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澄】风雪夜归人》阅尽人间客

66、业火未尽赤子心

　　夜很亮，月很暗，明明是温暖如初春的温度，蓝曦臣却觉得手脚都是冰凉的。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是回过神的时候就已经在房间里了。身旁的桌子上躺着那一片紫色的衣料。
　　蓝曦臣几乎是在回过神来的一瞬间瘫在地上，指尖触着冰冷的地面，然后十指用力的收紧，骨节都泛了白。他的身子轻轻的颤抖着，心疼的像绞在了一起，却连一声哽咽都发不出来。

　　他怎么……突然就这样冲动了呢？

　　江澄倚在窗沿边看着难得暗沉沉的月光，手指轻柔的抚摸着被他取下来的指环，然后攥进手心，用力握紧，失神了很久的眸子终于略过一丝微光。

　　金凌睡觉不老实，喜欢踹被子，江澄是知道的。出了门去看他的时候江澄顺手给他捞了起来，看他睡得像只猪，江澄忍不住去拧他的脸，说话的声音很轻，却是带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蓝家的男人到底哪里好？一个两个都疯魔了！”
　　金凌一沾枕头就睡的死得很，江澄拧他脸也只是哼哼了两声，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江澄摇着头叹了一口气。

　　真是没脑子。

　　没由来的不爽，江澄从未走出太远的地方，然而现在他明知出不去却还是穿过了高大的城墙，走下了数百阶之多的阶梯，最后，在结界前看到了一身红衣的夜风华和一身白衣的柳清歌。
　　夜风华听到他的脚步声，转过身，欲言又止了半天后，道：“你想和我们出去看看看吗？我是说离开禁制结界的那种。”
　　江澄看了她一眼，也是头一次没跟她说些别的，只点了点头：“好。”

　　出了结界，他们也不知该往哪里去，可见刚才喊他出去，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三个人漫无目的的走，猛烈的寒风吹起雪原上堆积了数千年的冰雪，狠狠刮在他脸上。
　　江澄就像是突然被人甩了一耳光，眼神骤然暗淡下来。

　　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冷。

　　“晚上的雪没什么好看的，一片糊，还特别冷，到白天才好。要是没地方能看，我们就去灵犀山看看吧，顺便瞅瞅柳清歌该怎么回去。”夜风华的话很乱，很有些语无伦次的感觉，就像是把脑子里没打完的草稿说了出来，眼神暗沉又悲凉。
　　江澄终于有了些反应，看了柳清歌一眼，然后扭过头：“你打算回去了。”
　　柳清歌抱着手臂，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来到这儿就只是为了拿到那颗吞灵兽妖核回去给我的掌门师兄疗伤的。九星封月阵只能支撑我一个来回，我也只能呆半个月……快没时间了。”
　　江澄垂了眸子：“……知道怎么回去吗。”
　　柳清歌道：“所以才要去看看那座灵犀山里有没有七星乾坤阵。”

　　到灵犀山还有些路程，夜风华本以为半年前才打过一次，兽人最近应当不会有动作才对，没想到竟然在去往灵犀山的路上看到了他们。

　　曾经兽人是绝不会踏足这里的，因为这里是夜家的领地。自数百年前那场大战之后，它们就再也没来过这里。因为这里是它们兽人头领的陨落之地。
　　数百年来，兽人和夜家的摩擦就没有断过，每一次的交锋也都十分激烈、伤亡惨重。上代家主夜行歌本没有要冲破封印的心思，但为何改变了主意，这其中细节便不得而知了。
　　上次景峰大意之下和那个“蓝曦臣”的对话只有早早守在那里的夜风华听到了，之后才来的江澄和柳清歌压根儿啥都不知道。景峰所说的“首领复活的重要灵器”让她的心没由来的发慌。

　　三个人远远地看着成群结队走过的兽人，极有默契的没开口，不出手，甚至连呼吸都轻的几乎听不到。
　　柳清歌看了夜风华一眼，用口型说道：不过去吗？

　　先等等。我看看，他们有没有探查或带走什么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如果有，等我把东西夺回来再取了他们的狗命。

　　夜风华同样以口型回道，眼睛里出现了许久不曾出现的嗜血与残暴。

　　江澄看着她无意识勾起一侧嘴角的小动作，心里思绪万千。

　　“为什么我们得听命于那个半兽人？连首领也被迷惑了吗？”
　　“是啊，难道首领忘了吗？就是人类当年杀了他啊！现在又跑过来，这个人类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用得着你们来多嘴多舌吗。首领自有衡量。”一道听起来十分阴柔、语气却极冷酷的男声响起来，“他不过一条丧家之犬，妄图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不过是看他有些利用价值罢了。”
　　那个兽人本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转过头，用力嗅了嗅，随后身形一动，五指猛地伸直了，指甲锋利。

　　夜风华这具身体的反应能力堪称完美，但江澄和柳清歌的动作却更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本能，柳清歌与他一同伸手将夜风华扯到身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召出了武器、同时出手应对他的攻击。
　　那兽人显然没想到有三个人类在这里，被江澄的紫电和柳清歌的剑气逼退数米。他踉跄了两下才站稳，冷声道：“……人类……”

　　三人这才看清了兽人的模样，身高足有两米，毛发通体灰白，体态不比大多兽人那般强壮，倒是身材瘦高、身段婀娜，身后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轻轻摇动，脑袋上两只耳朵时不时动弹一下，眼睛细长，眼尾上挑，相貌形体一派魅。色。

　　……狐狸？

　　江澄的嘴角不合时宜的抽了抽，他瞟了瞟柳清歌，发现对方的嘴角也轻微的抽搐着。

　　天色暗，那兽人也看不清什么，只道：“能出现在这里的，只会是夜家人了吧。怎样，是还想要出手再打一场吗？”
　　江澄和柳清歌有点莫名其妙，夜风华却已手持破魂枪，站到了他二人身旁，深色冷峻：“你们拿走了什么？”
　　那兽人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至极：“……红衣，长，枪……夜氏宗主，夜风华……”
　　他的脚往后挪了挪，夜风华察觉到他想要逃走，长，枪挥出一道罡风，身子紧跟着跃了出去。
　　“江宗主，柳清歌，那边那三十个就交给你们了！”
　　二人咬咬牙，异口同声道：“你倒是会使唤人！”
　　那兽人双臂交叉挡在面门处，硬抗下了这道攻击，脚尖在地上擦出了一道数米长的痕迹。看着直冲他过来的夜风华，那兽人手臂一甩，指甲暴长，足有三寸之长，朝着夜风华的枪尖抓了过去。
　　夜风华眸色一凝，灵力高速运转与枪，身，寒芒大放，那兽人竟也不躲，直直对着那枪尖抓了过去，寒冷的灵力窜进他的体内，那兽人的表情却毫无变化，身子前倾，左爪子划过夜风华的前襟。
　　衣衫破碎的声音响起来，夜风华的锁骨处多了三道浅浅的伤痕，沁出了点点血珠。她的脸色陡然一寒，就势将破魂枪往前一推，左手灵光乍现，抓住那兽人的手爪子，然后“轰”的一下将他炸出几米远。二人皆退，夜风华随手在伤痕上抹了一抹暂时止了血，又去看那个脸色难看的兽人，淡淡道：“我倒是小瞧了你。”
　　话落，一身衣袍竟是无风自动，爆发的灵力和微压强度连江澄和柳清歌都收到了波及。

　　“怕是……渡劫期的实力了。”江澄随口道。
　　柳清歌手持乘鸾再次挥出一剑，笑道：“怎么，羡慕嫉妒恨了？”
　　江澄一脚踹飞一个兽人，瞪了他一眼。

　　夜风华握紧了破魂枪，然后那一柄长枪居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那兽人细长的狐狸眼眯了一眯，眼尖的发现她右手中指上戴着一枚玉白色的戒指。然而重点并不是这枚戒指，而是自她手臂开始闪烁攀升的赤红色光芒。
　　夜风华手指微曲，那把鲜红似血的长剑便突然出现在其手中。不给那兽人反应的机会，她的身影竟消失在了原地。那兽人的神经一瞬间紧绷起来，甚至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僵硬了。

　　细微的破空之声从身后传来，那兽人灰白的兽瞳骤然收缩，不知为何反应慢了半拍才转过了身，两只有力的兽爪紧紧抓住了芳华的剑身。即便如此，那锋利的剑还是刺进了他的心口，染红了那一片灰白的毛发。他有些吃力的抓着芳华，却还是阻止不了它一寸寸的、缓慢的移动，戳进他的心窝。
　　夜风华冷眼看着他，眼里只有冷酷和嗜杀：“我再问最后一次——你们，拿走了什么？”
　　那兽人咳了一口血，艰难的抬起头瞪着她，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不可能……芳华，怎么会供人类驱使……”
　　夜风华眸光微闪，心里知晓他们什么都没得到。

　　既然如此，那便不用留手了。

　　夜风华的手陡然用力，向前一刺。那兽人的眼睛瞪大了，鲜血不断的从嘴角流下来，滴在芳华的剑身上。然后，抓着剑的手垂了下去。夜风华猛地抽回手，鲜血随着被抽出的剑一并喷溅出来，沾湿了她鲜红的长裙，也在她白皙的脸上留下了星星点点的痕迹。
　　隐约间，她似乎又嗅到了艾草的味道。
　　江澄和柳清歌以为她还要审问些兽人，故而并没有将其全部杀死，留下了三个。然而夜风华却摇了摇头，连半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衣袖轻扬，横向挥出一道罡风，一剑割了那三个兽人的喉，温热的血伴随着“嚓”的一声即刻喷溅而出，洒在地上。
　　夜风华的表情很平静，脸上的血迹配着平静的神色在寂静寒冷的夜里看起来有些可怖，再加上他那身红衣，像极了自三途业火中走来的炼狱使者。
　　夜风华转身转到一半又扭了回去，抬起手用衣袖一点一点把血擦干净，又回过头，湛蓝色的眼睛在寒夜中竟是清澈透亮，熠熠生辉。她对江澄笑了笑，笑容看起来竟有些莫名的傻气：

　　“好了，都弄完了。江宗主，要不今天……我们先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