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憨部》无繇可医

2、二、结果

　　白鹤汀与生魂四目相对两秒——

　　生魂敛起怒气，蹲在地上怂成一团。

　　在她的视野里，表面平平无奇的白鹤汀其实如同一头懒洋洋趴窝的凶兽，不需亮出爪子和獠牙，一个眼神就能让她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遇到危险果断认怂的生魂并不少见，但怂得如此干脆毫不拖泥带水的白鹤汀没见过几个。

　　生魂不是鬼怪，能够生魂离体的除去一部分运气特别不好的凡人，剩下的几乎都是同阶大佬级别，不论是哪一阶，能被称作大佬的，多多少少都会有几分风骨。

　　这位看上去不像凡人，可这胆子跟陆平真可谓是一脉相承。

　　白鹤汀把陆平揪到身前面向生魂，陆平却非常耿直地双手蒙眼，浑身抖如筛糠，像极了那些看恐怖片被吓到的猛男们。

　　白鹤汀嘴角一抽：“把手放下，看前面。”

　　陆平垂死挣扎：“那个，大佬我们再……”

　　“你信不信我把你锁里面？”白鹤汀冷冷打断。

　　“好的大佬！我马上睁眼大佬！”陆平放弃挣扎，哆哆嗦嗦地放下手，紧闭的眼皮掀起一条缝，胡乱往前面扫了几眼，然后就跟那同样对着白鹤汀哆哆嗦嗦的生魂对上眼了。

　　陆平：“？”

　　生魂：“……”

　　一妖一魂的惊惧同时停止，陆平瞪大双眼，生魂怒气重燃，异口同声吼道：

　　“怎么是你！？”

　　“你终于敢睁眼了！”

　　吼完继续对着瞪。

　　白鹤汀嘴角又是一抽，提溜着陆平命运的后颈皮将他拎了进去，陆平也老老实实地不敢反抗。至于生魂，她深谙狗腿之道，白鹤汀一进门她就帮着关门，到了屋子就请他坐下，还开冰箱给他拿了一瓶冰红茶，相当的殷勤。

　　白鹤汀早已习惯了这种殷勤，把狼妖随手往沙发上一堆，又挥手示意生魂飘去对面坐好，自己则拿着冰红茶站在他们中间边喝边道：“说吧，怎么回事？”

　　有他撑腰，陆平也不怂了，气冲冲问：“对啊，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在我家，还搞这些怪事吓唬我？”

　　生魂本来见白鹤汀喝了自己给的冰红茶还挺高兴，但他一开口立刻又怒上心头：“谁吓唬你？我是在向你求助！”

　　“求助？你家求助是往别人脑袋上扔瓷杯啊？”陆平不信。

　　“要不是我每次弄出动静吸引你注意的时候你都闭着眼捂住耳朵逃避现实，我能气得用杯子砸你吗！”生魂透明的躯体微微变红，可见是怒火上头了，“你说说你，好好的一匹狼，胆子连二哈都不如，写沙雕文就算了，居然怕鬼？你真是妖族之耻！”

　　白鹤汀看向陆平：“你怕鬼？”

　　狼妖怕鬼，这是哪个次元来的妖？

　　陆平面颊涨红，不知是因为羞耻还是愤怒：“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我污你清白？分手时咱俩一起去看恐怖电影的事你还记不记得？在电影院里因为鬼脸吓得爆米花都飞了的那个人是不是你？因为害怕通宵开摇滚乐压下我说话声音的是不是你？闭着眼删除我在文档上打的字的人是不是你？”生魂指着他的鼻子问。

　　连续三个“是不是你”压下来，陆平哑口无言，嘴唇哆嗦了半天后神色忽然平静，仿佛进入贤者模式般心如止水地说：“说正事吧，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这回换生魂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白鹤汀就地盘腿坐下，一瓶冰红茶已经喝得见底。事情进展至此，已经不需要他再插手，他准备把剩下的一点底喝完就走。

　　“我仔细想了想，发现我遇到的事，你可能解决不了。”生魂叹了口气，捏紧拳头鼓起勇气，一个滑跪扑到白鹤汀身前，动作跟陆平一样熟练，“请大佬助我！”

　　白鹤汀咽下嘴里的冰红茶，看了陆平一眼：“我帮她的部分会算在你的委托里，你愿意吗？”

　　陆平挠挠头：“好歹我们谈过一场恋爱，算就算吧。对了大佬，我还没问这个委托有委托费用吗？”

　　“没有，上头会报销。主要是每个委托都要写报告，我懒得动笔，能少写一份就一份。”白鹤汀将空瓶扔进垃圾桶，冲生魂点头，“说吧，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多谢大佬！也谢谢你了！”生魂直身一揖，也向陆平道了声谢，随即开始说自己遇到的麻烦。

　　生魂名叫任清荷，是生活在市中心公园的荷花精，陆平是她的前男友，两人两个月前分的手。与陆平分手之后，任清荷到妖怪酒吧买醉，一杯荆棘蔷薇下肚她便醉得不省人事，再次醒来就变成生魂离体的状态，并且被困在了陆平家中。

　　“你被困在这里？不能离开吗？”白鹤汀问。

　　任清荷又给他拿来一瓶冰红茶，还贴心地为他拧开：“是的。我试了很多种方法都出不去，要不我也不至于在这儿跟陆平死磕。”

　　白鹤汀一手接过冰红茶，另一手朝大门方向一挥，门应声而开。

　　任清荷心领神会地飘过去，脚刚踏出门外，就被一道红色闪电劈了回来，被劈中的地方泛起焦黑之色。她淡定地削去那一小块生魂，不一会儿被削除的部位便长了回来。

　　白鹤汀眯了眯眼。

　　那道闪电内蕴含的气息他很熟悉，应是出自隔壁B市的九尾狐妖之手。不过九尾狐妖早就是B市玄学圈的无冕之王，好端端的他来为难A市的小荷花精干什么？

　　“你是A市的妖？”白鹤汀的手指轻敲着膝盖。

　　任清荷下意识点头，想了想又摇头：“我原来是A市的妖，为了跟陆平谈恋爱才搬到B市，我可以保证自己没做过任何坏事！”

　　陆平在一旁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我可以作证，至少我们在一起那段时间她没做过坏事。”

　　这两只妖怪虽然分手了，关系却还可以，并不像某些情侣那样分手即成仇敌。

　　白鹤汀任清荷和陆平的话，因为他并未在任清荷身上看到戾气。行过恶事与行过善举的妖怪是最好辨认的，前者身上附有戾气，后者则有功德傍身，而无论是戾气还是功德，在他的灵眼下皆无所遁形。

　　“我知道了。”白鹤汀起身走向大门，“退开。”

　　任清荷连忙退至陆平身边，紧张兮兮地看着他接下来的举动。

　　白鹤汀伸出手，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再收回指间便多了一条恍若实质的闪电。这条闪电好像有神智，拼命扭动着想要挣脱，却被他合拢的手指寸寸碾碎。

　　爆裂的电光将白鹤汀网在其中，每一条都充满了狰狞和杀意，看得陆平和任清荷心惊肉跳。但他不闪不避，连表情都欠奉，随手一抹，杀气腾腾的电光就像沙画一样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好了，你再试试。”白鹤汀后退两步，下颚一扬。

　　任清荷迫不及待地冲到门边，和先前那般小心翼翼地伸脚试探，确认阻碍自己的闪电消失，才像一阵风似的卷出去。

　　“多谢大佬相助，大恩大德铭记于心，日后有事需要我帮忙可到市中心公园的荷花池找我，我先回魂了！”

　　任清荷站在门外向白鹤汀抱拳作揖，话音刚落，身形倏然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事情解决，我去吃饭了。”白鹤汀摆摆手，也要离开。

　　吃了半天瓜的陆平见状，一个箭步蹿上前抓住他的手臂，高喊：“大佬留步——”

　　白鹤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有什么事？”

　　“那什么……你再帮我看看屋子里还有没有别的……鬼。”陆平缩着脖子环顾一圈，毫不掩饰自己的怂。

　　白鹤汀面无表情：“没有了。”

　　说完，甩开他的手要走，却又被他死死拽住。

　　“你又怎么了？”白鹤汀真是对这只二哈幼崽无语了。

　　陆平讪笑着道：“我没有不相信大佬的意思，我是想说，大佬你能不能给我留个防止鬼怪近身的护身符，以防我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

　　“你不是拿了我一罐可乐吗？”白鹤汀扫了他鼓起的口袋一眼，弹开他的手闪身离去。

　　陆平愣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赶紧拿出那罐可乐放到供奉妖神的案几上，并放上烛台香钵，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

　　若妖神有灵，看到自己的神像与一罐可乐摆在一起，估计会直接显圣做掉这个妖族之耻。

　　……

　　出了小区，白鹤汀在路边快餐店打包一份排骨饭准备回家吃。行至中途，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天色忽然蒙上一层厚厚的阴云，周遭狂风大作，漫天的雨势倾颓之景。

　　白鹤汀脚步一顿，若有所觉地看向不远处的天桥，一道身影跃入眼帘。

　　那人站在桥上，前方是低垂的阴云，后方是凛冽的寒风，他的身形一丝不动，连衣服下摆也静静垂在应有的角度。白鹤汀看到他回身望向自己，眉目儒雅，气质温柔，虽然风雨之势朝着他去，他却不像这风雨中人。

　　更远处，护城河面粼粼的波光里浮出一抹剪影，扭曲的形体充斥着混乱、凶戾之气，目前虽还只局限在它落脚处的一亩三分地，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向四周扩展蔓延。

　　“唉。”白鹤汀听到桥上那人轻叹一声，面上流露出一丝为难和不解，“世间生灵修行何其不易，为何你一定要逼我动手？”

　　剪影不答，它本就是混乱集合体，诞生之后唯一的念头就是吞噬一切壮大己身，那人说的它听不懂，也不会听。

　　阴影界限在疯狂扩张，转眼已经来到河岸线附近，即将登岸。河边的草地有一部分因离得太近被抽干了生命力，呈现出枯黄的色泽，一只二哈追着球跑到河边，与阴影界限只有半步之遥。

　　静静扩张的界限霎时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一张巨口拔地而起，眼见要吞噬那只尚未察觉危险的二哈。桥上之人本想再好言劝说两句，见状，忙出手阻拦，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闪身至阴影界限之前，抬手就是一巴掌。

　　无声的巨响震天动地，在A市每个玄学界成员脑海中嗡嗡回响。阴影界限的巨口被磅礴之力抽成碎片，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反卷回去，没入剪影体内的同时，也在他脸上印了一个蓝色的掌印。

　　以掌印为始，剪影的身体如同被焚烧的纸片，化为寸寸飞灰。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无人听闻的怪叫，然后便粉碎消散于无形。

　　白鹤汀甩了甩手，弯腰拍拍二哈的狗头。二哈对方才的危机一无所觉，讨好地蹭了蹭面前这个让自己觉得很危险的两脚兽的掌心，夹着尾巴逃回了主人身边。

　　河岸上人来人往，无人发觉他刚刚对着护城河甩了一巴掌。

　　等脑瓜子嗡嗡的桥上之人回过神来，白鹤汀早已没了踪影。

　　但这不妨碍他为那一巴掌感到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