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八房》且浅

4、4

　　轿子从郑家后门出来，七绕八绕，拐了好几个弯还没停下。突然又一个大拐弯，轿子微微晃了下，秦悦连忙一手扶住挽起的发髻，一手扶着轿身，这才坐正了身子。
　　秦悦有些纳闷，都是郑家的院子，即便是分了房住，怎相隔如此之远？
　　“落轿～”轿夫洪亮的声音响起，轿子稳稳停在一户小院外。
　　血红的墙面被雨水冲刷的有些发白，金色的瓦片在夜晚星光照耀下更加璀璨。门外依稀有两个人影，翘首以盼。
　　秦悦掀开帘子，那两人便迎了上去，年纪稍长的是郑慕清乳娘刘妈，另一个年轻女子便是八房里唯一的侍女玉清，这玉清是跟着郑慕清一块儿长大的，而刘妈更是看着他长大，这情分自然跟一般人没法儿比，即便如今分了院，两人也甘愿跟着郑慕清出来。
　　“可是郑家老宅子里来的秦姨娘？”玉清开口询问，右手也跟着伸了出去，扶着里边的人。
　　老宅子早早的就派了人来，让八房收拾收拾。虽说是讨个妾，但也别失了礼数。
　　玉清这一叫，倒让秦悦有些恍惚，千算万算万万没算到自己竟成了他人姨娘。
　　玉清迟迟没等到秦悦伸来的手，忍住再次发问，“可是秦姨娘？”
　　这下秦悦才回过神来，微微颔首道，“是我。”
　　“姨娘折腾了一天，定是累了吧，快快里边儿请。”玉清接过秦悦的手，小心扶下轿。刘妈也凑到秦悦另一边，两人簇拥着秦悦进了院子。说的好听是簇拥，其实也就这两人吧。
　　秦悦被玉清领进南边主屋，坐在大红床褥上，看着玉清在自个儿眼前走来走去，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等一切打点妥当，玉清指了指桌上的茶点，“姨娘，公子他外出办事了还没回来。桌上有刚煮的吃食，还热乎着呢。若是饿了，可以先垫垫肚子。”说完便掩上门，自觉退出房内。
　　秦悦这才想起刚也没跟玉清客套几句，心下有些懊悔，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这都还没洞房呢，竟跟丢了魂儿似的。若此时郑慕清在这儿，岂不知会怎样。
　　郑家老宅的伙计把老夫人和那三房夫人赏的物件归置完了，便回去复命了。院子没了先前的热闹劲儿，安静下来倒让秦悦愈发的恐慌。
　　外边天黑，刚才又走的急，秦悦没瞧见外边院里是什么模样。这主屋倒是布置的蛮喜气，窗户上贴着“红双喜”的窗花，大红床褥上洒满了花生、枣子等吉祥物件，桌上还放着合欢酒，连酒壶上都飘着红绸带子。细节上体现用心，秦悦倒是对玉清多了分好感。
　　除了差个人，还真是自己想象里大婚之夜的样子。突然秦悦看见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落墨笔笔分明，浓淡似是重重叠叠毫无章法，实则又道道有序苍劲有力。重峦叠嶂仿佛就在眼前，又似远在天边。下边一身披蓑衣的小童手持长笛站在船头，幽静深远。其意境高深不可测，等闲之辈怕是难以渗透。
　　秦悦忍不住抚上那画，触感柔软丝滑，仔细摸去有些颗粒感，不察觉间散发出淡淡的墨香。
　　秦悦手到画尾，落款子珉，“子珉…”。
　　“姨娘，公子今晚歇在外头，就不回府了。”玉清推开门，秦悦连忙放下手，调整好状态。
　　玉清见秦悦墙上的字画感兴趣，便介绍了起来，“子珉是公子的字。我家公子从小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若不是公子向来低调，燕城第一才子的称号还不知道是谁的呢。”玉清颇有些得意。
　　“这么说来，我嫁的还是个读书人了？”秦悦瞧着玉清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的模样，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何止是个读书人。”玉清有些好笑，怕是面前这个姨娘压根儿没听过公子的名号，“论这燕城学识能超过我家公子的，怕是没几个人。”
　　玉清俨然一副母鸡护小鸡的样子，“既然你家公子这么厉害，应该早早的高中状元直奔京城才是。怎么还在此地？今个儿还要娶我？”
　　“这…自是我家公子不稀罕呗。要不然还不是我家公子的囊中之物”玉清被秦悦呛得一肚子火，这姨娘也忒不识抬举了，老宅那边的眼光怕是越来越差了。
　　秦悦惊恐，故作神秘的看看外边没有人，对玉清故意夸张的做了一个“嘘”的表情，“这话你可不能乱说。”。
　　玉清这才恍然大悟，先前怕是冲昏了头，连这般大不敬的话都说了出来，“姨娘，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当什么都没听见啊。”
　　“噢？你刚才说话了，我怎么一句话都没听见啊。”秦悦故意装傻，冲着玉清拼命眨眨眼睛。
　　秦悦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玉清被逗乐了，险些笑出了声，“姨娘，您莫不是在逗玉清啊。”
　　说罢，将桌上的点心端到秦悦面前，“今个儿公子在长房老爷那儿歇下了。姨娘，您莫要放在心上，这也不是针对您，以往公子也是如此。您今个儿还没吃东西吧，快尝尝刘妈做的桂花糕。”
　　盘子里的水晶糕点，晶莹剔透发着亮光，很是可爱。秦悦拿了一块尝了尝，淡淡的桂花香味，恰到好处，“这刘妈还真是好手艺，怪好吃的。”
　　一块吃完，秦悦又拿起一块，这桂花糕，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想来这刘妈也不是一般人物。
　　“玉清，你们家公子怎么会歇在大房那儿。不是传言大房上下性格孤傲，不爱搭理人么。”秦悦吃着桂花糕，忍不住问道。
　　“嘿，姨娘，看不出来你倒是做足了功课啊。”这秦悦才来，竟能问出这等高深的问题来，令玉清刮目相看。
　　“外人只道这郑家长房性格孤傲，确不知道我们家公子也是如此。这两人是臭味相投，喜欢研究这诗啊画的。一研究便是一整天，常常到了晚上公子也舍不得回自家院子，久而久之，大房那儿给公子留了间屋子，以备不时之需。”玉清自顾自说，“说是不时之需，公子有大半日子都不回来睡，害得我和刘妈也跟着睡的不安稳。”
　　“在大房那儿你们不用跟着伺候，应该更轻松才对，怎么反而还…”秦悦有些不理解。
　　“唉…一言难尽。”玉清脸上神色不定，转瞬即逝，“姨娘您也累了一天，早些歇下吧。玉清这就先退下了。”说完，玉清带着空盘子退出了屋。
　　秦悦来到床前，大床上尽是花生红枣这些吉祥物。
　　“城里规矩就是多，还爱搞这些虚的。”秦悦嘴里边嘟囔，顺手拿起一红花生，剥了就往嘴里塞，可没料想竟是个烂花生，“呸呸呸…这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秦悦立马吐了出来。
　　秦悦将被褥一大抖，这些小物件们便掉在了床里头。秦悦在床边找了块空地儿，熄灯躺下睡了。

　　另一屋里头的两人见主屋灭了灯，悬着的终于放下了。
　　“你说，这姨娘能坚持多久？”
　　“不知道，甭管人家如何，始终是咱们的主子，咱们要尽到咱们的本分。”
　　“是。”玉清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记得以后要以诚相待，咱们都是为了这八房好。”
　　“知道啦，果然年纪大了，越来越啰嗦了。”
　　刘妈戳了戳玉清的小脑门，两人嬉闹着也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