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憨部》无繇可医

10、十、缘九

　　B市与A市毗邻，坐动车只需十五分钟，法术瞬移则只要一瞬间。

　　与整体散发着咸鱼气息的A市相比，B市更符合新科技时代对城市的要求，高楼大厦构筑成鳞次栉比的钢铁巨林，车水马龙的街道繁华而忙碌，让每个初来者清晰感受到这座城市急促紧张的生活节奏。

　　B市几乎没有人潮稀疏的地方，连公园都有大批的大爷大妈在排着队等场地跳广场舞打太极拳，白鹤汀只能选择在超市的男厕降落，以至于他和梦尘缘从同一个隔间出来时，惹来了不少“不用解释我们明白”的眼神和一枚枚意味深长的笑脸。

　　白鹤汀顶着一脑门青筋离开厕所，走出超市大门，梦尘缘不禁发出一声轻笑。

　　“你还有心情笑？”白鹤汀无奈地揉搓额角，刚才有点血气上头，现在脑袋一抽一抽地疼。

　　人类的身躯总是脆弱的，虽然他有奇遇，活了百年容颜不老，但毕竟是百岁“老人”了，又常年搞事……哦不，征战，体内大大小小的毛病不少，一生气就头疼便是其中之一。

　　他很强，却也不是铁打的，即使他比铁还硬也是血肉之躯。

　　“大人，你不舒服吗？”注意到他的动作，梦尘缘轻轻拉下他的手，“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去找缘九大人？”

　　“不用不用，我缓几分钟就好了。那只恶妖的力量增长得很快，早点抓住它，也少些麻烦。”白鹤汀摇摇头，看了看前后左右的道路，意料之中的哪条都不认识，“缘九在B市有好几套房，今天是……周二，他应该在城南的月桂公馆，出租车和公交不去那边，你知道怎么走吗？”

　　梦尘缘微笑点头：“当然。”

　　说完淡定地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叫司机。

　　月桂公馆位于传说中的富人区，只有得到许可证的私家车可以入内，能住在那一片的人基本都是家里有矿。巧的是，梦尘缘在那里也有一套房，不过他以前并不知道缘九就住在自家附近。

　　“好了，大人在这儿稍等片刻，五分钟后司机会来接我们过去。”挂掉电话，梦尘缘牵着白鹤汀到路边公园里的长椅上坐下，又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双蓝色棉手套，“这是给大人的见面礼。”

　　正值深冬，街上行人个个全副武装，裹得像行走的棉球，连同为玄学界之人的梦尘缘都穿着大衣围着围巾，只有白鹤汀仗着自己不怕冷，一套薄薄的休闲服走四方。

　　“我不冷，而且我也不习惯戴手套，我的手……咳。”白鹤汀把手缩回来捂到脸上，本想再说一句他的手不冷，没想到被指间的寒意冻一激灵。

　　梦尘缘笑着拉过他的手给他戴上手套，他虽然一脸别扭，却也没再拒绝。

　　公园很大，一面连着十字路口，一面对着商业大楼，萧索的风拂过光秃秃的枝头，呼啸着卷起枯叶，闹中取静。

　　两人坐了一会儿，聊了些游戏的事。梦尘缘没说自己争取活动策划权的艰辛，只是以调查为由询问白鹤汀喜欢什么风格的活动剧情和什么机制的关卡，然后安静听他滔滔不绝地阐述自己的想法，偶尔提出一两个问题。

　　“你偏爱感情戏？”

　　“也不是偏爱，但剧情写得不好，我建议还是在感情戏上下功夫，那个受众广，我能接受。”

　　“你觉得活动商店的道具需不需要微调？”

　　“可以增加道具种类，再减少一部分兑换率不高的道具的数量。压轴的兑换物品份量不够重，说实话如果不是我刷出了足够多的道具，我是没兴趣兑换那件物品的。”

　　“道具掉率感觉怎么样？”

　　“这个OK，不用改，再改的话你就要增加商店兑换物品的数量了。”

　　两人一直聊到司机过来接他们，去月桂公馆的路上也还在讨论。梦尘缘把白鹤汀说的都记在本子上，在需要修改的几个地方做上记号，显得极为重视。

　　白鹤汀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休息时凑过去看了一眼，满纸苍劲有力的字好看得令他羡慕，毕竟他那一手硬笔字连说工整都勉强。

　　“新的活动预计会在下个月下旬上线，谢谢大人的意见，我会尽力做好的。”梦尘缘等他看完了才合上本子，语气温柔，笑容温柔，温柔得让白鹤汀这个大耿直有些招架不来。

　　于是他遵循人设耿直地说：“没事，狗策划我见多了，你又不狗，活动弄得稍微差一点没事。”

　　虽然感觉上是被损了，但梦尘缘笑得很开心：“好。”

　　这场交谈一直持续到车开进一片红枫林，才算暂时告一段落。

　　林子对面的湖水周边就是神秘的富人区，数栋别墅坐落于此，相距甚远，有鸡犬之声不相闻的疏阔意境，衬上那一潭清光粼粼的湖水，越发如诗画一般。

　　“月桂公馆在湖对面，大人是要先到我家里喝口水，还是直接去找缘九大人？”梦尘缘让司机降低车速，摇下车窗看着外头慢慢滑过的景色。

　　白鹤汀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远远就瞧见湖对岸有一株繁花如盖的桂树，满树花朵在阳光下金灿灿地发光，倒显得树旁青砖灰瓦的古朴小楼不起眼了。

　　察觉他目光所及，梦尘缘解释道：“那就是月桂公馆，这一带年代最久远的屋子。以前我不知道那是缘九大人的住处，又听说屋主不喜欢被打扰，所以也没拜访过。”

　　白鹤汀点头：“我也没来过，只隐约听他说起了几回。直接过去吧，他那里也不缺我一杯茶水。”

　　“好。”梦尘缘应下。

　　车子绕湖转了半圈，在小楼门外停下。白鹤汀和梦尘缘下了车，在门上轻敲三下，很快就有人过来开门。

　　开门的是个少年，披着银色披风，一头白发，面容俊美可亲，笑容可掬。

　　但在白鹤汀的视野看来，这眉目可亲的少年却是只毛绒绒胖乎乎的银狐幼崽，两只手就能捧住的一小团的那种。

　　狐妖幼崽，还是和缘九一样的难得的银狐。

　　“呀，你们看着面生，我没见过，是玄学界的人？”少年跨出门槛在两人身边转了一圈，托着下巴做思索状，“让我猜猜，你们是……嗯……不对，你们不是B市的人，你们身上有A市临江区小吃街糖糕的味道，这个味道的糖糕是A市独有，你们一定是从A市过来的。对了，A市这几日闹恶妖事件，你们是来找缘九大人求助的吧？快进来吧！”

　　少年叭叭叭说了一通话，把他们想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完了一手一个拉起他们就往里走，简直是活的憨憨。

　　考虑到他妖身的年岁尚小，也能理解。

　　白鹤汀给梦尘缘打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点头，任由少年将他们拽进院子。

　　小楼从外面看不大，内里却是别有天地。首先是种了十多棵桂树，比屋外的金桂矮一些，雪白的花朵挤挤挨挨攒满了枝头，丝毫不顾冬天的面子。然后是在院里挖了一口水池，水面托生莲花朵朵，开得灿烂，依然不把冬天放在眼里。

　　最后，他们在池边看到了一位正在喂鱼的白衣人。

　　与缘九两年未见，白鹤汀已不记得上次的他是什么样子。今日的他一身白衣，气度潇洒，像极了画卷内走出的浊世佳公子，发上的月桂枝扇形发钗熠熠生辉。

　　认识缘九的人都知道这人有一个习惯，他是真人RPG爱好者，经常改变容貌，隔几日不见基本就认不出来他的样子，只有头上这支发钗从来没摘下过，有一次偶然发现这点，白鹤汀之后再见他，基本靠发钗认人。

　　“大人大人，有人找你，是A市来的！”小银狐跑近缘九身前便松开了两人的手，笑眯眯的面容和善又可爱。

　　“你开门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缘九捧着鱼食盒回身，看到白鹤汀与梦尘缘时一点也不惊讶，只微笑着向白鹤汀拱手，“大人，许久不见了，你还是风采依旧啊。”

　　白鹤汀皮笑肉不笑地回礼：“谬赞，你的发钗不错。”

　　缘九下意识摸了摸发钗，无奈笑道：“我已答应帮大人找其他的月桂枝，大人就别惦记我身上这唯一一件值钱的物件了。”

　　梦尘缘闻言，好奇地看向那支雕琢得不甚精致的发钗，目光落到发钗上时，眼前忽然出现几幕场景，有浅灰色代表过去的，也有与发钗同色未来的。

　　而少年则歪头盯着白鹤汀，眼里扑闪着讶异的光：“你就是那位人间最强不能说大人？”

　　“是啊，小狐狸，你不认识我？”白鹤汀反问。

　　当年平定青丘之乱，青丘狐族举族都是他带出来的，这只小狐狸虽不足百岁，但那时应该也记事了才对。

　　“他叫花千狐，银狐一脉最后的血脉了，他一直养在我的身边，你平定青丘时他不在。”看出他的想法，缘九代为解释，又随意问道：“听说A市新诞生了个恶妖，你是来求助的？”

　　被缘九带回正题，白鹤汀也顾不上小银狐的身份：“找你借恶妖感应器，那只恶妖太滑溜，我抓不住它。”

　　“可以，不过你得先把情况跟我说说。”缘九往池子里洒了一把鱼食，不紧不慢地道。

　　从那些突兀而生的画面中回过神来，梦尘缘没有开口，也想听听恶妖诞生的内情，白鹤汀此前并未与他说过此事。

　　白鹤汀倒也不缺这点时间，当即道：“几天前，守在A市妖神殿的月妖琦千秋……”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缘九手中盒子落地的声音打断了。

　　白鹤汀挑了挑眉，看看地上洒落的鱼食再看看满脸喝醉后常用表情——神思恍惚的缘九，了然道：“我说池子里没鱼你喂什么呢，喝了几个菜啊？要不要来颗头孢？”

　　“瞎说！我没喝菜！……不，我没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