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浮生（短篇集）》鹿令

11、三爷（二）

　　彩衣男子真身是只鸡妖，唤作长音。他生于荒野长于荒野，本是只无牵无挂的潇洒公鸡。

　　因他常待的荒山是座灵山，长居于此竟阴差阳错吸收了不少日月精华。一百年过去，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长音忽地脱胎换骨成了一只鸡妖。

　　长音妖力浅薄生怕遇到什么妖力深厚的大妖一不留神把小命儿给断送了，是以常年待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也没什么挪窝的打算。

　　一日，他正搁在自己家门口晒太阳，便听到有人的脚步声隔着地皮缓缓传过来。

　　长音一颗鸡心颤了颤，不会是专门来收妖的臭道士吧？

　　眼瞧着那人就来到了跟前，长音来不及细想浑身一哆嗦赶紧化作人形佯装隐居于此的世外高人。

　　心里思量着，若是点儿背真碰上下山收妖的道士也不一定就真能将他怎么样，说不好是个学艺不精的假把式。

　　来人是个身板挺正的年轻人，瞧着二十岁出头，体态周正长得更是周正。

　　长音暗地里将人打量一番不由舒了口气，还好，只是个凡人。

　　此人名叫秦不良，家里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药材铺子。

　　铺子里本来有专门伙计外出采购药材并不用他亲自上山采药，可有一味珍贵药材百转虫花只有这荒山附近有。以往都是他和父亲一起上山来找百转虫花，自打父母去世后他便每年自己上山来采药。

　　今年在这个山头上采一采，明年去那个山头上转一转，六个年头过去就转到了长音所在的山头上。

　　秦不良见到长音第一面的时候是惊艳的。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将花袍子穿得这般好看的人。

　　秦不良看到长音一副刚睡醒的模样赶紧上前打招呼：“实在抱歉，看来是打扰到公子休息了。”说完目光往四周看了看，这荒郊野外的除了他脚底下那个简陋的草窝也没什么住处。难不成这位俊俏公子在此打地铺？

　　长音挑起眼皮看他一眼，满脸的不爽：“既然知道打扰了别人那就该快些离开才是，怎么还在这里杵着？”

　　“……”秦不良目光微怔，心说没想到此人生得如此好看竟是个不好相与的。

　　“看什么看？没看过世外高人隐居啊？”长音见秦不良没有要走的打算不由将声音拔高了好几个调子，试图将人吓走。

　　秦不良听罢眸子一亮，上前一步抓住长音的手腕激动道：“原来公子竟是隐居在此的世外高人？以前我爹曾找人给我算过卦，说我这一生会有幸碰到一位世外高人。”说着面上居然有些不自在，“我一直以为世外高人都是那种长须老者，没想到也可能是风华绝代的俊俏公子。”

　　长音被他说得一个头两个大，心说坏了，本来是想借此将人唬走，怎么反而情况更糟了？还说什么风华绝代的俊俏公子……

　　他看了眼来人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心里猛地顿悟，随即抬头看向秦不良这才发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晶亮晶亮的。虽然能看出他在尽力压制那灼热的能将人烫伤的目光，但秦不良的脸上还是慢慢浮上一层不自然的酡红。

　　长音：“！！！”这人莫不是个小色坯？

　　他手忙脚乱将秦不良的手给扒拉开，下意识往后连退好几步，一个没留神一脚踩进自己的宝贝鸡窝里。脚底一软，长音就着往后退的姿势就那么直直往后跌去。

　　“啊……”

　　长音后头的话还没说出口，秦不良结实的手臂已经稳稳当当勾住了长音的后腰。他手上使劲儿将人胸前一带，长音就那么直直栽进了他的怀里。

　　“公子，你没事吧？”

　　稳当的声音从长音头顶传过来，他猛地回神，相当尴尬地从秦不良怀中挣扎出来，一时间不知是急躁还是羞臊竟然闷红了一张脸，说话都磕磕绊绊的：“你……谁……谁让你扶的……你……放肆……”长音说出这么一串毫无震慑力的话后便别开头看向旁处，看那模样也不打算继续和秦不良说话。

　　许久，身边没有半分动静。

　　长音一时好奇忍不住侧头往边上撇了眼，这一眼刚好撞上秦不良那双干净透亮的眸子。长音不由一愣，秦不良却笑了：“公子这般举动甚是可爱。”

　　可爱？

　　长音一时语塞。

　　他可是个修行了一百年的老妖怪，就他这年纪还能和可爱扯上关系？

　　“公子。”

　　边上的声音又近了些，长音赶紧往边上挪了挪。他也说不清怎么回事，看到这人对着自己笑心里头居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心口发紧还发热，总之就是不舒服。所以他当即决定还是离这人远些比较好，离他近了总感觉没什么好处。

　　秦不良注意到了他的举动就停在原地没再上前，嘴边还是挂着抹淡淡的笑：“今日在下本是上山来采药的，不曾想遇到了公子这般超脱于世的世外高人。在下心中甚是欢喜，这大概就是佛经里所讲的缘分吧。既然我和公子有缘，不如咱们就此交个朋友如何？”

　　长音看着秦不良面上的表情甚是古怪，也没说话，具体来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虽是只修了百年的老妖怪可对这些个人世间的用词还不是很清楚，他甚至都不是很清楚秦不良说的缘分是个什么劳什子。看来改日得下山多去茶馆听听说书先生的讲的话本子，如此一来多少也能长点儿见识。

　　那人不说话秦不良还以为自己唐突到了他，心里不由泛起抹紧张，他上前一步小声唤道：“公子？”

　　长音猛地回神，转头的一瞬唇瓣上贴过来一种湿软的触感。反应过来那是什么，长音像是被狗咬到了尾巴一般嗖地一下子跳出老远，面皮瞬间涨成了一个红茄子：“你……你……你……做什么？！”

　　秦不良也被长音这一下给亲蒙了，他顶着同样红透的面皮急急解释：“方才不是在下，是公子……自己贴过来的……”

　　长音也知道刚才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人家的唇，可这种囧事他怎么能承认？他红着脸皮强撑着一脸发虚的底气：“方才就是你先动的嘴，反正，反正不是我就对了。”

　　身边的人沉默半晌，轻笑出声：“公子如何说那便是如何，在下都依公子就是。”

　　这下长音的面皮更红了，他这话说的倒显得自己小气了。长音不说话了，原地沉默了一会子也不知琢磨出了什么鸡窝也顾不上转身就往荒山深处走。

　　秦不良抬脚就要往前跟，长音情急之下喊了一嗓子：“别跟着我。”

　　他听话在原地停住，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还未请教公子名讳。”

　　长音没好气回道：“反正以后不会再见，你不必知道。”

　　秦不良连忙追出两步：“公子怎知我们不会再见？”

　　长音被他问得心烦索性施展妖术原地遁走。

　　看着面前空无一人的树林子，秦不良不由感叹：“果真是世外高人啊！”他眼中目光晶亮，并没有因为长音的消失晦暗半分，原地愣神许久，才道，“我们定会再次相见的。”

　　长音这人念旧，那个快要散架的鸡窝被他修修补补足足百年都没舍得丢，断没有为了躲个凡人就丢的道理。

　　是以，秦不良走后长音又窝回了自己的鸡窝。

　　舒舒服服睡了一整宿，隔天清晨他刚睁开鸡眼就看到一个他最不想看到的人。

　　那个讨人嫌的秦不良又来了。

　　此刻，他人正戳在长音跟前当竹竿儿。秦不良左看右看没寻到人只寻到一只刚睡醒的大公鸡，便蹲下来挠了挠公鸡的头顶，道：“想来你就是那公子养的吧？昨日来的时候没见你，应该是出门找食儿去了吧？”

　　说罢，秦不良便看到那只本来还懒洋洋的大公鸡冲他翻了个白眼儿，表情之嫌弃叫人看了忍不住自我反省是不是哪里冒犯到了对方。秦不良还想再接再厉和公鸡套近乎，但人公鸡直接不给面子，从鸡窝里站起来就往林子深处走。

　　这眼瞧着公鸡越走越远，秦不良忽然想起了什么小跑几步将公鸡给抱了起来。

　　被抱住的长音浑身僵硬：“……”什么个情况？难不成对只公鸡都难掩色胚本色？什么嗜好？

　　秦不良将大公鸡放回鸡窝，明知公鸡听不懂人话还是多此一举解释道：“我看你主人不在家，你若是跑丢了你主人会伤心的。不如咱们一起在这里等你主人回来，好不好？”

　　长音都懒得摇头，鸡爪子刚着地蹬了鸡腿就往林子深处走。心道，和你一起待着做什么，闲着没事找心塞么？

　　这一回，长音还没走出几步便被秦不良重新给抱了回来。为了避免长音再次逃走秦不良索性没松手就那么将大公鸡稳稳抱在怀里：“你可真淘气，不让你走你偏要走，你主人知道了可是要生气的。”

　　大公鸡扑棱着翅膀要离开，没想到秦不良这色胚竟低头在鸡头上亲了一口：“乖，听话。”

　　长音：“……”他的清白算是被这人彻底玷污了！啊！！！

　　秦不良还气死人不偿命地补了句：“这才对嘛，你若是再乱跑我便再亲你一下，直到亲到你乖乖听话为止。”

　　长音想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