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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隔天秦让醒来,身边早已一片冰凉。他坐起身愣了愣,季先生恐怕已经走了吧,也好,总归不能留下来的,倒不如让他没有负担地走……可是,可是为什么心这么痛,为什么……
      秦让用力眨眨眼,穿上衣服冲了出去。
      他运转全身的修为,奋力向季如翌追去,直到出了长留边界,才看到季如翌的身影。
      “季先生!”
      季如翌听到后身子一僵,还是停下回了头。
      秦让头发都是随便束起,身上还是昨日那套,有些褶皱,在他不远处站定。
      “季先生,我……”
      “秦让”
      季如翌还是一袭白衣,眼睛里好像有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曾有,他缓缓道:“你虽为我学墅学生,我们也算是师徒一场。”
      “我们按这天下的规矩,用实力说话吧。你赢了我,我陪你回长留,从此不问世事。你若输了……”季如翌顿了一下,“从此再无瓜葛,我不是师,你不是徒,我们只是陌路人。”
      秦让喉咙一阵发堵,他明知道这不公平,却再也没别的办法能挽留住他。
      他苦涩地应了声,“好”
      话音刚落,季如翌便甩出折扇向他而来,他抽出腰间的剑,扇剑相碰互相弹开,两人各自落在一边。
      季如翌这把扇,合起时敲过他的头,展开时为他战斗过,可唯独没有的,就是现在这样,招招狠戾,全是指着他。
      秦让的剑尖都在细微地发颤。
      季如翌没有半分留情,扇子注入修为,霎时血红一片。秦让知道这可能是唯一能留下季如翌的办法,剑慢慢抬起。两人终于兵刃相接,同为元婴以上的修为,顿时飞沙走石,官道两边的树木倒下无数。
      可元婴以上,一阶差距一重天。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季如翌最后一招甩至秦让,血红的血骨扇刃贴着他脖间细嫩的肌肤。秦让微愣,季如翌收回扇子,将他踹倒在地。
      他轻道:“你输了。”
      秦让跌坐在地上,想起身,却发觉全身被下了缚咒。
      他眼里一片慌乱,“季先生……你是不是要走?”
      季如翌沉默着,将扇子收回,无声地转过身。
      “季先生,你要走带上我罢,我……我回去和我爹说,我同你一起去。”
      秦让挣着缚咒,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天上的大雨还在下着,砸在地上升起一片迷雾。他衣服头发被泥水弄得脏乱不堪,犹如要被抛弃的婴儿,眼神无辜又悲伤。
      季如翌背对着他,始终没有说话。
      秦让焦急道:“你带我走罢,别丢下我,季先生!”
      “季先生?季先生!”
      面前的人微动,却不是转身,脚尖轻点离去。
      秦让瞳孔收缩,拼命挣扎起来,焦急地大喊,身子却被缚地动不了一丝一毫,他趴在泥水里,泪水流了一脸,“季先生!”
      没有回应。
      “季先生!”
      仍旧没有回应。
      秦让放声大哭,泥水混进嘴里,嘶声力竭地大喊:“季如翌!!!!”
      那一声喊破了嗓子,带着天地间最盛的绝望,好像丢掉了最心爱的宝贝般,声声泣血!
      可他耳边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雨声。
      秦让动用全部修为,身子却未动半分,喉间腥甜一口血喷出,他似不知道一般,还在满嘴鲜血大喊着:
      “季如翌!!”
      “季如翌!!”
      季如翌十指攥进手心,带出条条鲜血被雨水冲没,他紧闭双眼,脸上不知是雨是泪,狼狈离去……
      ……
      不知何时雨停了,秦让趴在地上动了动,缚咒已卸去,下咒人早已离去多时。
      他用手撑起身子,刚站起来却又摔了回去。他看着自己的手,半晌笑了出来,那笑声愈来愈盛,最后成为放声大笑。
      那一路的狼狈他不记得,山下弟子怪异的目光他不记得,常决担心的询问他也不记得,他满脑子都是季如翌的背影,那雨中决绝的背影,能成为他一辈子的噩梦。
      他是被秦诏霖一个巴掌打回神的。自十四岁后,秦诏霖再也没打过他,此时他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却再也控制不住。
      秦诏霖将他一路扯回正阳峰的住处,推进屋子里说道:“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秦让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污秽,头发上粘着泥,一缕一缕揪在一起。
      他似不知有何不妥,“怎么了?”
      “你是长留世子!”
      “哦”
      秦诏霖气得双目怒瞪,“你是长留的门面!你是将来长留的支柱!你现在在干什么?”
      他将桌子上的茶具挥到地上,指着秦让道:“长留山三峰两河,千年基业,你不想想吗?你一直跟在季如翌身后跑什么,你们两个男的还想有结果吗?”
      秦让闷笑出声,“他若不走,肯定是有结果的。”
      “啪!”
      秦让脸瞬间偏至一边,却动都不曾动过。
      “我看你是修炼炼糊涂了!”秦诏霖收了手说:“你不用再想着季如翌,我已为你定下婚事,长留百年功臣白家嫡女白蓉,成为你妻子倒是便宜了你,十日后就成亲!”
      秦让一愣,秦诏霖又道:“这是为了你,也是为了长留,好好开枝散叶,别忘了你是谁!”
      秦让咯咯笑了起来,最后竟越发忍不住,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秦诏霖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为长留,季先生为那个男人,我也要为长留,那谁为了我?”秦让身边狂风大起,桌子瞬间两半,他大吼,“谁为我?啊?谁能为了我!”
      他疯狂地砸碎屋内所有能砸的东西,最后自言自语询问着,“谁是为了我……”
      秦诏霖不再说话,半天后转身离去。
      “房间我已落下结界,你无法出去,饭菜之类我都会叫人送过来,这十日你好好待着。我希望你还记得,你是小时那个最在乎长留颜面的世子。”
      随着房门关上,屋里陷入一片死寂。
      秦元将浴桶送进屋子时,秦让正坐地上靠着翻倒的柜子,看到他眼珠转了一下,毫无生气。
      “公子,洗洗身子吧。”
      秦让没有反应。
      秦元也觉得一阵苦涩,这些年自家公子从来都是意气风发的,哪里有过这般萎靡不振的时候。可他一个小小的侍从能做什么,又叫了声没有回应,只能退了出去。
      晚些时候他又进屋子,秦让已经洗漱完毕,倒在床上面朝里,仍旧一言不发。秦元收拾了一屋的狼藉,方才离开。
      往后几日,秦元每次进来送饭,秦让都是眼睛垂着,不说一句话。他不再大吼大叫,也从不说关于季如翌的一分一毫,只是无尽的沉默,沉默。
      又几日,门外来了个人。
      白蓉敲敲门,看没人回应,轻推了一下。门“咯吱”一声打开,她想了想,还是迈了进去。
      秦让躺在床上,背部朝外。这是极不安全的姿势,很容易被人偷袭,可就算听到声音,他也未动一分一毫。
      白蓉站在床边,良久道:“外面都在为我们成亲做准备。”
      见床上人没反应,她又说:“到处都是一片喜庆,只有你这里冷清无比。”
      秦让终于动了一下,“哦,是吗。”
      “秦伯伯和我爹都说你已经同意了,可我偷跑到这里,发现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
      “同意不同意有什么区别。”秦让低笑一声,“娶谁都一样的。”
      白蓉一愣,“难不成你已有中意的女子?”
      秦让没再说话。
      她又自言自语,“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真叫人好生羡慕。”
      秦让始终背对着她,再不发一言。
      白蓉也不强迫他,自嘲地一笑,“我若嫁人,一定要嫁给个如意郎君的。”
      “你虽是,但若不是我的,我不要也罢。我现在就去同我爹说,取消了这门婚事。”
      她说着出了屋,秦让却一直看着面前的墙,没有丝毫波动。
      大婚前日那晚,秦元送来了喜服。还带了个消息,白蓉和他爹说要取消婚事,结果也被关起来了。
      秦让只着白色亵衣亵裤坐在床边,一条腿曲起,手搭在上面,两侧头发凌乱的垂挡着脸,嘴边满是胡茬。他没什么反应“哦”了一声,将喜服收下,退去了秦元。
      秦让拿着大红喜服,良久后将它铺到了床上。
      这颜色当真是鲜艳,若是季如翌穿上,再束上那红玉冠,肯定是最衬的,毕竟他那么适合红色……
      秦让摸着衣服上好的料子,想象着那个人穿上的样子,最后笑了。
      他笑自己真是自作多情,当真可笑至极!
      那红色扎着他的眼,刺着他的心,他狠狠一攥,鲜红的喜服瞬间碎成无数碎片,飘飘洒洒飞在床铺上空。
      他拿出颗珠子,毫不犹豫地捏碎。
      ……
      秦让看着这满山到处的红,这是长留山,却也不是长留山。至少他记忆里的,没有这刺眼的红色,只有一袭雪白。
      他转身,再也没有回头过。
      ……
      秦诏霖还在为明日的婚事忙碌,突然感到自己设下的结界被一股盛大的修为击破。他一愣,飞快向正阳峰赶去……
      ……
      那一年,长留发生了两件事,一大一小。小的是一夫子被百洛以上上礼请了去,大的是长留公子在大婚前晚离奇失踪,喜袍被粉碎,扬了满床。
      那一年后,长留再无秦让,百洛却多出个夫子。
      第一年,夫子在百洛讲学,遥远东方小岛上,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第三年,夫子得百洛宗主湛赢赏识,特提为百洛药阁的顾问。
      第五年,夫子连连立功,正式加入百洛药阁。
      第八年,夫子感到自己的扇子瞬间赤红,似与什么相应,不断悲鸣。几千里外的魔物之森,走出个浑身是血的人。
      第十年,过往一切成云烟,人人道夫子为百洛药阁的药主,再没人唤上他一声,“季先生”
      十年折磨着不同的人,终在无数血泪中过去了。有人成眷属,有人回魔域,有的人今生相依,有的人再也没道过一声对方的名字。
      十年后风起云涌,却再也没了那声“小公子”,与“季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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