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前雨落》豆腐四宝

30、三十 不同的路

　　一路疾驰赶回千岛湖，杨念棠刚刚踏进屋子，叶少修便一头扎进她怀里哇哇大哭，一把鼻涕一包眼泪说：“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护好小娘子...人那么多，一下子涌过来...是我的错。”
　　杨念棠蹲下抱着叶少修，询问在一旁端药的宫装少女，少女回答：“当日多亏柳少爷救护及时，回来后找太医仔细瞧了，人已无大碍，可身体依旧有些许余毒残留，师祖已经着人去请万花谷的医师了。”少女看杨念棠点头又说，“棹娘留下的事，我已经接手，请先生放心。”
　　“多谢。”
　　杨念棠望向柳千夜，看他的手臂也有用布包起的伤口便感激的对他笑了笑，柳千夜使了个眼色，杨念棠了然，与少女叮嘱：“弥蒙，宫中的事情你让阿柯再多盯一盯，特别是那个杨。你们也小心些。”
　　“好，我会提醒阿柯。”
　　“好了，”杨念棠拍拍叶少修，“你也听到了，阿棹不是没事儿了么？放心，没人怪你，你做的很好。”
　　叶弥蒙走到叶少修面前，点点叶少修的鼻子说：“你看你一脸泪痕就像只小花猫，我早跟你说过棹娘不会有事，随我出去收拾一下吧。”
　　叶少修被少女秀丽的大眼睛看红了脸，任由她拉着自己出门。
　　杨念棠转头对叶疏雨说：“旅途劳顿，你也去歇息吧，我想在这里陪陪她。”
　　叶疏雨垂眸应允，临走前深深看了一眼柳千夜跟杨念棠。

　　桌角的莲花形白瓷香炉飘出几缕轻烟，整间屋子弥漫淡淡药香，烛光摇曳，杨念棠坐在床前凝视归棹惨白的睡颜，心里一阵酸。
　　“凌雪阁。”柳千夜慢慢说起事情经过，“安禄山的眼线跟着我们到洛阳就散了，我与归棹都放松了警惕。在齐华村休息的时候刚好有一户人家在施粥，不知怎么就发生了骚乱，难民四散把我们几个隔开，等我听到声响时阿棹已经中了暗器。”柳千夜十指握拳，那些人是真想置归棹于死地，要不是他飞奔过去用手臂招架，只怕致命的一剑就刺下去了，抱着浑身是血的归棹，他当时真是手足无措乱了方寸。
　　“我们回到洛阳立马找了大夫，却没想半夜竟然又有人来行刺。我不敢掉以轻心，连夜叫醒叶少修带着归棹往长歌门赶。”
　　“多谢。”杨念棠握着归棹凉凉的手低声对柳千夜说。
　　“我以为你们只是跟安禄山之流不对付，没想到还招惹了凌雪阁。”
　　“...武后称帝时期，扶持神策军以牵制李家天策军，指挥凌雪阁铲除异己，这两方势力就一直存到现在。凌雪阁本身就是朝廷一个隐蔽的内务属，宦官当权，凌雪阁跟神策军一样，指挥权也落入宦官手中。只是凌雪阁也有接江湖买卖，不知道他们这次到底是为公，还是为私...”
　　“为公？”柳千夜略一沉思，“少林寺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听到凌雪阁这三个字，杨念棠已隐约猜到是什么，只是...真的不能再牵扯太多人进来了。
　　“阿棹...出身忆盈楼，不对，现在已经更名为七秀坊了。”杨念棠转移话题。
　　“嗯？”柳千夜有点糊涂，杨念棠这又是唱的哪出？
　　“她大约五六岁时去了秀坊，不曾想天生内息紊乱，只好随薇秀王维琳来长歌门通过音律压制调养。我不过是她的江湖师父...却带她走上一条凶险的路。”
　　杨念棠起身对柳千夜一揖：“真的多谢你，不过我与柳少爷今次的谈话，还望柳少爷守口如瓶。”
　　“然后呢？”柳千夜一扬眉毛，“打算送客么？”
　　“不，柳少爷可是心仪阿棹？”
　　“咳，”柳千夜被戳中心事，顿时面红耳赤脸上热到烫手，“你还是读书人！怎么能摆在明面上说！咳...这么直白！你的矜持含蓄呢？”
　　杨念棠见柳千夜的模样浅笑：“我想请柳少爷好好照顾阿棹。”
　　柳千夜暗道不好，忙问：“你呢？喂，你别想把这些事儿扔给我一走了之！”
　　杨念棠已站在门外，月光笼罩她的身体，地上徒留一道瘦弱细长的影子。
　　“接下来，只能我自己走了。”
　　等柳千夜追出去已经不见杨念棠的踪迹，他怔愣片刻回到床前，伸手摸摸归棹的小脸，伏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额头抵着额头，柳千夜闭着眼满心难过：“听到了么？你再不好起来，你师父就要走了。”

　　杨念棠怀抱血衣跪在离翠湄居临水小筑不远的一处坟墓前。终究，还是因为她的自大让亲近的人受了伤，怎么能愚蠢地想着因为霸刀或者藏剑的存在，安禄山就会轻易放过他们？既然凌雪阁也插了一手，那今后她是否也要独自踏上父亲走的路？
　　摸摸石碑，杨念棠又在旁边挖了个坑，把血衣放入木匣中恭敬摆好掩埋，找来块石板刻完‘叔父卿冥之墓’几个字后她低声笑了：“家父卿泽之墓...叔父卿冥之墓...倘若我也死了，咱们三个便埋在一处也齐全了。”
　　开了坛陈酿，杨念棠斜倚墓碑一口一口喝着，泪眼朦胧看到有人提着灯笼站在她身旁。
　　“师父...”
　　“你明日带着叶少修回藏剑山庄吧。”
　　叶疏雨哀伤：“师父你...又要撵我走了么？”
　　“嗯。”
　　“为什么？”叶疏雨扔了灯笼跪在地上扶着杨念棠问，“你能告诉柳千夜，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也想帮你！”
　　杨念棠面无表情盯着叶疏雨：“你能帮我什么？出谋划策？还是冲锋陷阵？你有柳千夜霸刀世家的雄厚背景么？还是你坐拥藏剑山庄富甲一方？你什么都没有！你不过是叶家别院一个不值得一提的少爷，我即便全都告诉你，你又能做什么？嗯？说啊！”挥手间把叶疏雨推在地上。
　　“趁早收起你那些荒唐的念头，我们之间现在不可能，将来也不可能。”背后的墓碑很凉，她忍不住打起哆嗦，“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懂。”
　　叶疏雨望过去，捕捉到杨念棠眼眸中一闪而过的仇恨，是想把他撕碎的仇恨。黯然失色，叶疏雨爬起来点点头离去，只留杨念棠一个人坐在坟前泣不成声。

　　天蒙蒙亮，杨念棠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竹屋，桌上多了只光华夺目的桃花簪，她拿起来放在手心细看，朵朵桃花不染纤尘活色生香。杨念棠垂目叹息，傻子，我们之间不只隔着千山万水，纵然有情我也不能回应，只望你忘了我吧。
　　打点好长歌门与天道轩的一切，杨念棠护送叶疏雨叶少修到了藏剑山庄。一句话没有多说，杨念棠留下那两人便绝尘而去。
　　叶少修看看没影了的杨念棠，再瞧瞧失魂落魄的叶疏雨，不解的问：“你们怎么了？”
　　叶疏雨沉默着，慢慢地走向他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