”

　　那位？是哪位？薛因觉得自己窥探到了秘密的一角，不过别人的秘密嘛，他好奇心还没那么重。
　　他打断了关一峰的话头，“堂主，我先向峰主禀报戒律堂事宜了，失陪。”
　　关一峰：“行，你去忙吧。”

　　*
　　陆芙清是这次前来观雪的“镜花水月”的弟子之一。他们“执镜”一脉干的净是这些跑腿活，领队的唐夫人还在殿内与天行峰峰主交谈，她们四个女弟子守在殿外。

　　陆芙清远远地看见从阶下走来了一位剑修，白衣似雪，紧握着剑，背脊挺得很直，周身都是冰冷的气息。她心里哀叹，这些剑修怎么都是冷冰冰的。

　　却见这白衣剑修走到她身前，先是笑了笑，那是一个很明亮的笑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特别这是看起来就很冷淡的人，这笑让人觉得格外惊艳。
　　陆芙清心跳停了一瞬，听见那人问：“请问是‘镜花水月’的朋友吗？你们这次领队的可是磐情仙-唐夫人？”

　　“是的，是……唐夫人。”
　　薛因仍笑着：“这样啊，我与贵派的少掌门有些旧识，只是时岁过久，已经联系不上了，这次听闻他婚宴，想着是一定要赴礼的。”
　　他说话不疾不缓，颇有种春风拂面的感觉。
　　陆芙清：“那，可否报上您的名号，我请示过派内后，明日再给您送请帖？”

　　薛因：“我叫季城雪，城池的城，雪就是这飘飞的雪了。”
　　雪花在风里飘着，不一会飘得屋檐，阶上都落了薄薄一层。
　　陆芙清只觉得这名字越听越好听。
　　薛因：“本来按理应该先去拜见长辈唐夫人的，但我确实有点想我那位朋友了，不知姑娘你可否先给我一个，联系你们少掌门的传音鹤？”
　　陆芙清：“好的好的。”她手忙脚乱地递出一个传音鹤。

　　薛因道了声谢，目的已达成了，转身想走，却见雪下大了，风也吹得更紧。
　　他又对着那位女修说：“既然风雪渐大，送四位几把伞吧。”
　　他的储物囊里堆了许多伞，他但凡见到好看的东西都喜欢收藏着。

　　陆芙清接过了四把伞，是上好的灵纸做成的伞，淡淡的青色伞面。
　　那人撑开了把伞，对她们致以一笑，道了声“告辞”，走入雪里去了，身影慢慢地消失在风雪里。

　　陆芙清愣了好久，仍然想着那一笑。旁边的朋友同样感慨道：“哇，那人说话好温柔啊，我还以为观雪尽是些不通人情的剑修呢！”

　　*
　　此时，不通人情的剑修本人刚到天衍殿前。

　　陈也儒愣了愣：“季师兄，你……你刚刚不是才？”他脑袋还没转过弯来。
　　季城雪：“什么？”

　　他的语气自然算不得好，陈也儒一惊，只想着是季师兄从别处走了，此时又回来，便也不敢再多问。
　　季城雪：“薛因来过这吗？”
　　陈也儒迷茫：“薛因是哪位师兄？”薛因来观雪的事情暂时只有一些门内高层，和戒律堂弟子知道。

　　季城雪：“就是那天……那个有张脸的人。”
　　这描述颇为意识流，陈也儒立即想起来了：“没有。”

　　季城雪往台阶上走去，却又遇见了在台阶下等他的关一峰。
　　关一峰等待他已久，这台阶又属实太高，从下往上看不清殿前是个什么情况。关一峰拦住他：“城雪，你怎么是从大门这边来？”

　　问完这话关一峰就反应过来了，联想到刚刚“季城雪”不同平日的表现，脸色一黑：“刚刚薛因装成你的样子往天行殿那边去了。”
　　季城雪：“装成我？”

　　关一峰：“对啊，刚刚他就是你的样子啊，你就站在我跟前跟我说话，我愣是没发现，还别说这小子幻形术倒是挺会。”
　　季城雪沉默一会，又问：“他说什么了？”

　　关一峰：“就夸他自己呗，我就说你怎么可能夸薛因呢，那个麻烦精。”
　　季城雪：“……”
　　关一峰：“还好我没和他多说红尘劫的事，不过说真的，你也该去处理这件事了。”
　　季城雪“嗯”了一声。
　　关一峰嘴里念叨着“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往天行殿里去，省的他又惹出什么麻烦。”

　　季城雪拦住他：“不必，“他望着天行殿的方向，神色淡漠，”他如果真惹出麻烦，算算时间，现在早已惹出来了。”
　　关一峰停住脚步，为什么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我竟然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季城雪：“我来处理他吧，您去忙派内的事。”他把手里的剑握得很紧。
　　关一峰眉心一跳：“你，处理归处理……尽量温和点吧，他出个什么事，我们也不好和邀月扯皮。”

　　季城雪：“好。”他立于风雪中，冒着风雪走上覆满雪的台阶。

　　正巧陆芙清一行人从阶前走下。走在最前的是位穿着打扮颇为雍容华丽的妇人，头发高高地盘着，只是斜睨了季城雪一眼。
　　陆芙清在队伍里，又看见季城雪，忍不住落在队伍最后，偷偷打了个招呼：“这位师兄，多谢你的伞。”

　　季城雪抬眼，见少女满脸通红，只觉得薛因惹得幺蛾子真多。
　　陆芙清见他身披风雪，“你的伞坏了吗？要不然我这把给你？”
　　季城雪：“我从不撑伞。”
　　他整个人笼罩在风雪下，气质仿若一柄未出鞘的剑。
　　陆芙清一愣，又问：“那……你和少掌门联系上了吗？”
　　季城雪不知道薛因和她说了什么，当然也不想知道，想也是些装模作样的言语，只道：“告辞。”

　　出天行殿只有两个方向，显然薛因不是从这个出口出来的，那就只有另一个。

　　他“浮光掠影”的身法很快，转眼便消失了。风雪依然很大。
　　陆芙清愣了一会，只觉得这位剑修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般，剑修都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