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蝶记》晴芜

2、第二章

　　方百律是一位名将。
　　在这乱世之中，他为他的主公打过无数胜仗，立下了汗马功劳。到头来，却因为那个东西的出现功亏一篑。
　　此时他的部下已经全部阵亡，只有他拖着一条流血不止的短腿苟延残喘。方百律在腐烂的尸堆中艰难爬行，直到他看到一个白色的背影，突兀地立在他面前。
　　是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孩，只是袖口裙摆都绣着青色的莲花。她的发髻精巧灵动，长发伴着细细的珍珠流苏随风飘荡着。
　　在空气都带着腥的地狱里，这精灵般的女孩显得多么不真实啊。
　　方百律却发起抖来，是那个东西，那个妖怪，一定是她！
　　同时方百律也发现，虽然女孩背对着他，但女孩的手中，分明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方百律正好能看到孩子的头，那红红的头绳他很熟悉，是他出征前亲手编织，亲手为他的孩子系上的。
　　这是他最爱的小儿子，一定是了。
　　方百律忽然觉得双目被眼泪洇湿，他颤抖地问：“你......你要什么？”
　　“我要守城布防图。”女孩的声音软软的，听起来一点危害也没有，甚至像在撒娇。
　　仿佛千万道闪电一齐击中方百律。他明白，如果交出这张图，就等同于把他主公的城池全部拱手献上。
　　女孩静静地等待着，她甚至腾出一只手来，温柔地摸了摸孩子的头发。
　　风吹起来，莫名的呜呜声，带着点苍凉的意味。
　　最终，方百律还是缓缓摇头，一行泪水从他的眼角滑下。
　　他悲伤又麻木地想着：对不起，孩子。你的生命和主公多年的心血相比，还是远远没有那么重要啊！
　　他坚定地回答：“不。”
　　女孩不发一言，她有些遗憾地放开双手，那孩子就这样倒在地上。
　　方百律这才看清孩子的脸，小脸青白僵硬，口鼻流血，孩子很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自己是被这女孩耍了。
　　方百律把牙齿都要咬碎，他缓慢地抽出腰间宝剑：“我要杀了你......你这妖怪......我要杀了你！！”
　　女孩害怕地抖了一下，她终于转过头来，脸上却戴着一张无悲无喜的面具。
　　她一动不动，方百律一剑刺去，直指女孩心脏。
　　“铛！”的一下金石交击，一个人挡在了女孩面前，方百律大惊，收了剑，几个踉跄坐在地上。
　　更多的血从方百律的断腿处流出来，把他周围的土地都染红了。
　　方百律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是你......我的副将崚峤......你为什么要背叛......”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挣扎几步上前，一把掀起崚峤的衣领，厉声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把那个东西给她了？是不是！”
　　崚峤用目光慢慢地把方百律的样貌描摹了一遍。花白凌乱的头发和眼角额头深刻的皱纹，这个人，是真的老了啊。
　　崚峤笑了：“是啊，我给她了。我不仅把那个守城布防图给她了，我还把我自己也给她了呢。”
　　方百律目眦欲裂“你——！！”
　　冷眼旁观的女孩缓缓取下面具，那娇艳脸庞不是萧点又是谁？
　　萧点，尧紫侯手下的第一军师，极短时间已经屡建奇功。
　　萧点把鬓边的珍珠流苏拨到一旁，望向崚峤软声道：“崚峤，方百律已经为你找到，你们就好好叙旧吧。”
　　崚峤恭敬行礼：“是。”
　　忽然，天空中飘起片片黑色鸦羽，一顶精致小轿由四个劲装男子抬着从天而降。萧点被仔细扶上了轿子，飘然而去。
　　洗梧阁，萧点靠在华丽的靠背上，一位俊秀男子端着一盘葡萄走上前来，温声道：“大人，吃些葡萄吧。”
　　萧点懒懒地翻了个身：“不用不用，墨闻你来给我捶捶背就行！”
　　名叫墨闻的男子闻声恭敬向前，仔细地帮萧点按摩起来。
　　忽然门外传旨，尧紫侯有要事相见，萧点只好让墨闻为自己更衣，再赶往大殿。
　　大殿宝座之上，尧紫侯玉城金冠束发，蟒袍在身，更显得丰神俊朗，富贵荣华。
　　已有一位臣子坐在殿中。这位臣子名叫云冉，和萧点一样是尧紫侯的心腹，不过他与萧点不睦已久了。
　　“微臣拜见侯爷。”萧点穿着曳地长裙，恍若凌波仙子姗姗来迟，但也不慌不忙，礼数周全。
　　云冉的目光与萧点偶然相触，云冉的眼底蓄起淡淡的厌恶，萧点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宝座上的玉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只优雅地轻轻抬手：“萧军师不必多礼。来人，赐坐！今日召你们来，只因京城有奇花盛开，是为祥瑞之兆。皇上召集我们尧，原，盛三地封侯入宫赴宴观花。”
　　萧点和云冉几乎同时在心中想到三个字：“鸿门宴！”
　　云冉冷声淡淡道：“看来，奸相景炎已经按捺不住，要大开杀戒了。”
　　无数念头从萧点脑中闪过。原来长时间以来，萧点和云冉一直在劝说各地合纵，一起对付奸相景炎。如今，各地纷纷归附，只有原，盛，崇三个兵盛力强的封地还未曾劝说；而崇地依附景炎，所以他们尧地最希望得到的盟友自然是原地和盛地。
　　现在，奸相景炎借皇帝之名将尧、盛、原三方诸侯请到宫中，不知是有心邀买还是想赶尽杀绝。
　　玉城温声道“去与不去？两位军师，你们意下如何？”
　　云冉本欲言说，却见萧点心不在焉地斜靠在椅子上，玩弄自己的发饰。
　　云冉冷冷一笑：“萧大人，你有什么高见？”
　　萧点翻下座来，眼中全是运筹帷幄：“依微臣愚见，侯爷非去不可！”
　　一番言说后，萧点和云冉退出大殿，云冉不欲与萧点有所牵扯，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完全无视了她。
　　“云冉，你讨厌我是吧。”谁知萧点一下子攥住了云冉飘起的衣袖。
　　“你！”云冉好像沾到了什么脏东西，想立刻甩掉又隐忍着，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萧点看他这样，只好把手松开。她刚来的时候，对云冉处处谦让，没想到云冉对她愈加厌恶，后来她干脆不管不顾了。
　　但长此以往绝对不行。萧点郑重地对云冉说：“云冉，你好好看着我的眼睛。无论你对我个人看法怎样，现在正是生死存亡之际，你我又是侯爷的左膀右臂，怎能内讧？我们应该一致对外才是啊！”
　　云冉嗤笑一声，却没敢看萧点的眼睛。
　　萧点坐在轿子里，大口吃着墨闻准备的玫瑰奶糕，幸福地说：“好好吃啊！”
　　墨闻温声道：“慢些吃，还有蜂蜜酥，枣糕也有。”
　　“唔唔，”萧点拿起一块蜂蜜酥，一口咬下去，“听说京城的烤鱼很不错，我们面圣还有些时日，到了京城，我们先去玩几天吧。”
　　“是。”
　　说是去玩，其实是先搜集情报。萧点到京城后一番部属完毕，就安然地往烤鱼摊子走去，当然她的脑子里还是想着别的东西：
　　在面圣之前，三方诸侯自然要会一会为好，原地已经答应会面，只有盛地还未有答复呢。
　　想着就到了烤鱼摊子。哇，还剩两条呢！萧点两眼放光：“老板，这两条鱼我全要了。”
　　身后的墨闻熟练地付钱。
　　萧点拿起两串烤鱼哈哈大笑，随即又分出一串：“墨闻，这串给你！”
　　这时一个傲慢的声音响起：“不行！这鱼是我的！”
　　萧点看过去，一下子把眼睛瞪得溜圆。
　　说话的是个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穿着华贵逼人，真个一副芝兰玉树的模样。
　　“凭什么？”萧点把鱼举得高高的，“我付了钱了！”
　　少年把眼睛危险地一眯：“我可以付你双倍的价钱。你可知道我哥哥是谁？他最疼我了。要是他知道有人欺负我，一定会杀那人全家。”
　　萧点拿着烤鱼作西施捧心状：“哇，人家好怕怕哦～”
　　墨闻上前，附在萧点的耳边缓声劝解：“大人，前面一条街还有更好吃的。不若就把烤鱼让给这位小公子吧。”
　　墨闻的嗓音像清风拂面，让萧点心里一阵舒坦，她扭捏了一会儿，还是把烤鱼递给少年：“好了，让给你。”看在你是小孩子的份上。
　　“哼。”少年一脸得胜的笑容。
　　正当萧点和少年交接烤鱼之际，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蝴蝶，停在了萧点的手背上。
　　“啊！靠靠靠，蛾子！蛾子啊啊啊啊啊！”
　　萧点最怕蝴蝶，飞蛾一类的东西。她尖叫连连地拼命甩手，两串烤鱼也掉到了地上。
　　萧点立刻扑到墨闻的怀里求安慰。
　　墨闻轻轻地拍着萧点的背。过了好久，萧点才敢把脸一点点地露出来：“它走了没有？”
　　墨闻温柔一笑：“走了。”
　　萧点把眼睛掀开一条缝，眼前是盛春时景，小摊边，阁楼上，到处都栽着花，五颜六色，香气袭人。
　　眼前停了一樽小轿，一位白衣公子跪在地上，衣摆散开如月下芙蓉。他用双手托住刚才那少年的脚，送少年上轿。
　　萧点愣怔几秒，忽然了悟，她几个踉跄走到轿下，然后行大拜之礼。
　　少年的脚还踩在白衣公子的手上，一脸看神经病的样子盯着萧点：“你干嘛？”
　　萧点再拜：“小人有眼无珠，竟不识得盛恭侯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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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