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澄】风雪夜归人》阅尽人间客

86、诺言未逝终相赴

　　大概是他受伤了，声音低得很，江澄实在没听清他说的什么，人家救了他弟子（其实并没有），他总不能这么没良心的把人扔在这儿吧……
　　于是江澄弯腰，揪着他的后领子就出去了。对还在外面逗留的弟子们道：“还不走，想留在这里看月亮？”
　　蓝曦臣见他提溜着一个陌生男人出来，眼里掠过一丝疑惑，但也没开口。
　　江澄见江澈包扎的差不多了，又瞥了一眼腻腻歪歪的金凌那俩，凉凉道：“你们先回去，我设个禁制。”
　　江澈诧异道：“宗主，他是……？”

　　这男人身量极高，比蓝曦臣都要高一点。但他并不重，江澄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把他拎起来了。男人没束发，又很自然的垂着头，江澄当然看不到他疯狂抽搐的嘴角。

　　闻言，江澄瞥了一眼这个“备受宠爱”的弟弟兼大弟子，嘴唇微微动了动。
　　江澈的脸部肌肉不自然的抽了抽，好像是在强行忍笑一样，然后屁颠屁颠的跟上自家宗主：“宗主！宗主！宗主我来吧！我来拎……被他！我来我来！”

　　江澄去祝融山的时候耽搁了些时间，回到莲花坞时已经傍晚了。黄昏的光有些凄凉，稍显湿凉的风从远处吹过来，轻柔无比。
　　江澄本来打算跟这姓蓝的就此别过，奈何金凌这个死小子要死要活的非要蓝思追留下来养伤，这也就算了，毕竟这和他赶蓝曦臣走也不相悖。好死不死，居然在莲花坞外面看见了魏无羡和蓝忘机。更加要死不死的是，江澄本来打算赶紧闪人的，偏偏又被魏无羡看到了。

　　人家喊你再躲，就有点太……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而且，这也不是他三毒圣手的作风啊。

　　江澄让江澈先进去了，自己则现在莲花坞外，手机提着那个陌生的男人，半侧着身子看着魏无羡和蓝忘机、以及刚刚站好的蓝曦臣。一贯阴鸷的面上竟半点神色也无，淡淡的，叫人看不出情绪：“蓝二公子到来，江某有失远迎啊。若是来寻你家兄长，喏，在你旁边，活生生的。下次莫要在江家站这许久，丢人。”
　　蓝忘机看他，目光微沉。
　　江澄对他这幅模样表示了十二万分的愉悦，挑眉到：“既然蓝宗主已经找到了，那蓝二公子一行人便早些回去吧，云梦还没有入冬的打算。”
　　语罢，他便转了身，欲走进莲花坞，魏无羡急忙喊道：“江澄！你，等一下！”
　　江澄的身子一顿，却没回头：“哼，魏无羡，你还有脸来？”
　　魏无羡毫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只道：“江澄，……我们谈谈行不行？”
　　江澄这次到转了身，目光无意间落在与蓝忘机并肩而立的蓝曦臣身上，竟然突然觉得这家伙顺眼了。
　　他稍稍走了个神，而后才道：“跟你？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谈的。你们都知道我是个什么情况，这次若是来确认我死没死的，现在也可以回去了。我活得好好的。”
　　魏无羡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无措的站在那里，江澄也没什么耐心，见他半天不说话，便也打算离开了。但刚转身就听到他有些吃力的咳嗽，一声接一声，有些急促。

　　罢了。

　　江澄闭上眼。

　　“最后一次。说完了就滚出去。”

　　江澄命人带他们去了客厅，自己则是提着那个红衣男人去了江霖所在的同生轩。
　　恰好金凌和蓝思追也在，江霖正在替蓝思追包扎伤口，严兰庭也差不多处理好了，正打算离开，见他来了，便起身向他行了礼：“宗主。”
　　江澄点头，见蓝思追也想站起来，又道：“行了，我也不是来看你的。”
　　江霖见他手里提着一个陌生男人，不由惊讶道：“宗主？”
　　江澄把那人撂在一旁，道：“顺手捡回来的，给他看看吧。”

　　捡回来的？

　　还……顺手？？

　　江霖的嘴角抽了一下，然后道：“是。”

　　江澄本来是要去见魏无羡的，可江澜说有急事需要他处理，这又折腾了半天，最后饭也没吃就去了客厅，顶着两热一冷三道视线安安稳稳的坐在了主位上：“有什么事麻烦你讲快点，我还没有留你们用晚饭的打算。”
　　魏无羡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片刻后道：“江澄，我和你单独谈谈行不行？”

　　方才天色昏暗，他站的远，也没注意他的脸色，现在客厅被烛火映照得宛如白昼，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他的状态确实不怎么好，脸上没什么血色，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最重要的是，他居然能在魏无羡身上看出“病恹恹”这三个字？

　　江澄垂下眸子，掩去了所有的情绪，指尖无意识的敲击着椅背，一声接一声，极有规律：“不要顺着杆子往上爬，也不要蹬鼻子上脸。”顿了一会儿，他抬了眸子去看蓝忘机面无表情的脸，嘲弄道：“你要以这副模样和我谈？嗬，你要是在云梦出了事，蓝二公子还不得把江家掀个底朝天？说不定哪一会儿就连江某也一并杀了杀了干净。我可怕得很呢。”
　　这轻飘飘的语气让蓝忘机很不爽，在他看来，江澄不仅仅是在讽刺他，更是在诅咒魏无羡。他抓住魏无羡的肩，道：“走。”
　　江澄也站起来，冷冷道：“不送！”
　　魏无羡却奇迹般的没有跟着他走，冲他摇了摇头。蓝忘机站定了，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魏无羡又对着他摇了摇头，然后朝着江澄走过去。
　　江澄也站定了，看着他的目光十分寒冷，毫无波动。
　　“我知道你对我没什么好说的，可我有话对你说。”魏无羡深吸一口气，拉住他的手腕往外走。
　　江澄虽然不想跟他走，但也怕用过了劲反倒放了他，便也没再挣开，任他拉着自己往外走。

　　夜有些深，温度也降了下来，对于魏无羡现在这种身体状况，竟显得有些凉了。江澄本来是任他拖着自己走的，但这条路却是越走越熟悉了——竟是去往祠堂的路。
　　江澄一惊，站住了脚：“魏无羡，你到底想干什么？”

　　以他现在的修为，如果他不想走，魏无羡是绝对拉不动他的。但对方竟然也没有就这样停下来的打算，依旧抓着他的手腕，试图将他往前拉：“去祠堂，去见江叔叔和虞夫人。”

　　江澄闻言，只觉一腔冷血在胸中倒腾，他将自己的手一点点从对方手机抽.回来，阴冷道：“去见他们？魏无羡，你要我说几遍你才懂？你有什么资格再去见我爹娘？”
　　魏无羡的身子晃了晃，江澄眼疾手快的抓住他的胳膊，一边心惊他瘦削的身体，一边将他往回拉，语气凶恶又冰冷：“你别再去扰他们的清净！”

　　“我知道！”

　　魏无羡低着头，声音沙哑似乎是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我知道我没资格再去见江叔叔和虞夫人，我也知道我不该去扰他们的清净……可是有些话，在祠堂说才有意义……”
　　江澄的心莫名一紧，突然想到了夜风华的那封信，然后停住了脚步：“你要找的蓝曦臣找到了，我本来就不该让你们进来，少给我得寸进尺。”
　　魏无羡抬手，抓住他扣着自己手臂的手：“我不只是来找大哥的，我也是来找你的。”
　　“找我？”江澄冷冷嗤笑一声，“你还没挨够紫电的抽？”
　　“你才抽我几回，有虞夫人抽我的零头吗？”魏无羡别开脸。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江澄低低说了一句，而后道，“少给我说这些废话。现在，你给我滚出江家。离江家、离云梦远点！”
　　魏无羡沉默，然后站直了身子，抬起头，深深地看着他，急促的喘了几口气，道：“江澄……我，我要是肯回来，跪在江叔叔和虞夫人的灵前慢慢说我的错，你，你还许不许我回来？”
　　江澄瞪大了眼，猛地扭头死死盯着他，眼尾竟然有些红。只是光线暗。魏无羡看不清。魏无羡和他对视着，组织了很久的语言到嘴边却只化作了一句微微哽咽的话：“江澄，……我们和好吧。”

　　我陪你守着云梦，做你的下属，一辈子扶持你，永远不背叛云梦江氏，让天下人都知道云梦双杰。

　　江澄垂在身侧的手轻轻颤了颤，手指慢慢蜷缩，指节微微泛白。他瞥了一眼魏无羡的脸，然后手指慢慢松开，脑海中再度浮现夜风华那封字迹娟秀的信，竟然一勾嘴角笑了出来。

　　“你知道了。”

　　这是肯定句。

　　虽然这肯定句来得有些没头没脑，但魏无羡心里却是一清二楚。他点点头，声音凝重：“我知道了。”
　　江澄本就比他现在的身体高，此刻微微仰着头看他的样子就更显得倨傲和冷厉：“所以呢？你想表达什么？十多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翻一遍就够了。怎么，你还想温一遍故，知一点新？”

　　“当年我想怎么样，那是我乐意。不管你这话是基于后悔还是出于愧疚，我都不需要。”

　　魏无羡似乎是在躲避他的视线，又低下了头：“我知道。我的确是愧疚又后悔，可，可我真的很想你，很想江家，很想……很想回来……”
　　江澄微挑了眉毛，道：“是吗，很想？你躲着我这么多年，躲着我这么多次，这是想我？像你说的，江家已是物是人非，你不是不愿意进来么，这是想江家？恕我眼拙，没看出来。”
　　魏无羡噎了一下。
　　江澄冷笑了几声，讽刺道：“得了吧魏无羡，指不定当年观音庙我救你那次是故意的，故意要用我自己的血让你觉得愧疚。怎样？”

　　一切的前提是，你魏无羡真的会愧疚。

　　魏无羡的瞳孔缩小一圈，想起了蓝忘机拍裂他伤口的那一幕。他眼看着对方转身离开，口里满是苦涩：“江澄，你……你真的不给我一点机会？”

　　江澄的眸色骤然阴沉，他冷冰冰的道：“机会？你需要吗？魏无羡，你以为你是谁？说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既然不愿意回这个物是人非的地方，又凭什么回来搅乱我的生活？不就十三年吗？不就是个戏言吗？没有你我照样活过来了！你回来干什么！魏无羡，你说你是不是……”
　　他顿住了，没再往下说，因为他看到魏无羡望着他，突然流血了。
　　就像那一年在祠堂一样。江澄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飞身过去再次抓住他往回走，却不料魏无羡抓住了他的手：“我不走。”
　　江澄咬牙道：“你要死就给我死远点，别脏了江家。”
　　魏无羡却摇摇头，笑了：“江澄，你放不下。”

　　你没忘。

　　我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但是，求你了，让我回来吧……

　　——
　　蓝忘机也许有一些事情不能理解，但是他怎么想都没想到最后他会是一个人回来的。
　　不，是和自己的兄长一起，两个人回来的。
　　虽然他满肚子问号，但是兄长一副“忘机不要多问不要开口闭嘴别说话你会理解的”表情，他也确实开不了口。
　　只是，他猜测，魏无羡想要的，大概，也许，应该已经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