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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来日方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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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歌归宁那日,下了一场大雨,致使一连几日都不见夏日的烈阳。
从早晨开始,天际就愁云惨淡,不久就下起了蒙蒙细雨,飘飘洒洒,盛夏的炎热因此减弱了许多。夹杂着些许凉意的清风拂面而来,微微撩起无忧的长发,在窗前矗立了许久,忽听见身后推门而入的声音。
转过身,落入眼帘的是如谪仙般的少年,望着她的眼眸中有着比十里春风还要温润的笑意。
她不禁嫣然一笑,“夫君!”
“褚公子约我今日在望月楼一见,你要不要同去?”
“今日?”无忧微微有些惊讶,距离上次他们见面才不过短短数日而已。她侧目看了看窗外,天际阴沉,斜风细雨,“可是外面下雨了,这样的天气不太方便出门,褚公子为何会约你在今日一见呢?”
李世民摇了摇头,他也不知其意,“我既已应约,当风雨无阻。”
“你随不随我一道去?”
李世民再度询问,无忧不假思索应下。
望月楼还是一如既往的模样,只是因为天凉下雨,所以楼中的文人墨客并不是很多。无忧紧随李世民走上二楼,李世民稍微扫过一眼,瞬间就看到了坐在桌旁的褚遂良以及赵慈景。
两人向着褚遂良所在的地方而去,褚遂良微一抬头便看到了无忧两人。
他的唇角扬起浅笑的弧度,随赵慈景一同起身。
“褚公子,五姐夫。”
“李公子,夫人。”
李世民两人的话音一落,褚遂良和赵慈景立刻拱手回以相同的礼节。
“请坐。”褚遂良向两人作了个请的手势,待两人坐下后,他便为两人各倒了一杯茶。茶水依然是无忧初次来时,长孙无忌给她泡过的香雨茶,幽香入口,沁人心脾。
先前的斜风细雨此时有了逐渐变大的趋势,雨水落在湖面上,激起了层层涟漪。
此情落入李世民的眼中,饮过一盏茶后,他向褚遂良开口问道:“今日天气不佳,阴凉多雨,不知褚公子为何会在今日邀我来望月楼?”
褚遂良嘴角依然挂着浅笑,经过细看才发现,他的眉目间隐含着若有若无的忧愁。
他再为李世民添满茶水,放下茶壶,悠悠而道:“实在是对不住,我本盘算着应选个天高云淡碧空万里的日子,邀李公子与夫人出来一聚;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世事难料,我也着实无奈。”
李世民闻言,眸中不禁染上凝色,“褚公子,可是发生了何事?”
褚遂良望着搂外的风雨飘摇,他沉吟了许久,嘴角的浅笑不知何时沾上了苦涩,“去年杨玄感叛变,皇帝陛下大为震怒,处罚了与他有过牵扯的人。而今,因我父亲颇有才识,皇帝就诬陷我父亲与杨玄感有牵连,将父亲贬为了西海郡司户,明日我就要随父亲离开大兴城了。”
褚遂良的语中含着化不开的淡淡愁绪,毕竟要远离京都,他的仕途也受到了影响。
“皇帝当真像百姓说的那样,昏庸无道吗?”
无忧秀眉微蹙,百姓的风言风语她早有所耳闻,之前舅舅被贬、玄霸被杀,皆是因为当今皇帝杨广。
坐在无忧对面的赵慈景瞄了一眼四周的人,压低声音对无忧道:“弟妹,这种话可要少说,若是让有心之人听了去,告到皇帝那里,会因此获罪的。”
见无忧微微低眉颔首,李世民并不以为意,“说一句话便要降罪,天下百姓要这样的君王何用?”
褚遂良苦笑着摇摇头,他虽没有赵慈景那般谨言慎行,但皇家的势力终究还是要顾忌的,“李公子,话虽如此,但他毕竟是当今天子,是权倾天下之人,我们都只是他的臣子,皇命难违啊。”
现在天下各路英雄豪杰反抗起义,百姓们苦不堪言,天下局势动荡不安。
李世民轻饮了一口茶水,侧目看向望月湖上水波荡漾,“若无贤能的君王,大隋王朝又能存在多久,昔日陈后主的事迹犹在,当今皇帝恐会步了他的后尘。”
“好了,不提这些了。”
褚遂良扬唇一笑,抛开那些忧郁与苦涩,“今日邀李公子前来一聚,是想在离开大兴城之前再见李公子最后一面,来日不知何时才能再聚首,应当好好珍惜当下的时光。”
时光总在悄然间流逝而去,他们初见已有一年,再一次见面,转眼又是别离。
“褚公子,来日方长,你定有再回大兴城之时。”李世民淡然的语气透着坚定,深邃的眼底泛着淡淡的光辉,浑身散发着超凡脱俗的气息。
褚遂良了然一笑,“李公子说的是,他日我再回来之时,定与公子把酒言欢。”
不知不觉间一壶茶水竟饮尽,褚遂良唤来望月楼的人,换上了一壶刚泡好的茶水,他一手托着广袖提壶为三人倒茶,“李公子与夫人成亲已有一年之久了吧?不知何时才生贵子,到那时,莫要忘记请我来喝满月酒啊。”
面对褚遂良的打趣,无忧低眉娇笑不语,李世民故意靠近无忧应和褚遂良,“褚公子尽管放心,我与观音婢定不会忘记的。”
“如此甚好。”
褚遂良忽然向两人拱手,正了正脸色,“公子与夫人成亲之时,我未能送上祝福,今日,遂良就在此祝贺公子与夫人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无忧多谢褚公子吉言。”无忧颔首回以一礼。
四人在这饮茶闲聊了许久,转眼就天色渐晚,而这场雨期间有过停歇,不过现在又开始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褚遂良望向楼外的大雨如注,滴滴答答的声音不绝于耳,他的神情颇似惋惜与眷顾,叹道:“李公子,今日一聚,就到此为止了,明日过后,望你我各自珍重,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李世民的目光开始变得有些悠远,本以为相逢之后还有很多时间相聚,奈何无力扭转局势,无法把握住相逢与离别。
茶盏里的茶水也凉了,无忧几人起身,向褚遂良告别。
“褚公子明日一路多加保重,我们在大兴城等你回来。”李世民向褚遂良拱手而言。
褚遂良字字坚定,“李公子,遂良定会再回来的。”
“珍重。”
望月楼下,无忧两人与褚遂良分开两道而行,上马车之前,无忧再度看了一眼那清新俊逸的公子,随即心中叹息着回过身来。
回到李府,雨还在下,李世民执着一把油纸伞为无忧遮雨。
走在湿润的青石小道上,无忧忽然想起她与褚遂良仅有三面之缘,而他的惊才风逸却已深刻于心。他那般雅人深致,却因皇命难违,无可奈何的惋惜,风流俊雅的面庞上竟被尘世的污浊侵染。
“夫君,为何像褚公子这样风雅的人物,都要被如此对待?”无忧挽着李世民的手臂,皱着眉头问他。
“皇帝昏庸,人心险恶,任是谁都逃不过。”
现在他们李家能安然无恙,那也是用李玄霸的命换来的。李渊终日小心翼翼,谨言慎行,丝毫不敢忤逆杨广的意思,就是为了保全李家。看着前方因大雨而模糊不清的道路,无忧轻叹了一声,“我怕将来四哥与你也遭受牵连,那我该怎么办……”
李世民深沉柔情地望向身旁的她,“不会有这一天的。”
长孙无忌和他都会一直在。
空阔寂静的长廊里,郑观音静立于此,望着大雨之中,油纸伞下相携的身影,心中竟无端起了一丝羡慕。长风时不时和着细雨吹进长廊里,湿润清凉,郑观音的思绪却渐渐飘远。
如若可以,她也想能有一人在下雨时为她遮风挡雨,如此,便足矣。
回到房间,因雨势太大,无忧的长发被雨水淋湿了少许,鞋子也湿透了。
而雨伞多半遮着无忧,李世民自己不仅长发被淋湿,衣袍也淋湿了少许。但他顾不得这些,忙让云裳去打来热水,让无忧去沐浴更衣,以防冻着她。
将无忧安排妥当以后,他便回了客房,那是他近来居住的地方。
沐浴完以后,无忧坐在镜子前,云裳为她梳理长发,看着镜中端庄的她,云裳满眼羡慕之色,“夫人,现在二公子出门都带着你,你们两人真是形影不离,二公子越来越离不开夫人了。”
想起婚后的冷落,与现在的柔情蜜意,云裳甚为无忧感到欣慰。
无忧只笑不语,任由云裳感慨。
“现在公子也与他的夫人情投意合,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夫人兄妹二人皆觅得挚爱之人,云裳真希望你们都能白头到老永不分离。”
云裳笑得如花般灿烂,明眸皓齿,清秀的眉目间皆是巧笑。
“云裳,等你什么时候有了意中人,就与我说,我帮你准备嫁妆,为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看着你出嫁。”想来云裳与她是一般大的年纪,也到了该出嫁的时候了,无忧侧目笑望着云裳,静候云裳的回答。
“云裳不要。”
云裳忙摇头一口否决了,纯粹的目光坚定不屈,“云裳要一辈子跟着夫人,终生侍奉夫人,云裳不要嫁人,只想留在夫人身边就够了。”
无忧低眉浅笑,站起身来看着云裳,“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
“云裳就是不要嫁人,云裳只想跟着夫人。”
云裳字字坚决,清秀的面庞皆是不可动摇的神色。她唯恐无忧以为她是在说笑,又急忙重复着不嫁人的话,见无忧不说话,她娇俏的面容已然焦急不知所措起来。无忧将云裳手里的木梳放在镜子前,不急不缓握住她的双手,“好,在你未有意中人之前,我不会把你嫁给别人的。”
云裳这才放下心来,舒缓了面色,展颜露出笑容。
长廊里,郑观音窈窕的身姿依旧立在那里,与之前不同的是,那油纸伞下的其中一人走到了她面前,看着他湿润的长发,郑观音启唇轻语,“二弟和无忧的感情真好。”
“大嫂和大哥也会如此的。”
说完,李世民便不再多作停留,绕过郑观音向着前方而去。
也会如此?郑观音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