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憨部》无繇可医

5、五、解决

　　藏在阴影中跟了元浮生一路的妖族杀手此刻被按在墙上，大半个身体陷进密布裂纹的墙体，身体还一闪一闪的，如同即将没电的彩灯。

　　白鹤汀扣着他的脖子将他拽出来，灵眼一开，他的种族、实力等信息无所遁形。

　　“可以啊，你们组织胆子挺肥的，生意都做到本大爷的地盘上了？”白鹤汀笑容和煦，咧开的唇角却如恶兽张开的血盆大口，狰狞而凶戾。

　　妖族杀手运起脱身术法，身上的光闪得愈发急促，却惊觉这无往不利的术法此刻竟没了用处。白鹤汀的手冰冷坚硬，丝毫没有人类之躯的柔软与脆弱，倒像是组织用以关押罪徒的器具，散发出浓烈的血腥气，令人头皮发麻。

　　逃脱无门，他只能硬着头皮强忍剧痛地开口道：“白、白鹤汀大人，一切都是误会……”

　　彼时，元浮生抱着扑倒自己后就变得奄奄一息的黑猫站起身，听到他的话正要反驳，却被白鹤汀瞬间灿烂的笑容吓了回去。

　　白鹤汀难得笑得这么开怀，可越是开怀，越是令人毛骨悚然。

　　“原来你认得我。”他拍拍那人的脸，语气轻柔：“你一直跟着远家崽，知不知道他进了人间憨部？”

　　盛怒之下，“人间憨部”四个字被他说得如同地狱。

　　妖族杀手感觉体内的血液在缓慢结冰，寒气从骨缝里渗出，嘴唇哆嗦着发不出声。

　　白鹤汀又问：“感受到那瓶冰红茶上我留下的灵力了吗？”

　　妖族杀手面颊发白，强撑着说道：“抱……歉……”

　　他的确知道元浮生进了人间憨部，也感受到了冰红茶上的灵力，但雇主给出的价码太高，高到让他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去赌一场，赌自己的暗杀手法足够高明，赌白鹤汀赶不及营救。

　　现在，他后悔了。

　　妖族杀手想，元浮生本不是他的目标，他杀元浮生不过是为了引出任务目标，为什么不见好就收，为什么要以身犯险？现在好了，惹怒了白鹤汀，不止他要死，A市组织分部里的所有人都要死！

　　对了，他还有位同僚正埋伏在元浮生家附近，不知道他能不能逃过一劫。

　　妖族杀手的意识渐渐涣散。

　　“很好，知道抱歉说明你还有救。”白鹤汀笑容消失，面无表情地收拢五指，妖族杀手略显虚幻的身躯轰然崩解，化为漫天的漆黑光点，悠悠飘散，“下辈子记得做个好妖。”

　　元浮生站在荧光之间，怔怔看着白鹤汀的背影，被黑猫轻轻扫了一尾巴才回过神来。

　　“谢、谢谢你。”元浮生踉跄着上前几步，郑重地向白鹤汀鞠躬道谢，虽然还有些惊惧，却能鼓起勇气直视他戾气未褪的双眸。

　　“不用客气，我接了你的委托自然会尽力解决。”白鹤汀闭上眼顺了顺气，再睁开眸底已是一片沉静，“妖族杀手非寻常人能请动，一旦接下任务，他们会倾全组织之力完成，只死一个杀手是没用的。想要彻底解决此事只有两个方法，第一，将组织连根拔起，第二，找出你被追杀的原因，用其他手段逼迫买凶之人撤掉委托。”

　　“我……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追杀。”元浮生苦笑，搂着黑猫的手微微收紧，忽的沾到一手粘稠的血液，这才想起自己怀里还有个重伤号。

　　他连忙小心地捧起昏昏沉沉的小黑猫：“先不说这个了，大人，它伤得很重，您能否帮我救救它？”

　　小猫蜷在元浮生臂弯间，身上鲜血横流，染红了元浮生的白衣，尾巴和耳朵脱力似的垂着一动不动。

　　元浮生担心它的伤，没有发现其实它并非像表现出来的那样虚弱，它的四肢肌肉微微绷紧，警惕着周围的一切，包括正在为它忧虑的元浮生。

　　白鹤汀也懒得提醒这个温和好心过头的青年他担心的猫妖正防备他的事：“这里不方便，去你家。地址告诉我。”

　　元浮生毫不犹豫地报出住址，离这里有点距离。

　　白鹤汀在心中复述一遍地址，抬手打了个响指，两人一猫便瞬间抵达元浮生家门口。

　　面前是一座独居小院，三层小楼，屋前围着白色栅栏，院子里种满各色花朵，最漂亮的是右侧垂坠着紫藤花，搭着秋千的葡萄架，一派唯美童话风。

　　元浮生顾不上惊讶，抱着小猫就往屋子里跑。白鹤汀眉梢一挑，扣住他的肩膀将他拽到身后。

　　下一刻，房门前的空气扭曲出阵阵波纹，一张狰狞的鬼脸突然出现，血泪滴落，阴风测测，仿佛恐怖片现场。

　　白鹤汀淡定地抬手打招呼：“哟，吃了吗？”

　　鬼脸：“……”

　　元浮生把涌到嘴边的尖叫生生咽了回去，小黑猫炸起的毛也缓缓平顺。

　　“没、没吃。”鬼脸犹豫了一下，老实回答道。

　　他在这儿埋伏了一天，别说吃饭，水都没得一口。

　　“那我就请你吃你最爱的大嘴巴子吧。”

　　白鹤汀抬手隔空抽了两个巴掌，两声脆响过后，鬼脸连着他隐藏的空间一起碎成五块，化为飞灰。

　　“行了，进去吧。”他神色平淡，好像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蚊子。

　　“哦、哦。”元浮生愣愣地点头，赶紧跑过去开门。

　　走进客厅，白鹤汀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元浮生将小黑猫放到沙发上，拿医药箱给它止血包扎，跑上跑下忙前忙后的一系列举动，既不阻拦他做的无用功，也不帮忙。

　　他在等，等这只猫的反应。

　　小黑猫就是元浮生一周前救的猫妖，离开元家后，它的伤非但没好，反而旧伤外又添新伤，且都是寻常药物治不了的伤势。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身上有和那些老鼠一样的气息。

　　黑猫被白鹤汀看得寒毛直竖，方才发生的种种让它知道这个人类是它绝对惹不起的强者，但它又不清楚白鹤汀盯着自己看的意图，硬着头皮装死片刻，还是因看不过去元浮生拼命往自己身上洒没有止血效用的止血药粉的举动，抬爪轻轻按住他的手。

　　“不必洒了，这些药对我的伤势无用。”黑猫口吐人言，是虚弱但清冷的少年音。

　　话音未落，他身上亮起柔和的紫光，光华熄灭，一个玄衣少年静静躺在沙发上，用敬畏的目光看着白鹤汀。

　　少年黑发金瞳，皮肤雪白，俊秀的面容仍带着些许童稚，眼神却被磨砺出了血与火的气息。他浑身是伤，黑衣里沁出血来，淡然的神色却像早已习惯。

　　元浮生眸光闪了闪，并不惊讶，只是摊着沾满血液的手有些无措。

　　“你也是妖族杀手。”白鹤汀用的是陈述语气。

　　少年不敢撒谎：“是，这个人类是受我连累才会被组织的人追杀，此事本与他无关。”

　　白鹤汀早有所料，顺手将问题扔给满脸愕然的元浮生：“你怎么说？”

　　元浮生眨眨眼，胸口急促地起伏几下，似乎有点生气，但又努力忍了下来。他沉默了半分钟有余，低声问：“你……为何会被追杀？”

　　少年望向他，浮着碎冰的目光霎时柔和了几分：“杀人者，人恒杀之，我任务失败，自然会被任务目标反追杀，这在组织里再正常不过。”

　　看在这只猫崽还算诚实的份儿上，白鹤汀决定不采取对待其他老鼠那样的一刀切手段，将选择权交给受害者：“如何？你现在仍打算救他吗？”

　　元浮生定定注视少年良久，内心无比挣扎。

　　他的心告诉他，这个人不能救，救了这人，以后可能会有很多无辜者死在他手上。可是若真不救，放任少年死去，他又会觉得良心难安。

　　性情温柔的元浮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救人与否竟会成为他的困扰。

　　相比他的纠结，少年倒是反应平淡。杀手哪有贪生怕死之辈？他们是在刀尖起舞的亡命之徒，无论到哪儿都是人人喊打的存在，只有元浮生这样善良的人会为他们的生命纠结。

　　但……

　　少年望着元浮生，如同长久行于黑暗中的旅人终于捧起了一抹光，满身的杀机煞气皆软化成眼底的一缕欢欣，置生死于度外。

　　元浮生在纠结，少年做出了决定，白鹤汀则从两人的反应中看到了结局。

　　“你的犹豫说明你还是想救他的，是吗？”倚坐于沙发扶手上，白鹤汀似笑非笑地问。

　　元浮生被说中心事，为难的点了点头。

　　“那我给你个选择吧。”白鹤汀说道，“我可以救他，但他必须抛弃妖族杀手的身份留在你身边，由你看管，再不许行恶。你们觉得呢？”

　　“啊？留在我身边？”元浮生呆呆地挠头。

　　“你不愿意？”白鹤汀反问。

　　元浮生立刻摇头：“不是不愿意，只是……如果他愿意……”

　　他的话还未说完，少年便斩钉截铁地道：“我愿意。”

　　这措词这语气，听着跟婚礼誓词没什么两样。

　　元浮生看了看少年，恰好迎上他沉静的眸光，不知怎的不好意思地别开头，认真点头道：“那……就这样吧。”

　　白鹤汀唇角微弯，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至此，世间又少了一位妖族杀手，多了个安分守己的寻常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