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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京中纨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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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香楼的掌柜正在一旁算账,见两位少爷踏进屋却不敢怠慢,立时放下手中纸笔,笑吟吟地亲自来接。
“哎哟容少爷,达少爷,几日不见,越发丰神俊朗了。”
萧容环视一遭座无虚席的一楼:“五香楼还这般热闹啊,掌柜的能者多劳,再不多给些薪资,我们萧家便要来这挖人了。”
掌柜的失笑:“小人哪有那般大的本事值得争抢?容少爷过誉了。”
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阮棠笑嘻嘻地伸手为他们推开门,露出里头一片乌烟瘴气。
衣着华贵的少年们或坐或立,拍手大笑。一名美貌少年胳膊上搭着一条红绸缎,绕过腰侧,松松垮垮地搭在另一条胳膊上。
此时听得门口动静,众人笑意愈浓,拍手起哄,那美貌少年瞧见门口几人,莲步挪移,袅袅婷婷欺近,一面伸手探向萧容胸口,一面拿捏着极好的戏腔唱道:
“红绣被,两两间鸳鸯。不是鸟中偏爱尔,为缘交颈睡南塘…… ”
众人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眼神暧昧。而林子脸色早已爆红了。
这、这、这成何体统,这些贵族子弟,平日里竟是这般荒唐的么!
容少爷不急不缓,抬手执了少年的玉手,另一手执了少年青丝,眉眼间脉脉含情:
“腹中愁不乐,愿作郎马鞭。出入擐郎臂,蹀座郎膝边。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轰——”一群人抚掌大笑,一蓝衣华服少年笑道:“月娘这下可是输了。”
月娘咬咬牙,跺脚道:“谁教你们这般下流,好好的话都被你们给毁了!”
“你的那个也不赖嘛,我可是学会了,为缘交颈睡南塘……”
“我呸。”被称作“月娘”的少年几步走过去,和他们打闹做一团。
魏家的少爷抬手挡着落下的拳头,笑道:“哎哎别闹,达子好容易从家里解放出来,这可是给他的欢庆宴。”
研达开早已自寻座位坐了,把大眼在大桌面上扫了一圈儿,只见些骰子、骨牌,便亮出招牌的大嗓门:“上菜上菜!你们来这儿多久了,半点儿吃食也没有。”
“别急,”蓝衣华服少年拍拍手,身后便有一小厮提了个盒子过来,摆到桌面上,“我特为你们备了份惊喜。”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眼一亮,似猫儿嗅着腥味似的围了过来。
这位少年名为卫风,家里专卖外地货的,在京外也有些产业。是以总能碰上新奇物件,一般东西瞧不上眼。能让他说一声“好”,十有八九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之前软磨硬泡也不肯给瞧一眼,总算是舍得拿出来了啊。”
卫风充耳不闻,只专注地瞧着小厮打开了盒盖,众人忙把目光探进去,却见里头除了一只黑亮的大虫子一动不动地趴在盒底以外,空空如也,不由大失所望。
“卫少,你给兄弟们看的就是这个?”
“瞧着一动不动的,别是闷死了吧?”
“没准儿真是个好东西,可我真没研究过什么虫子啊。”
“急什么?”卫风不耐烦地对众人呵斥,他以眼神示意小厮,那小厮又拿出一个竹筒来,动作娴熟地拧着盖子。
众人见状蓦地收声,未知的期待令他们隐隐有些激动,一颗心高高悬起,眼光一寸不错地看着小厮的动作。
只见拧下竹筒盖后,竹筒口被朝下对着盒底倾斜,另一只一模一样的大黑虫慢慢爬了出来。它有着长长的触须,黑亮的盔甲,坚硬锐利的螯牙,前肢呈锯齿状,后肢强壮有力,长长的尾部末端还带着弯弯的勾子。
“这东西是我前几日从一个南方商人那儿买到的,他们那儿称呼它为‘黑将军’。”卫风少爷瞧着盒里的虫儿,慢条斯理地解说着。
“嘿,这名儿起得不亏,它还真够威风的。”月娘将它看了个仔细,兴奋道。
“岂止威风,它还霸道得很呐。”萧容温温润润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卫风有些意外地扭头与之对视:“容少爷也知道这个?”
“唔,小摊卖的奇异志里有提到过。”
卫风两眼隐隐透着亮光:“那小摊儿如今可还在?”
“嗨。”萧容不在意地一笑,胳膊肘压上卫风肩膀,“多少年前的东西了,莫说那小摊儿,连奇异志都不知被丢到哪儿去了。”
没了?卫风有些失望,早知小摊里能淘到这些意外的东西,他今后应该多多留心才是。
一群少年围着个木盒子傻看着,只见盒里原有的那只“黑将军”似是感知到侵入者的气息,打那后来的虫子一落下,它便爬起身,往这边而来。众人心里一阵激动。
“嘿嘿,你们看它。”
四条长长的触须用末端谨慎地交流了一番,待发现对方是自己的同类且有抢占地盘的意图后,双方同时后退几步,然后飞速地相向对冲,瞬间竟像人似的站立起来,粗壮的后腿撑地,锯齿状的前肢相互推挤在一起。
“呵,打起来了打起来了!”纷纷惊呼,兴奋起来。
后退,推挤,劈砍,再后退,再推挤,再劈砍。一条腿断了,不肯服输,用上两只尖锐的螯牙咬住对手圆溜溜的膀子狠狠一甩,愣是甩得飞了出去。乘势追击,锯子似的前肢高高举起,不料背后又是狠狠一条带着弯钩的尾鞭横扫过来。
“哎哟!”
那只黑将军被狠狠击中扫飞了,但它一骨碌又飞快地爬了起来,和凶狠地扑过来的对手继续撕咬。
“哎哟,咬他,摔死它!”
“劈它,劈它!”
“傻愣着干嘛,躲啊!”
“老子今儿个赌上十两银子,瘸腿儿的那只能赢!”
“呵,”一块品质上好的白玉被拍在桌面,“我赌这个,另一只能赢!”
“谁比不起,再加二十两。”
“我也来!”
“算我一个!”
“……”
萧容将随身佩戴的白玉作为赌注押好,退到外圈,笑眯眯地摇着扇子,阵阵和风拂面,好不惬意。
盒内死斗已渐近尾声,撕扯了许久,最先失了一腿的黑将军动作渐渐迟缓,任人宰割起来。
“打呀!妈了个巴子的,你倒是爬起来给老子打呀!”
徐致远,也就是最先出声开赌的那位,急得满头大汗,说起了粗话。有人皱了皱眉头,却不好说什么。瘸腿的黑将军似听出他的不满,挣扎着爬起来反抗了几下,但很快又被甩飞,胸口被前肢戳出好几个窟窿,动作渐弱,显见是活不成了。
“唉!”
“唉……”
“干你娘的,合着是个废物,老子怎么瞧上你这么个瘸子!”徐致远一阵破口大骂。原本这次酒席是他打听到消息,求别人捎带着过来的,想借此再和贵族圈子攀攀交情。他本想出一次风头博取好感,没成想非但狠狠的丢了面子,还输了一大笔银子,顿时一把火将他烧得失了态,完全忘了顾及身边脸色越发不好看的卫少爷。
“呵,输不起啊?”
冷冷的声音传入耳畔,冻得徐致远五脏六腑都结上冰茬,他这才清醒过来,正对上卫风那双冷漠的眼,浑身打了个激灵,立时弯着腰陪笑道:“怎么会,卫少带来的黑将军真是威风凛凛,我这不是,看得入迷,忘乎所以了嘛!”
徐致远比卫风大了两岁,身量自然也高上许多,此时狼狈地弯下腰来,看着颇为可笑。
“忘乎所以?”卫风嚼着这四个字,一脚踹翻了徐致远身后的凳子,“我看你都忘了自己是谁了吧?”
徐致远脸皮发热,慢慢地爬了起来,强撑着笑道:“是,是,卫少您别动气,大人不计小人过嘛。”
话是这么说着,眼角余光扫到桌上的银子和林林总总的值钱物件儿,心尖尖又是一阵肉疼,脸色些微扭曲。可就这么一点子扭曲,就被卫风敏锐地捕捉到了。
“徐致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慢慢弯下腰来,看着徐致远满头大汗的脸,“再拿两只黑将军过来,我们再比一次。输了,爷不要你的银子,赢了,桌上的东西你全拿走,如何?”
就这么一句话,将徐致远满怀的希望又勾引了出来,他的眼里燃烧着属于赌徒的狂热与孤注一掷。
“好!”赢了,不仅能夺得那些让人眼热的财宝,更能让这群贵族少爷们高看自己一眼。
在卫风示意下,小厮取出竹筒,再开赌局,只不过这一次下赌注的只有两人——徐致远与卫风。
“上哇!”
“咬它!”
“躲呀,你这废物……”
窃窃私语的偌大包厢里,只有徐致远一人的呼声回绕着,他大呼小叫,两眼发直,状若疯癫。
“吼——”屋内爆发出一阵哄声,徐致远的“黑将军”,又输了。
他颓然跪地,面前卫风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交叠着双腿。
“致远兄,请吧。”
徐致远茫然抬头,看到有人抬手向门口的方向示意。
离开,对啊,离开,如此丢人了,怎么还能留在这儿呢?
他慢慢地又把头转回来,在这短短一瞬间,他看清了屋内许多人的脸。讥讽的、不屑的、冷漠且无动于衷的……蓦然明白了,自己原来从未被这些所谓的贵族少年正眼看待过。往昔为了攀附贵族所作出的种种努力,此时像一个巴掌一样狠狠甩在脸上,让人感到如此可笑。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喝醉了般摇晃着走到了门口,关门的一瞬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哄然大笑。
“没骨气的家伙。”月娘摇摇头,捞了把椅子坐下。
研达开拍着桌子大叫:“不管他,来小二们上菜啦上菜……”
“达子,我看你定是饿死鬼投胎,才整天惦记着吃吃吃……”
“胡说什么,我可是三天没吃正经饭菜了。”
“平日里你不还是一个顶仨?”
有人将窗子打开了,顿时绿杨清瘦,白云悠悠映入眼底。小二们听得吆喝,将一道道喷香的美味流水似的奉上,摆了满满一桌子。
五香楼外,十里长街,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骤然一阵咿咿呀呀的戏腔从三楼飘出窗外,婉转清韵,余音绕梁,不由引得路人纷纷驻足细听。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好!”屋内少年郎们眉眼风流,齐齐高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