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升职记》小草和大树

3、第三章

　　夜晚，裴渡躺在床上，手边是看了一半的书，她心中乱乱的。

　　若是天下大乱，若是连善明修都准备下山了，那时每个人派系都有可能不同，同门情谊也不会顾忌，她又该如何？

　　就好比她和高长歌，如今关系是好，但要是哪一天下了山，阵营敌对，又何谈今日之情，恐怕只剩了勾心斗角。

　　思及此，她突然坐了起来。

　　方辞如今乃北齐重臣，自己他日下山，要不要投靠她这位二师兄呢？

　　她随手翻了翻书，月光撒进窗内，暗凉清寒，颇为寂寥。

　　怀苍山的日子过的太清闲了，闲到她已经快忘了八年前在凉城的生活。

　　推开门，一阵清风，发昏的头脑被吹醒了些，她搬来一个梯子，顺着一爬，坐到房梁上，看着皎月弦空。

　　要是天天都是这种日子就好了。

　　昨天还和三师兄谈天说地，今日她就要逼着自己畅想未来。

　　人生苦短，为何要如此折磨呢？

　　正叹思中，却见远处一个身影缓缓走近，仔细一瞧，竟然是高长歌。

　　裴渡笑了，从上往下俯视大喊：“你怎么来了！”

　　高长歌做个嘘的手势，不想引起人注意。

　　这个时辰不算晚，别的院落还是灯火通明，因是几人同居一院，此刻也很热闹，但她这里不同，一到晚上静悄悄的。

　　高长歌从梯子上爬了上来，笑道：“你每次一不高兴就上房，今天受什么刺激了？”说完，意犹未尽道：“你二师兄今天回来，你都不收敛点，万一他一会儿来了呢？”

　　裴渡摇头，道：“不会的，二师兄白天忙着给师父说山下之事，晚上还在处理其余师弟的杂事。”

　　“哦？”

　　裴渡笑道：“你忘了啊，当年大师兄回来的时候，就有一堆人围着他问这问那的。”

　　高长歌双臂一撑，身子微微靠后，道：“你大师兄究竟怎么回事？怎么就几年前回来以后再也不愿意下山了？”

　　裴渡也奇怪，道：“不知道，四师兄调侃是为情所伤，但我不信，大师兄可是极有抱负之人，怎么会被情爱所困，不太可能，我估计是遇上什么大事了。”

　　高长歌道：“我想也是。你呢？”

　　裴渡没听明白，反问：“什么？”

　　高长歌道：“你怎么办？总不可能真以男子身出入朝堂吧？你师父知道你身份，他是怎么打算的？”

　　裴渡笑道：“你不说这个我都忘了，你看看我现在哪里有女子的样子？男儿身挺好的，做什么都方便，我又不喜欢拘束，让我像外面那些女子一样相夫教子，不可能。”

　　高长歌嘴一撇，道：“什么想法……咦！哈哈哈！你说你师父会不会是打算留着你，然后等那个王公贵族要美人了，再派你去！”

　　裴渡一拳捶到他胸前，骂道：“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再说打你啊！”

　　高长歌大笑不止，往旁边躲了躲，捧腹道：“你放心！你要是有一天真落到如此境地，我肯定会……舍身救你！”话一顿，他憋着笑，诚恳道：“我去混个贵族子弟身份，怎么都不会让你轮到别人身边！”

　　裴渡大吸一口气。

　　高长歌以为裴渡听进去了，问道：“感动吗？”

　　裴渡微笑，忽的站起身，一脚踩上去，只听高长歌立刻尖叫一声，抖着手就喊道：“你杀人啊！”

　　裴渡在房梁上走习惯了，很淡定的靠过去，道：“继续笑啊。”

　　“……”

　　高长歌拍腿道：“士可杀不可辱！你……你有本事……我……喂……你别过来了啊！救命啊！！！”

　　这声尖叫引起了远处院子的注意，只见方辞那边似乎也听到了，裴渡一怂，赶忙爬下房，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高长歌又笑了，在房上挑衅道：“来啊来啊，你敢动我我就敢喊！”

　　裴渡嗯一声，道：“希望你今晚在上面过的愉快！”然后她将梯子搬走了。

　　高长歌大惊，忙道：“别啊！我错了！祖宗！我错了！你搬回来！我叫了啊！你再不搬回来我就喊人了啊！”

　　裴渡道：“只要你不怕丢人那就随意啊。”

　　裴渡进房，只听上面一直有跺脚的声音，同时还伴随着苦苦的哀求声。

　　这一晚，怀苍山内每个人都怀着心事入眠。

　　有人担心未来，也有人憧憬未来，还有人好奇着山下的人景，但最凄惨的应该就是在房上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高长歌。

　　清晨，裴渡总算仁心大发，将高长歌放了下来，只见他已经身体麻木了，一下来，面色阴沉，像是能吃人。

　　今日有方辞坐讲，不敢晚到，裴渡等人早早就收拾好进了存礼馆。

　　而今日的存礼馆也格外安静，一切井然有序，看来方辞的严格在别的师兄弟那里也是有分量的。

　　当别人都在争着抢着往前坐时，她选了个靠后的位置，尽量不引起注意，她只想自生自灭的混完早课……

　　然而方辞没给她这个机会，走过时，只是轻轻一眼，直接让她坐立难安。

　　方辞在主位跪坐下来，先说了一番客套话，随后问了一个问题：“君臣忠义，不知大家有何见解？”

　　裴渡眼帘一低，心中暗想，这个问题太过宽泛了。

　　但就这样依旧有很多人争着回答。

　　“我认为，君臣自然以君为上臣为下，臣必须要对君有忠有义。”

　　“不对吧，善师叔上次讲过，我怀苍山弟子要有自己的态度，不可一味愚忠！”

　　“君臣之道，千古不变的难题，但我认为应该以利为主。”

　　堂下吵了起来，各人有各人的见解。

　　一时间，裴渡感觉自己耳朵里嗡嗡的，整个人都是晕头转向的。

　　方朝不在，若是他在，说不定还能提点自己一二，而方徊坐的靠前，她也谈不到，唯有高长歌坐的离她近些，可惜昨晚是把这人彻底得罪了，一早上，高长歌连她理都没理。

　　她为了降低存在感一直低着头。

　　只见方辞绕开众人，走到了后面，凝视着她，冷声道：“就打算缩在这里？”

　　裴渡猛地摇头，道：“怎么会！”

　　方辞道：“说说，你有何高见？”

　　她一顿，脑中快速思索，简直能把这些年的所有知识都调动起来，随后赶忙答：“君臣以君为大……”只见方辞眉间微微一蹙，裴渡赶忙转一下，道：“但是！良禽择木而栖……然后……如果……”

　　方辞轻轻摇头，叹口气：“罢了，我知道你意思了。”

　　说着，方辞坐了下来，认真道：“阿渡，师父和师兄们不可能护你一辈子，或者说，怀苍山不可能让你一直待下去，你总有一天要下山，到时，你该如何？”

　　裴渡低头，抱着一丝希望道：“师兄收留我？”

　　方辞沉静片刻，正声道：“不到生死存亡之际，不要来找我，记住了吗？”

　　裴渡一愣。

　　方辞又道：“包括……师父。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但你心中总要有个数。这次我再离山，以后想见你也难了。”说着，他轻轻摸她头，声音少有的温和：“有些话不得不说，大师兄这辈子应该不会离开怀苍山了，这是师父和师叔都默许的，没人敢说三道四，但你不一样，若是有一日下山，遇人遇事多个心眼，别什么都信，但也不可什么都不信，多分警惕，多些心思，危险时刻，师兄有可能不会在你身边，到时候先保命，尊严什么的都先放下……”

　　方辞说了很多话，说的让裴渡感觉自己要和他经历生离死别了。

　　裴渡低吟：“师兄……我懂的，八年前来怀苍山我懂，八年后我依旧懂。”

　　方辞笑了：“好。”

　　方辞站起身，走到前面，堂下的吵闹瞬间安静，他淡淡开口，没了之前的温情，又是那种漠然之感，他将之前的问题通过多个角度回答一遍，也算是满足了每个人的心意。

　　……

　　临近比试，所有人都格外重视，也包括裴渡。

　　面子什么的她从来不在乎，但这次关乎她能否下山，怎么都要拼一把。

　　于是，怀苍山任何地方如今都能看到她的身影，不是拉着这个师兄辩论，就是追着另一个师弟谈经，整个人都魔障了许多。

　　高长歌一见这么疯狂的裴渡，劝道：“你这心态放正啊，没事，就算你连累我下不了山，我也不怪你！”对此，她只是冷笑一声。

　　方辞离开了，正式请辞怀苍山，从今与怀苍山再无关联。

　　这也告诉了众人一个道理：他日山外师门相遇，亦再无师门之情。

　　很正常。

　　每个离开怀苍山去历练的人都要走这一步，并非自愿，而是怀苍山的规矩，离山三年后必须请辞，当然，如果想提前请辞，也可以，就好比方辞这样。

　　当她知道方朝离开的消息后，也不知道为什么难受，总之就是怔了很久。

　　那天早课，或许就是方辞给她的告别了。

　　他日再见，方辞或许也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

　　以后再见……再也不能叫一声二师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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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试之日很快就到了，仅仅一月，裴渡感觉自己有了质的飞跃。

　　春末，花开满山，亮眼异常，心情都愉悦许多。

　　他们已经将骑射都比完了，她的成绩虽然不是很好，但也不落后，中上水平；礼记，胡编乱造，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总之浑浑噩噩的混完了；政论，方徊最怕的一门，但她倒是不担心，因为她留了个心眼，缠着方朝问了一堆有的没的，心中至少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