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余景

29、chapter 29

　　叶弥被湛黎逼着喝了好几口多加了糖和奶的咖啡，神经松弛下来。
　　街边有鸽子沿着马路啄食，湛黎把空盘里的面包屑撒出去，鸽子呼啦啦扑上来。
　　“这么说来，晨昏九爷还是个肥差。”湛黎忽然道，“各家给点油水，九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事关两界安危，九爷向来不姑息。”叶弥道。
　　“啧，九爷真帅。”湛黎捧脸。
　　“那是。”叶弥难得和湛黎有一致的意见。
　　湛黎拍拍手站起来，“走吧，逛街去。”
　　“哈？逛街？你不是来找丹药的吗？”叶弥忙不迭跟上去。
　　“找丹药归找丹药，街还是要逛的，”湛黎走在一排红砖房底下，掏出手机来自拍，前置镜头里的女孩笑容明朗，眼里全然是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
　　叶弥在一旁看着，恍惚间看不透这个未成年少女。
　　“港城有什么好玩的吗？”
　　“没什么好玩的，乌泱泱全是人。”
　　“小小年纪不要总是皱着眉头。”湛黎教训他，“不要被九爷和叶微影响了，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叶弥斜了她一眼，“你到哪一层境界了？”
　　“聚灵境巅峰。”
　　“巅峰？喂，你要炼神丹该不会真的是要强行突破吧。”叶弥警惕起来。
　　湛黎气笑了，“你都说了，炼神丹只能虚增灵力，我是有多蠢，才会去吃这玩意儿。”
　　“谁知道你啊。”叶弥小声嘀咕。
　　“你说的查到两箱没有编号的退灵剂，看到实物了？”
　　“没有，偶然听到有人茶余饭后谈起。”
　　“实物没看到，还能被人盯上，你个小废物。”湛黎骂他。
　　叶弥垂头丧气，一个人做任务久了，就发现自己真的是个只会跟在九爷和哥哥屁股后面捡活干的小废物。

　　闲逛了两条街。
　　除了吃吃喝喝，叶弥臂弯里多了好几个购物袋，东西不贵，都是些简单的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
　　“你要在港城呆很久？”叶弥问。
　　“如果去查那两箱没有编号的退灵剂，就要很久。”湛黎吃着松软的鸡蛋仔。
　　“你不回去上学？”
　　“我休学了。”
　　“什么？！”叶弥扯着喉咙嚎了一嗓子，把路边的行人吓了一跳，他赶忙捂住嘴，压低声音道：“好端端的，你休学干嘛？”
　　“严重的厌学症，”湛黎一本正经扯谎，“我只要一坐到教室里，就呼吸困难，濒临死亡，说到底，都是九爷惯出来的臭毛病。”
　　“你别什么都怪在九爷头上。”叶弥反驳。
　　“嗡——”湛黎的手机震动声阻断了叶弥的喋喋不休，湛黎冲着他晃了晃手机，走到一旁去接听。
　　“喂？”
　　“湛黎小姐，您要的收购合同协议书我已经草拟完毕，您过目后要是没什么问题，我就盖上九爷的公章，然后给您传真过去。”
　　“唔，好的，你等一下。”湛黎把文档调出来，认真看了两遍，“没有问题，你盖章，我去找一个可以接收传真文件的地方。”
　　“明白，湛黎小姐。”
　　叶弥竖起耳朵偷听，却只听到一个大概，见湛黎过来，迫不及待问道：“你神神秘秘地，在做些什么啊？”
　　“在做能让厉家主动吐出炼神丹的好东西。”
　　“炼神丹在厉家？”叶弥将信将疑，“就算是在厉家，他们会把丹药乖乖给你？”
　　“问得好。”湛黎举起手机，“我一个人当然做不到，还需要别人的帮忙。”
　　“谁啊？”
　　“厉莞尔。”

　　叶弥觉得湛黎大约有病。
　　而且还病得不轻。

　　湛黎才不在乎他的想法，直接拨通了厉莞尔的电话——从殷琰那里要过来的。
　　厉莞尔的成绩在二十四中出类拔萃，但和厉一笑比，就成了完全上不了台面的分数。
　　塞浦路斯杯选拔赛她止步十二强，眼睁睁看着厉一笑闯进六进三的赛事。
　　更让她难受的是，湛黎居然和厉一笑并驾齐驱。
　　因此她恨不得隔着电话线挠花湛黎的脸。
　　“吃炸药了？”湛黎随便找了一处花坛坐下，旁若无人地煲电话粥。
　　“湛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电话给我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湛黎没骨头似的靠在树上，嘴角噙着懒笑。
　　厉莞尔胸中怒意翻涌几轮，憋出一声冷哼。
　　“真可爱。”湛黎夸她。
　　叶弥干呕了一声。
　　厉莞尔只当湛黎在嘲讽自己，气得说不出话，电话里响彻她沉闷嘶哑的呼吸声。
　　“啧，别生气，我找你是想谈个合作，有没有兴趣？”
　　“哈、你、和我合作？湛黎，你觉得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懒得和你掰扯，炼神丹知道吗？”湛黎看了眼时间。
　　“废话，那可是厉家——湛黎！你套我话！”

　　“歇歇，大小姐，我人都到港城了，还需要套你的话？”湛黎揉着被震痛的耳膜，“一句话，炼神丹，想不想要？”
　　厉莞尔轻易不做声，心思却在停顿里转了无数转。
　　湛黎没有等她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哥哥厉一笑既得到了灵洲国际的推荐信，又在塞浦路斯选拔赛中闯进象城前三，只要成为全省前三名，他就能得到高考加分。”
　　“我、知、道。”
　　厉莞尔拆碎了字句，恨不得吞进腹里。
　　“想把他踩在脚下吗？”
　　港城雨歇，冬日暖阳初照。
　　“厉一笑是我哥哥——”
　　“我只问你，想把他踩在脚下吗？”湛黎的语调铿锵之余包藏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厉莞尔一时间失了理智，又好像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想。”她说道。
　　“很好。”湛黎摊开左手手掌，去接树叶间漏下的阳光，淡金色的光斑照在肉粉色的疤痕上，她说：“合作愉快。”

　　叶弥陪着她取了传真文件后，就开始坐上巴士满城乱晃。
　　“所以接下来的plan是什么？观光吗？”叶弥不知不觉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全线跟着湛黎走。
　　“去港口转一圈，等到饭点的时候，直接到厉家去。”
　　“去厉家直接要丹药？”叶弥不可置信地瞪着湛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好么？说不定还能蹭个饭。”
　　巴士靠站停车。
　　湛黎发现一家有趣的书店，也不打声招呼，直接蹦下车，朝着书店就去了。一路上走走停停，翻翻看看，和糊了报纸的电话亭合影，一百多米的距离走了十几分钟。
　　叶弥追在她屁股后头到处跑，时间久了，便也放松下来。
　　这里离港口只有一站的距离，水汽饱满的海风温柔地拂过这座城市，海湾边的山腰上有一处别墅群，戒备森严，除了几张熟面孔，平日里鲜少有人出入，更别提像湛黎这样，身着简单衣物的女孩子。
　　警卫当然不会放她进去。
　　“我找厉怀风。”
　　“抱歉，我们这里都是刷卡入内，如果你没有卡的话，麻烦打电话让厉先生来替你开门。”
　　“行吧。”湛黎拨通了厉怀风的电话。
　　号码是从厉莞尔那里得到的。
　　“喂？哪位？”
　　“厉怀风吗？我是湛黎。”
　　叶弥听着这个对话模式，捂住了脸，这怕是隔着好几个次元的对话吧……
　　任何长辈听到小辈直呼名讳都是会不开心的，厉怀业声音沉了沉，“湛黎？不认识，挂了。”
　　“诶等等。”
　　“你还想说什么？”
　　“那个，九爷让我来取你们厉家15%的股份。”

　　港城比象城富庶得多，人文气息又浓厚，生长在这里的人谦逊的同时带着一点点清高，在商海浸淫久了，又生出一股子斯文的狠戾来。
　　如此一看，厉怀业远远不及厉怀风。
　　无论是城府、伪装、还是外放的气度。
　　佣人穿着统一的裙装制服，给叶弥倒了杯茶，茶叶放得很有讲究，泡出来的茶不苦不涩，味有回甘。
　　馥郁的红茶香气里混入新鲜牛乳，湛黎捧起红茶拿铁，美美地啜了一口。
　　“好喝。”湛黎言不由衷。
　　叶弥只觉得愁人。
　　“小姑娘，说说吧，什么叫九爷让你来取15%的厉家股份？”
　　正值饭点，厉家人陆陆续续回家吃晚饭。
　　厉怀业家里是哥哥厉一笑厉害些，厉莞尔虽不及，但好歹上进不服输。
　　兄长厉怀风家里刚好一个相反，长姐厉海澄修炼根骨极佳，若不是塞浦路斯杯的参赛条件中多了“曾就读于国际制学校或者国际制学校在读生除外”，她必然会成为湛黎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既然没法参加塞浦路斯杯，她便提前在家修习灵洲国际课程。
　　次子厉海珏就不是个好宝宝了，游手好闲的典范。
　　厉怀风看到他推门进来，有一瞬的恼怒。

　　湛黎倒觉得厉海珏是个有意思的人。
　　她在他身上捕捉到一种同类生物的气息。
　　“有趣。”湛黎半低头的时候，长长的羽睫拢住盎然的兴味——
　　一个锋芒毕露的姐姐，一个韬光养晦的弟弟。
　　“家里来客人了？”厉海澄自然地打了个招呼，挨着厉怀风坐下，亲近地喊了声“爸爸”。
　　厉海珏只当没看见一屋子的人，独自上楼。
　　在楼梯上碰到下楼吃饭的母亲徐素，也没个声响，大耳机一戴，脚下生风，一会儿便传来一声房门上锁的声音。
　　“不要在意，我弟弟就是这个性格。”厉海澄不好意思地笑笑。
　　湛黎耸肩，“厉小姐客气了，我们是来要股份的。”
　　“股份？”厉海澄诧异。
　　“我叫湛黎，从象城过来，是校园霸凌反转事件的当事人，这件事甚至牵扯到厉家位于象城的分部，我想，你应该不会不知道我的存在。”
　　厉海澄嘴角始终挂着礼貌的笑容：“我多少有些映象，九爷收养的那个女孩子，就是你吧。”
　　“是我。”湛黎点头，说话间连看都不看厉怀风一眼，只当他不存在。
　　“果然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湛黎的眉毛修剪得英气利落，微微挑起的时候，风情无数。
　　厉海澄心里咯噔一声，语气一下子刻薄起来，“可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却做着街边赖皮才会做的事情，着实可笑？”
　　“可笑？”湛黎不怒反笑，“叶弥。”
　　叶弥甩了份收购协议出来，扔在厉海澄面前。
　　“看清楚，上面盖的是厉家总部的公章。”

　　“厉家总部”四个字硬邦邦地砸在地上，弹跳起来，在偌大的客厅里撞来撞去。
　　厉海澄的拇指死死掐进食指关节。
　　厉怀风把协议书抢过来，只消一眼，就知道那的确是厉家总部的公章。
　　“怎么回事？”厉怀风惊怒交加下咳嗽了好几声，“总部的公章，怎么到的厉怀业手里？”
　　他望着厉海澄。
　　厉海澄竭力维持着面部表情，令自己看起来无懈可击。
　　“是不是叔叔勾结了公司里的人？”她说道。
　　厉怀风依旧抓着她不放，“我记得你前阵子借用公章，出了一笔款，说是帮一个同学的公司渡过难关，现在那同学家的公司怎么样了？”
　　“自然是顺利存活下来了。”
　　“同学家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流光。”
　　“做什么的？”
　　“布料外贸。”
　　“哪里遇上了难处？”
　　“运输船在公海上遭遇风浪沉了，一批货打了水漂。”厉海澄的额头覆了一层薄汗，即便如此，她也不曾露怯，尽力将谎话圆得完整。
　　“运往哪个国家？”
　　“东洋。”厉海澄脱口而出后，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对于两国间的海域，东洋和Z国争抢得厉害，根本没有公海一说——
　　“好了，问答环节结束。”
　　湛黎两手一拍，中止了这对父女无缝衔接的对话。

　　“15%的股份，打算怎么兑现？”湛黎翘起二郎腿，恨不得叶弥递支烟过来。
　　厉怀风脸色肃杀，“这你应该去问厉怀业。”
　　“不不不，协议上只说是厉家企业股份的15%，再加上公章，我可是风尘仆仆一路赶来港城，麻烦你给个痛快话，拿了股份我也好早点回象城，这边酒店住宿挺贵的。”
　　厉怀风眼里甚至涌出杀意。
　　厉海澄竭力稳住颤抖的身体，她抬起头来，望着湛黎，“你想要的15%股份是指厉氏集团总部？”
　　“不是。”湛黎回答得很痛快。
　　“厉氏旗下的酒店行业？”
　　“不是。”
　　“房地产行业？”
　　“哇，你们真有钱，可是很可惜，不是。”
　　“剩下的产业可都是不起眼的小头了。”厉海澄红了眼圈，喉头像吞了一把粗砺的沙子，她就没遇过这么难缠的人。
　　“谁说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湛黎冲叶弥扬了扬下巴，“你说是吧。”
　　叶弥郑重地点头。
　　“那你直说吧，到底看中了厉家哪一块蛋糕。”厉海澄冷冷道。
　　湛黎抛着银制茶匙，“就是奶油层以下，蛋糕层以上，藏了冷冻杏仁片，最好吃的那一层。”
　　厉怀风身体左右虚晃一下，脑中如遭雷劈，只听湛黎的声音幽幽响起——
　　“丹药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