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眠温良夜》瓦伦丁

23、完结章

　　“温良夜，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何眠问。
　　“嗯……大概会出国，读高能物理。”温良夜诚恳道来。
　　“我会在国内。”何眠道。
　　两个人的目光对上，何眠语气平平：“我会在国内读书。”
　　温良夜眸子一闪，抱着何眠的手臂更紧了：“我们不会分开的。”
　　何眠微微一笑：“好啊。”

　　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多少年。
　　我余生也会喜欢你。

　　温良夜没有问何眠为什么不出国。
　　他知道何眠的处境，在那样的父亲家中寄住已经是让他低头，温良夜又怎么忍心让他去向那个渣男求情？
　　应该从其他方面入手。

　　何眠回去的时候是周末的晚上。
　　一家人其乐融融，他走进去的时候很突兀。白宝杰勾出一个笑，那其中讥讽意味很重。
　　何眠解下书包，径直走过去，扯着他的衣领，直接给了他一拳。
　　整个家都乱了，争着上来拦住他。何眠拳拳到肉，打的凌厉而迅猛。他积蓄了许久的戾气，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被人拉开时，何眠没有挣扎。
　　白宝杰鼻青脸肿，嘴角带着血丝。牙差点被打断。在何眠绝对压制前，他明白何眠之前究竟忍了多少。
　　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差点要被打死。

　　“你这是在做什么？！”白洛城差点一脚踹到何眠身上，咆哮着像一头雄狮，“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何眠躲开白洛城的攻击，他不认为白洛城有资格打自己——就算他是自己父亲，也没资格。
　　“你带来的这白眼狼到底在做什么！你带他来干什么！”童歆扑上来用她的拳头砸何眠。
　　何眠忽的一笑，讥讽地看着她：“我？白眼狼？你真该擦亮眼睛，看看谁是白眼狼。”他哈哈大笑，“你以为你父亲真的是中风死的么？”
　　童歆一下子愣在当场，打了个寒颤。声音发抖：“你，你什么意思？”
　　白洛城表情仿佛结了一层冰，说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何眠，话不能乱说。”
　　“没什么意思。”何眠语气淡淡，没理会白洛城，而是好笑地看着童歆，“是什么，你心中难道没有怀疑过？你只是做出抉择而已。”
　　童歆泫然若泣，白洛城脸色黑如锅底。

　　幸福的家庭各有各的幸福，只是谁也不知道这幸福底下是不是埋伏着一窝小蟑螂。
　　有个理论说过，如果你在屋子里发现了一只蟑螂，那么这个屋子必定有一窝蟑螂。

　　何眠喜欢看书，有一天手机不小心掉到床底下，他只能爬下去摸回来，结果摸到一本医学书。
　　这本书表面落着灰，在这里放着的时间不短了。何眠觉得奇怪，于是将表面的尘土拂开。好奇心驱使，打开看了看。
　　他在其中一页上闻到了香烟的味道，中间压着香烟的灰烬。
　　只有很小的一枚。
　　那枚灰烬旁，有指甲的划痕。
　　那指甲只能属于女人的指甲。

　　童歆的父亲五年前脑溢血去世，白洛城从十五年前进入公司，十年前做事的基本上全是他，受益人是白家，后来童歆的父亲就被架空了。童家其他人当白洛城是劳力，白洛城虽然是CEO，股权却基本没有，等同于高级打工仔。童家人对童歆嫁给他这一行为非常不赞同。对白洛城的奚落从来没有停止过。
　　直到童歆的父亲有一次在家中突发脑溢血，因为叮嘱身边的人没事不要进去，发现的时候已经吃了，没有在时效内抢救回来。
　　童父一死，童家树倒猢狲散。有不少人认为白洛城这个凤凰男接下来就要翻脸不认人，没想到他依旧忠诚，把公司做大做强，和童歆相敬如宾，从来没出绯闻——只是之前童家人还占着股权，后来基本一个一个的被白洛城清掉，如同剔掉血蛭。这些人如今不敢忤逆他，因为发零花钱的是他。
　　他养童家人如同养一群狗。
　　何眠在初步了解这家的情况后就怀疑过。因为白洛城没心没肝没肺，靠着背叛一路走到了今天的地位，他不相信白洛城什么都没做，夹着烟灰的那页正是标注了什么可以造成脑溢血。
　　令他惊讶的是那道指甲的刮痕。
　　原来童歆怀疑过，也知道，可她没有任何行动，甚至将这本书丢到了杂货间。
　　何眠知道的时候就觉得恶心。
　　究竟是什么心态，才能在知道对方是杀父仇人的情况下，继续和人和平相处呢？

　　挨打的白宝杰懵逼。白宝珠则是满脸不可置信。
　　童歆抱着头尖叫，一副崩溃到“我不听，我不听”的模样。
　　外部矛盾已经转成家庭矛盾，何眠无意在其中掺和一脚，直接回到房间关上门。
　　“你说什么呢！”白宝杰反应过来，冲过来哐哐敲门，“你出来，给我说清楚！”
　　“搅家不宁，你这个搅家不宁的祸害！”童歆大哭，披头散发，像个疯子。

　　白洛城原本认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甚至有一种完美犯罪的得意，安然枕在童歆旁边。现在知道童歆知道这件事，那种得意消失，顿时毛骨悚然。
　　童歆从未表现出来，甚至浓情蜜意，看他的眼睛都痴得很。
　　他感到恐惧。

　　一道门将纷乱给隔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何眠撕开了这道流脓的伤口，把看似平静的家庭搅得静水浑浊不堪。
　　他把这里的事情告诉温良夜，温良夜回复：【要不我们租房住吧】
　　何眠觉得他是异想天开：【你家里人同意？】
　　温良夜回复了他一个表情。

　　三天后，何眠放学被温良夜牵着走，到学校对面的家属院，来到顶楼。
　　这里是家属院，也有学区房，出租价格不低。温良夜租的三室一厅，已经置办好了。
　　温良夜握着他的手，把他困在墙与自己的怀中，笑语吟吟：“这里以后就是我们的小窝了。”
　　“花了多少钱？”
　　“压岁钱而已，没多少，本来想买，不过一下子调不出来那么多资金，我想了想，也没必要困在房产里。”温良夜和他额头相抵，“租了两年，可以住到我们毕业。”
　　两人的吻由浅至深，驱逐了冬日的寒冷。

　　何眠从那个家里搬出来。
　　每个人都当他是敌人，不过他们对何眠来说无足轻重。
　　住这里后每天可以多睡会，很自由，何眠不敢懈怠。
　　期末他如愿以偿的以高于温良夜一分的成绩，拿到了学校的第一名。

　　期末前十有奖金，一万块对何眠来说已经是很大一笔钱了。想想从前，他和妈妈在云城生活的时候，一万块需要攒一年才攒的出来。
　　人生的际遇很奇怪，你遇见什么人，做出什么选择，推动着你成为什么样的人。和温良夜的生活意外的合拍。何眠感觉自己在其中愈陷愈深，甚至开始恐惧失去。
　　他没有说出来，然而很多事情不需要嘴，眼睛便能流露出来。
　　温良夜察觉到他的情绪，知道这种事情并非承诺可以解决，而是需要用行动。每一天，每一刻都努力往前走。走到白首还执子之手，才算完成一生的承诺。

　　这个新年并不孤独。
　　放假的时候已经是大年二十三，两人开始陆陆续续往家里购置年货，一起吃东西，练习厨艺。温良夜在这里开始了自己的新方向。他开始大量地看宇宙类相关的书籍和论文，打印出来的论文堆满了书桌。偶尔书桌上的东西会被扫到地面，胡作非为。
　　不过两个人没有到最后那步。少年的闸一旦开了就不可能放下，怕控制不住沉沦。两人约定等高考结束，分数定体|位。

　　除夕那天下雪，何眠让温良夜回家过年。这个时间不回去有些说不过去。
　　他本来打算这个晚上看书，实在不行写卷子，把时间打发过去，没想到到十点的时候，温良夜给他打电话。
　　“快下来。”温良夜像是站在极安静的地方，说话都带着颤音，可能是被冻的。

　　何眠拿着衣服就跑出去了，披都没来得及披上，就已经冲出楼道，看到温良夜的手上拿着烟火。
　　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而降，今年的第三场雪，落到了温良夜鸦羽般的睫毛上，雪化了，成为一滴水沾在睫毛上，他笑着眨了眨眼睛，那滴水仿佛眼泪从眼下滑落。

　　家家户户关着窗户热闹着，春晚作为背景音，为这团聚的日子增添了一分人间烟火。何眠永远记着这个笑。尽管没有照片或者图像留下，可他的脑海中一直，一直都有。
　　很细的烟火棒，点燃后是一种温暖的白色，温良夜先点了一根，塞给何眠，然后拿了一根让何眠手上的东西引燃他手中的烟火棒。
　　“镁被点燃的颜色。”温良夜用科学打破浪漫，尽管在何眠眼中，他这种行为本身就是浪漫，“转换之美。”
　　大过年的也没有人来检查，放完之后，两个人接了个短暂的吻，牵着手上楼。

　　万家灯火，有一盏灯永远为我而亮，为我而等。
　　开学后，白宝珠过来找茬，何眠才知道童歆和白洛城关系破裂了。
　　童家的人知道了这件事，直接报警，尽管他们现在在经济上无法和白洛城抗衡，但催促这件事的进展，还是能做到的。白洛城接受调查，童歆奔走想要将人捞出来。可她一来无能，二来没有人脉，童家的人认为她疯了。
　　她竟然能置自己父亲于不顾，不是疯了是什么？

　　公司陷入停滞，利益相关者如同食腐动物，对此虎视眈眈。
　　白宝珠将这一切归到何眠身上，对此何眠只能表示，智商和情商拯救不了的东西，就应该分去有害垃圾里。
　　几次看到白宝杰，俱是脸色阴沉，恨恨地看着何眠。

　　何眠像只仓鼠一样刻苦努力学习，赚奖学金。发奖学金的时候会和温良夜一起出去大吃一顿，剩下的攒下来。

　　来年四月的时候，学校举办了艺术节。实验班实在是想不出来节目，不知道是谁提出了一句T台秀，立刻被群声附和。大家写下了想要扮演的角色，放到纸箱里，然后抽签抽出来——抽到的人将扮演纸条上的角色。
　　抽签结果惨烈如车祸现场：橘猫扮演小美人鱼，季时遇扮演诸葛孔明，温良夜扮演吸血鬼，而何眠扮演……吉普赛女郎？
　　他抽到纸条的时候还很淡定，展开一看脸色变了，温良夜见状凑过来看他的纸条内容，那五个字让他笑了。
　　何眠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下，温良夜抽了口冷气，脸色一下子正经起来：“挑战，必须挑战！”
　　橘猫来兴致了：“你们抽的什么？”
　　温良夜笑嘻嘻道：“你猜？”
　　何眠这会儿震惊情绪已经过去了，很淡定：“没什么。”
　　橘猫才不信，不过是骡子是马艺术节那天必须搞出来。因为这纸条是加盖了阎肃玉的公章的，没人可以伪造，除非找阎肃玉作弊。
　　但这可不是一个人的作弊，整整66个人，到时候对上了哪个人物变了，到时候肯定会犯众怒的。

　　何眠和温良夜晚上在床上逛万能的某宝，毕竟他们要买服装，这服装自己做不出来。
　　温良夜这厮对何眠的女装非常好奇。何眠长得高，但骨架不大，看着很瘦，皮肤又好，他幻想何眠的女装，想了一会儿然后蹭过去。
　　然后就被何眠赶厕所了。

　　何眠耳朵烫的就像铁板烧，他深呼吸，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边。温良夜过了十几分钟出来，手上的水珠都没擦，过来把何眠卷成老北京鸡肉卷，抱住他，蹭了蹭他鬓角的头发：“啊！好想长大。”
　　何眠同为男生，又怎么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脸呈现樱桃红，身体不能动弹，抬头和他的头撞了一下：“快把你脑子里的黄色废料给我倒一倒！”
　　“就不！”温良夜咬他耳朵，晃了晃头，“你听没听到什么声音？”
　　“嗯？”何眠有些莫名，仔细倾听周围，“什么声音？”
　　“我脑子里的黄色废料啊，我让你听个响。”温良夜理直气壮，“满的都快溢出来了，刚才我去倾倒了一下。”
　　何眠气：“我看你脑子里都是水！”

　　那天晚上最后还是以嬉闹结束，何眠最后还是选择了温良夜想要的那款。
　　那是一件红色长裙，恰好能露出锁骨。
　　“你穿上一定很漂亮。”温良夜低声道。
　　何眠跟他选了一套燕尾服，就像《傲慢与偏见》中达西先生穿的那样。黑色的，里面是白色的衬衫，带着黑色拐杖。

　　等何眠睡着，温良夜又下单了假发和丝袜，鞋子则选择了拖鞋，是一双很漂亮的带跟的拖鞋，不高。买尖高跟他怕温良夜能把那根戳自己太阳穴里。

　　收到东西，何眠拆开一看，发现了人生真谛，把温良夜按在床上揍了一顿。
　　温良夜撺掇他试一试，何眠试完可以后就又给换成常服了，出去的时候很明显看到温良夜失望的眼神。不过温良夜这厮很快又振作起来：“没关系，我可以忍一忍，然后到那天当个禽兽。”
　　“我现在就把你揍成受！”何眠冲过去把他扑到床上，骑到他身上。
　　打打闹闹一会儿，又起来学习。

　　艺术节是下午开始，不过全天基本学习不了，实验中学已经成为角色扮演的海洋，大家背着大包小包。
　　班上有同学认识照相馆的化妆团队，连同摄影师都请了过来，价格均摊到每个人身上也不算多。对方第一次接这样的活动，看样子也觉得很有趣，想要在最后拿几张照片回去。阎肃玉问过全班的意见后，决定每个人再做个写真集，其中就包含他们同学的照片，有单张，有合照，有大合照。因为册数多，再加上阎肃玉这个人堪比讲价王者，最后拿到一个很优惠的价格，同时他们也会留一份样片在照相馆里。
　　班上有扮演哈利波特的，有指环王的，西游记的三国的，何眠和温良夜在角落，两个人换装后进班级，整个班的人都震惊了。
　　一开始目光在两个人身上，后来便停留在何眠身上。
　　何眠长的不女气，不过他身上有一种很凌厉的气质，这种气质在他换上女装后变成了攻击性极强的艳丽。不是什么人都能hold住红色，尤其是这种红到妖艳的。可偏偏何眠就镇住了。
　　伟大的灵魂都是雌雄同体的，那种模糊掉性别的美感让人窒息。
　　温良夜多想就这样吻住他，告诉全世界这是他的爱人。
　　他几乎是用尽自己全部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摄影师眼睛都亮了，显然被他惊艳到，不过当目光放到他脚上那双球鞋的时候，整个人的表情都“=口=”了。
　　“没有其他鞋子么？”化妆师问。
　　何眠平静道：“光脚。”
　　温良夜从书包里拖出来：“这双。”

　　那是一双坡跟拖鞋，衬得本来就高挑的
　　橘猫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睡神，哈哈哈哈哈！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平静被打碎了。
　　何眠做口型：回去等死。
　　温良夜无声回道：我等着。

　　橘猫没仔细看他们的口型，认定这是杀气腾腾的眼神，还当和事佬：“别气别气，千万别打起来。”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两个人练的眉来眼去剑，打也是在床上厮打。
　　所以说看事情不能看表面，谁知道表面唇枪舌战的人背后会不会唇-齿-交-缠。

　　一上午，大家无心学习，就在聊天。化妆师几乎忙的脚不沾尘，给他们这些人上妆。
　　其他班很多都是派几个人去，实验班这种倾巢出动的几乎是没有，估计往往前翻翻历史，往后数几年，都不会出第二个班级像他们一样全班都上。
　　大家还是很感兴趣的，因为过了这个艺术节后，高二基本上就走到了尾声，他们就是准高三的学生了。没有什么娱乐，像上了发条的钟，停不下来。
　　“趁着大家还没绷那么紧、事情还没那么忙的时候，留个活动纪念吧。”阎肃玉如是道。
　　一屋子的人新鲜的看着自己的同学大变样，平时也没怎么注意面孔，这时候正感觉新鲜。
　　何眠化妆的时候手握成拳头，感觉自己把这辈子的勇气都给唱完了。
　　温良夜和他是面对面，打理了头发，也在化妆，吸血鬼的妆容要求还是比较高的。
　　何眠感觉时间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弄好了。
　　化妆师把镜子挪向他脸的时候，何眠觉得自己在看陌生人。
　　镜子中的那个人艳极了，有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香港风。他淡淡的将目光从镜子上挪开，看到了温良夜。
　　他是吊诡的哥特风，病态的英俊，目光冷然中带着英俊，当那双眼睛注视你的时候，你仿佛是被猎人盯上的猎物，脖子上都卡着一道绳索。有一只无形的手锁住了你的生命。
　　他感觉自己仿佛不能呼吸。
　　温良夜盯着这样一张脸，忽然凑近了何眠：“你这样真的很漂亮。漂亮极了。”
　　何眠用一种无机质般冷锋目光看温良夜，忽的一笑便如万千春风来：“你也是。”

　　艺术节在下午两点半开始，一点半开始进场。
　　室内体育场早已划分好区块，实验班把椅子搬过去后，基本就到后台了。
　　实验班来的早，节目也早，第三个节目基本是开场前就在后台等了。他们的阵势有些大，浩浩荡荡的放完椅子，整个场子就空了。后来的人来了发现实验班空了。
　　吃瓜校友：“？？？”
　　他们上午讨论的时候还在想实验班今年会表演什么，下午的时候，实验班就来了这么一出。
　　很快他们就收到了big surprise。

　　灯光摄影早已就位，属于实验班的show开始。
　　前两个节目都属于暖场用的，让大家的心收回来，一个舞蹈，另一个合唱。到第三个，灯光一下子暗了。
　　如同《顽主》中光怪陆离的秀场，东方的，西方的，神话的，现实的，真实与虚构同台出现，让人目眩神迷。
　　何眠和温良夜是最后两个出场的，温良夜先行一步，一身黑色，撑着伞缓步前行，如同十九世纪雨中漫步的绅士。
　　他徐步至台前，前排的观众看到了他的妆容，大屏幕上露出他伞下精致的下巴，脸很白，嘴唇嫣红，眉毛和眼梢上挑，吊诡与冷魅同时出现在他身上，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在他转身那一刻，何眠从幕布后走出，出现在台上。他趿着拖鞋，长裙摇曳，一字的锁骨露出两个小巧可爱的窝，他神色冷淡，女装也是御姐气场，底下的学生反应了三秒钟，气氛瞬间达到了巅峰。
　　女装大佬！
　　还这么漂亮！
　　这让其他人还有活路吗？

　　何眠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别人的心理阴影，不过他就是知道也无所谓，who care？
　　一个吊诡而优雅，一个冷漠又风情万种，一个向前，一个回程，身形交错时，头微微侧，看向对方。
　　如同世间万物都有力的左右，他们眼睛中有一种引而不发的张力，如同夜间看到皓月当空，让人心中生出无限遐思，想要伸手捕捉。摄影师的快门捕捉到那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在后来班上的人知道他两人奸情后成为他们奸情的证据。许多年后，成家立业，再度相聚，眉眼中多了些重量，蒙了些灰尘。在生活中负重前行。毕业后人是聚不齐的，还聚在一起的都是好朋友了，拿出来何眠温良夜的照片，感慨他们两人感情一直那么好，从没变过。

　　何眠一炮而红，相册下来后，他和温良夜的那张照片太受摄影师欢迎，成了封面。背景是黑色的，舞台中间打着白色光芒，斜斜的照在两人身上，在这一瞬间，一明一暗，对上了视线，如同行星对上了恒星的轨道。

　　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光，一个影，拼就了这张奇妙构图。那一瞬间的对视仿佛成为永恒。

　　这场光怪陆离的艺术节表演惊艳全场，后来成为了外国语的传说，而何眠更是被称为“女装大佬”。
　　不过大家面上绝口不提，私下里何眠的那张照片甚至参与了什么校花评选，不仅跨市还跨省，搞全国大串联，成为很多人的“女神”。后来上大学的时候，网上评选素人校园女神，不知道从谁手中流出了这一张图片，还热门了一阵。

　　艺术节后没多久，高考来临，尽管不是亲历，但旁观已经感觉到迫在眉睫的紧张。
　　十几年的付出在这三天得到了反馈结果，几家欢喜几家愁。
　　准高三们仿佛一下子上紧了那道弦，原本的自由散漫不再，小跑进入他们的战场。
　　暑假很短，只有三周，温良夜办理好手续，拉着何眠游了欧美一圈。
　　他们的足迹踏遍了很多大学，温良夜给何眠普及自己查到的资料。
　　在国内，进TOP2是一件非常光耀的事，然而放眼世界，有更多地方值得奋斗。
　　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如果可以，何眠会选择更进一步。
　　温良夜知道他心中在忧虑什么，吻平了他皱成川字的眉，道：“我有钱。”
　　何眠看着他，握着他的手：“可是用他们的钱，某种意义上就做了让步，我不想将来出柜的时候，你受到任何责难。”
　　温良夜笑了：“我说亲爱的，你也把我想的太一文不名了。”

　　两人躺在旅馆的床上，何眠思考了一番道：“我在想，如果我们两个这么快就有金钱的纠缠，以后……”
　　温良夜道：“你可以认为这钱是一种投资，何眠，说不定我以后还要靠你来养我。”
　　何眠闻言看了他一眼，“你有天赋。”
　　“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不是万能的，何眠。在我选择天体物理学的时候，我已经做出了取舍。”温良夜接着道，“你也有天赋。”
　　“而且，我是要和你过一生的。”温良夜温声款款道来，“不必计较一时之得失，这是投资，而你值得。你只需要想，到底想不想要。”
　　想不想要，自然是想要的，更开放的教育，多元化的交流，怎么会不想要。
　　那曾经是何眠不敢想的未来，如今放到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整个高三，两个人如陀螺般旋转，学习，复习，走流程。

　　三月中旬的一场考试，两个人以相同分数并列第一。
　　这是何眠转学以来两人第一次并列，以前不是差一分就是差两分。
　　老师知道何眠和温良夜这一年的努力，双线并进不是什么人都能驾驭的了的，他们在申请学校的时候，也没有放弃高考。那两所学校世界闻名，就算是温良夜也绝对不敢笃定自己能进去。
　　两人的照片在光荣榜上挂着，第二天跑操的时候，出事了。
　　光荣榜的玻璃上贴着一张照片，那是一张偷拍的照片，背景像是在公园长椅上，两人靠着椅背，像是在晒太阳——无视掉两人相扣的十指，还可以称得上好兄弟，只是那握紧的手表明了这两人情侣关系。
　　这在外国语引起了轩然大波。

　　白宝杰在目睹围观群众后，露出了笑容。他站在树下，表情近乎轻佻。雇人跟踪何眠还是有效果的。
　　何眠当初那句话毁掉了他们家，他也要让何眠前途尽毁。
　　他不是跟温良夜关系好吗？白宝杰心想，如果因为他，温良夜的前途也被毁掉，他应该会很痛心吧。

　　阎肃玉拨开人群，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脸色都变了，有些愤怒。他直接上手把照片撕下来，粘的太牢固，照片的白底还有些留在了玻璃板上。
　　然而人是堵不住流言的，有些时候流言甚至能够杀死人。

　　与此同时，一封厚厚的信来到了温景恒的桌上。
　　他双手抱着头，手肘支在桌上，长长的叹了口气，随后咆哮如雄狮，愤怒，无奈。
　　阎肃玉第一时间将何眠和温良夜叫到办公室，询问两个人情况。

　　他想保护两个学生。
　　外国语相对开放，知晓同学们恋爱，一般也会选择给双方做一下预警，让他们不要影响学习，但这恋爱的双方也只是男女，不包括同性恋。
　　阎肃玉将情况简单说明，然后问两人，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他需要在学校做出反应前，做好准备工作，保住两个学生。
　　温良夜听到偷拍照片就生气了。
　　这时候是三月份，还有一段时间知道学校录取结果。在这茬上将两人的关系曝光，让学校处理掉他们，之后不论是高考还是国外的学校都会受影响——哪所学校会录取被高中开除的人呢？

　　饶是第一时间将照片消除，消息还是在学校传播开来。
　　温良夜第一时间联系上了母亲傅蕴。
　　这件事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需要有监护人在场，学校对学生的处理避不开家长，只有傅蕴才能制止温景恒的发狂。
　　何眠的心就像掉入深渊的石头，过程中始终悬着，等到了底下，反而觉得尘埃落定。
　　情况会变差吗？情况不会更差。
　　“你家怎么办？”何眠问温良夜。
　　“我妈很快就回来了。”
　　何眠心里一紧，刚才还不紧张，这会儿紧张起来。
　　“不要担心，我妈会喜欢你的。”温良夜安慰他，“她支持我做的一切选择。”

　　傅蕴来的风尘仆仆又及时。
　　第二天上午，温良夜跟何眠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
　　才进去没多久，温良夜的手机震动起来，傅蕴已经到了学校大门口，狭路相逢旧时冤家——温景恒。
　　冤家见了分外路窄。温景恒对这位前妻的感情很难用三言两语形容清楚。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挫败。
　　在傅蕴那里，他得到了人生久违的挫败感。他曾经以为自己娇妻慧儿皆有，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老婆在几次沟通不成后，不再试图改变他。那时候他忙于事业，无暇他顾家庭，傅蕴三次和他沟通未果后，直接选择了切断沟通。
　　温景恒将这种暂时性决策误认为妥协，进而自夸。傅蕴除了辅导温良夜功课，其他时间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她本来是设计出身，用设计费用赚来了机器，自学了摄影，后来跟着团队去拍纪录片。
　　离婚协议甩到温景恒脸上的时候，温景恒都惊呆了。

　　此刻是离婚后第一次碰面，温景恒内心不淡定，可脸上还要装大尾巴狼：“哟，贵人怎么有空来了？”
　　傅蕴很平静：“当然是来看儿子的。”
　　“哦，你总算知道自己的问题了。”温景恒就算是商界大佬了，对着前期忍不住尖酸刻薄，“你可算知道自己应该尽责任了？”
　　“我可是一直都知道该怎么负责，缺席的是你而已。”傅蕴轻描淡写就把问题反弹给温景恒，“儿子觉得这件事你不会有好的解决方式，你看，这么些年，你一点长进都没有。”

　　校长在头疼，教导主任句锋也在头疼。
　　作为省状元种子选手，他们是不想此刻打扰到何眠和温良夜的状态，可总不能放任当做什么都看不到，不然校规是干什么使得？也显得他们没什么权威。
　　然而这件事也并非处理那么简单，只要这两人在学校，他们的流言就不会停，扰乱心思。
　　铁证如山，这时候睁眼睛说瞎话也显得把人当弱智，温良夜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是我向何眠同学表白的，我很喜欢他，是一辈子都会在一起的那种喜欢。不用担心我的成绩，从小到大我都是这么优秀上来的。”
　　校长感觉自己脑壳痛，他很想从校医院那里扯一卷医用胶带过来堵上温良夜的嘴：就你能叭叭！
　　何眠没想到自己的台词被温良夜给抢了，瞠目结舌的看着他，那表情很明显：你抢了我的台词，你让我说什么？
　　温良夜给了他一个宽慰的笑，示意他“没事的，搞的定。”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温景恒和傅蕴已经走到了门口。傅蕴的眼神是欣慰的，她一直在担心自己离婚会给温良夜带来伤害。但那时候和八岁的温良夜谈心，她将温良夜视为一个可以平等交流的朋友，而温良夜的反馈也很好，他的处理方式像个小大人：“妈妈，去追寻你的自我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并不适合婚姻，在结婚之前并未省察到这一点，并且很快有了孩子。但她一点也不后悔生下来温良夜，悉心培养，然后和对方成为朋友。
　　现在温良夜碰到了难题，作为家长，自然要妥帖的解决这个问题。

　　何眠的监护人在狱中，没人来开家长会，白洛城的事校长是知道的，也就没有故意为难他。离高考还有不到三个月，这个节点给学生处罚有些不太人道，让学生分手？领导们不觉得他们能做到这点。

　　傅蕴没来过学校开家长会，她做了自我介绍，听校领导们闪烁其词。
　　领导班子都分成了两拨，一波以副校长为首，不承认错误，则开除，承认错误并分手，就留校查看；另一波则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谈恋爱没逾矩为什么非要拿着鸡毛当令箭，都这关键节点了，让学生先考试完吧，不要影响到前程。

　　季春城在主位上一副思考着模样。
　　傅蕴听了一席话，总结来说就是学校不舍得何眠温良夜两人的成绩，无法下手，但不惩罚又显得学校没有威信——虽然不知道学校的威信居然来来自于对学生约束和管辖，而不是引导。
　　她没有和领导做过多转圜，首先向学校领导表态，她不认为性向和恋爱有什么巨大影响，其次，这件事怎么处理？如果学校让学生背处分，不如她现在操作学生转学，反正到哪里都能拿到状元之位，外国语不缺，其他学校缺的厉害，肯定有愿意收学生的。
　　给孩子大棒还让孩子卖力，没这个道理。
　　学校领导的心思被戳破，有点恼羞成怒，但又说不出话来。外国语升学成绩很厉害，但连续五年没有拿过省状元，何眠和温良夜可以说是双重保险，竞争力如此之强，学校怎么舍得这时候让别人摘果子？

　　傅蕴非常强势，这让学校一方在谈判上缺乏了筹码，温景恒不可能在外人面前和自己的前期出现分歧，默认了傅蕴的处理方式。最后还是季春城拍板，为了让事件中心两位主角不受影响，接下来一段时间，他们可以不来学校上课，这件事直接搁置处理，不会有任何处分。

　　正好到了中午吃饭时间，温景恒、傅蕴、何眠和温良夜四个人去吃饭。
　　包厢是提前预定的，傅蕴和温景恒面对面，何眠和温良夜一人一边。温景恒脸色不好，傅蕴看着还是很高兴的。
　　“傻开心什么？儿子是同性恋你很开心么？”温景恒看到傅蕴，总是忍不住冒出来刻薄的话刺她。
　　傅蕴见招拆招：“他开心我自然开心，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温景恒无话可说，将眼前茶杯中的茶一口气喝光，重重的将杯子放在上面，“你就同意让他这么过一生？连劝都不劝，你怎么当母亲的？”
　　傅蕴原本表情是欢喜的，整个人都很轻松，听到他这么一番发言，脊背挺直，眯着眼睛看温景恒，就像狩猎时的花豹，不言而喻的危险。
　　“你问我怎么当母亲的，我问你怎么当父亲的，知道性向后不和儿子交心，反而急急忙忙的过来给我定罪？”傅蕴眯着眼睛，“这话我在十年前就说厌倦了，今年是三月五号，三月三号是良夜的生日，你给他过了吗？”
　　温景恒哑火。
　　“在指责我之前，你最好先自我反省，你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傅蕴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我不想和你开战，今天儿子是主角。”
　　她倒酒，先给何眠，再给温良夜，三人碰杯：“儿子，我没办法定时回来看你，对你的关注不够，这是我的错。你恋爱了，我很高兴。”她看着何眠，眼睛中噙着泪花，“年轻的时候能喜欢一个人是很美好的一件事。为了这美好，干一杯！”
　　温景恒本想阻止她，听到后半句哑火了，似乎想要什么，眼睛黯淡下来。

　　这世上因爱而结婚的夫妻千千万万，无爱的夫妻也不可计数，可能够相亲相爱走到最后的凤毛麟角。多少貌合神离，多少相敬如宾，又有多少势同水火？

　　爱是珍贵的，无法泛滥。

　　傅蕴在国内停留了一个月，温良夜跟何眠尽管在家中，但功课没有停下。两人在三月结束之前都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结果是欢喜的，温良夜去普林斯顿，何眠去了麻省理工。
　　两所学校在中国大陆的录取人数只有个位数，竞争何止白热化，简直是核-爆-炸。

　　得到结果的那天，何眠有些恍惚。
　　他没想到他真的触碰到了自己的梦想。

　　第二天就是愚人节，这就像提前到来的愚人节的玩笑。
　　他接到通知的时候，温良夜在厨房做饭。身形瘦削又高大，就像坚不可摧的山峰。
　　何眠上前拥抱住了他的山峰，哽咽道：“温良夜，我做到了。”

　　温良夜的手也有些颤抖，但他很快平息了情绪，将火关上，转身抱住了何眠。
　　“我们还有更坦荡的前途，”温良夜道，“一起去未来吧。”
　　“I love you forever。”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