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陌路》鱼不喝水

2、第二章

　　　　景修被梦境里面的场景吓得全身都冒出冷汗，喘着粗气瞪着天花板好半晌心跳慢慢才恢复稍正常频率，他摸到床头灯开关按钮打开了灯，闹钟上的数字是03:44，这个点一旦惊醒就睡不下去了，完全没有了睡意，

　　景修踏着拖鞋下楼，在厨房里倒了杯凉白开，厨房的窗户没关，独栋别墅的厨房窗户外面是一片绿化草坪，矮墙上爬满绿植，外面的路灯默默地站着岗守夜，发出幽幽的暖橘光，下着雨，灯光照在飘着的一颗颗毛毛雨上，幽静得让景修忍不住想要一直看。

　　景修今年16岁，开学之后是一名高中学生，天亮之后就是新生入学典礼，类似的梦景修一直反反复复在做，不管是里面的顾城对他做过的事还是那场车祸，里面的景修26岁，顾城是他18岁就在一起的“恋人”，那场车祸结束了他26年的生命，这两个场景反反复复无规律出现在他梦里，没完没了，这个梦已经很久没做了，那些事已经好久没这么清晰的记起来，但是开学前一天这个恶梦再次光临，这让景修惶恐里带着些许无措。

　　有做说法是说梦境和现实是相反的，但是景修不同，困扰他好几年的恶梦是真是发生过的，是他自己亲身经历过一遍的，上辈子的事拖到下辈子来，景修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过这样的离奇经历，但是真真实实被他撞到了，

　　“砰！！！”

　　巨大的响声在脑子里轰然炸开，再次被拉回那真实发生过的场景，魂魄被强大的撞击后强行离体，身体已经被送救护车急匆匆呼啸来，急匆匆呼啸拉走，而他的魂魄体却没跟着走，而是在连环车祸事发地上空盘旋了很久，因为整魂魄体都是懵的，

　　亲眼看到消防车把自己的那辆布加迪切割，消防员把他从驾驶座里抬出来，全身是血，大腿被挤压断掉，双手因为做防备姿势，所以都是被挡风玻璃破碎的玻璃珠打得没有一处皮肤是好的，因为内脏挤压的缘故，五官全都流着血，满头是血，抬出来的时候估计已经断气了，应该很疼很疼，景修最怕疼，但是也最能忍疼，还好，魂魄体感觉不到。

　　整个人被这场车祸折磨得面目全非，死得相当的不体面，他没想到会是由这样的方式离开，因为是连环车祸，所以救护车一辆接着一辆来，一辆接着一辆走，场面混乱不堪，等喧嚣结束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愣愣的缓了那么久也就接受了，可能是撞击的时候魂魄就被撞出去的缘故，所以魂魄状态的景修并没有身体上的那么惨烈，依旧是车祸前的那副模样，白T牛仔裤加运动鞋，看上去就像是一名在校大学生，总有这么一天的，但是还是有点难受，可是身为魂魄，胸腔里的那股难受比身为人的时候要淡化很多很多。

　　“8888号景修。”

　　“嗯？”听到自己名字，魂魄状态的景修下意识应了一声，闻声转过去看的时候吓了一跳，黑白西装的两个人分别顶着牛头和长脸的马面，他们一人手里举着火把，一人手里拖着黝黑发亮的大铁链飘在跟景修一样的高度，在喧嚣的夜晚里显得尤其恐怖。

　　“8888号景修？”

　　马面男开口，跟刚才喊他的声音是一样的，他一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缓缓朝景修伸出来，景修就看到他手掌里凭空变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册子刚完全显出全部样子，景修又看到它自己凭空翻页，簌簌快速翻了将近一分钟后终于停下来，然后立在景修和牛头马面中间，景修只能看到封面的“生死簿”三个字，

　　马面男：“这...”

　　看完上面的字后牛头马面对视一眼，然后进入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你先跟我们走一趟，”扭头咧着大嘴说，

　　“我，”这将近三分钟的时间里，景修已经想了很多，他问，“请问，我已经死了吗？”

　　“......”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你先跟我们走一趟。”牛头又重复了刚才那句话，这次语气比刚才还要严肃。

　　“哦。”景修认命，没办法，当然是死了，他自己回答自己的问题，死成那副鬼样子，肯定是当场咽气的，这样也好，不用受那份苦，他最怕痛。

　　“8888号景修，系统出现一些错误，我们先去了解情况，你在这里等着。”

　　牛头马面把他带到一个空间，空旷无比，黑暗尽头一望无际，牛头跟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没等他回应，和马面转身走几步就凭空消失了，留下他们手里的那把火把飘在空中岿然不动，消失的地方就像是清澈的湖面上丢进一颗石子，石子消失不见了，湖面上留下一圈圈涟漪。

　　景修感觉莫名其妙，那处涟漪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景修好奇伸出手摸过去，什么都没摸到，完全就是空气，唯物主义者现在觉得自己好像是真的死了，好像不是梦。

　　景修站了一会有点无聊，想要到处看看，他往远处走去，发现那把火把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他给他照亮，

　　他仰头看看，尽头依旧是黑暗，他对着上空问：“我是真的死了吧，”

　　“......”

　　寂静，没有回应，

　　当然不会有人回应。

　　“那这里地府吗？”

　　他又问，这次是对着跟着他的火把，火把上面的火苗闪了闪，

　　景修走累了，坐在地上抱住膝盖，缩成一团，他喃喃到：“我是真的死了啊。”

　　嗯，是的，死了，死得透透的了。那副样子再不死活着也是生不如死，死了好。

　　“8888号景修。”

　　马面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景修已经睡着了，没有腹部疼痛折磨，他这一觉睡得挺好，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环境还是跟睡前一样，只不过多了两个半人半动物的家伙，不，鬼神，火把也已经回到他们手里去了，他们手里的链条已经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总之就是不见了踪影。

　　“我要走了吗？”景修问，然后慢吞吞爬起来，

　　但是马面却给他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它说：“是的，你可以回去了。”

　　“啊？”景修诧异，“我不是死了吗？还能回去？”

　　“每一个魂魄入轮回前都能回阳间探望，只有两炷香时间。”牛头说。

　　“哦，”探亲托梦啊。

　　景修人间已经没有至亲了，顾城是他18岁就在一起的男朋友，但一直都是他单方面追随单方面自作多情自我感动，出事前也已经对这段感情失望透顶，本来打算做完阑尾炎的手术就跟他了断的，这样好了，彻底了断，干干净净毫无牵挂了，挺好。

　　“我，”他想说不用回去了，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人的脸，余夜，那个从头至尾一直都很关心他的男人，那个怕他痛死为他着急的男人，自己最后那副样子，他接到消息会不会很难过？看到自己那副死样会不会被吓到？

　　余夜是景修最好的朋友，自己已经没有家人了，顾城对他不上心，那自己的后事会不会是麻烦余夜呢？景修那点淡淡的难受又出来了，加上一点内疚和自责，

　　认识以来，自己好像一直在给余夜找事情做。

　　本来以为会直接去殡仪馆的，但是牛头马面把景修带到墓园，看上去很高级的墓园林，景修活着的时候朋友不多，但是现他的墓前倒是站着不少人，男男女女，熟悉的，点头之交的，都是一身黑，胸前别着一朵白花。

　　“来晚了几天，你已经被火化了。”牛头说，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原来一觉睡过去已经过了那么多天，睡到自己化成灰了都不知道

　　“你只有两炷香的时间，他们看不到你，有什么遗愿对着它说，”马面递给景修一张白纸，“我们会尽力帮你完成的。”

　　景修接过那张纸，对它们说：“谢谢，”

　　牛头马面说完就走，景修站了一会终于动了，他飘到最前面，余夜在最前面，看到他景修的内疚又多了好多，余夜看上去瘦了很多，已经跟他已经有将近小半月没见了，他胡子已经冒出一截，眼睛红肿，眼里的红血丝完全不敢让人忽略掉，平时精致到不行的人这幅模样，很难让人把他跟医生这样的有洁癖的职业联系在一起，反观他身边的顾城，跟他谈了八年的男朋友，一身黑色西装笔挺，不知道他们关系的可能真就以为他是来开例会或者宴会的，从他脸上完全找不出一丝异样的情绪。可不是嘛，丧宴也是宴。

　　景修看他这样就觉得好难过，这是他爱了十年的人，这是跟他在一起八年的人，就算早知道他冷血，知道他心里不爱自己，但是好歹在一起八年，就算这样也不能让他为自己难过一分，流一滴泪吗？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真是一腔爱意喂了狗。

　　他来的晚了，错过自己火化仪式，就连下葬仪式也到了最尾声，该举行的仪式都已经错过，参加他葬礼的人陆陆续续结伴离开，人很快就走得差不多了，最后只剩三三两两几个人，里面就有余夜和顾城，余夜弯腰收拾东西，顾城一直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景修这辈子的人生就这样结束，他这辈子已经没有了亲人，没有爱他的人，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所有人忘记，或许会有人记得，但是不会太久就会被放进记忆的盒子里封存起来，那个人应该会是余夜，景修坚信。

　　“啊！”

　　突然一声尖叫，随之就是一声沉闷的□□击打的声音，

　　景修眼睁睁看着余夜起身往顾城脸上狠狠揍了一拳，然后又是一脚，踹在顾城的腹部，黑色的西装外套上留下一个皮鞋泥印，看上去有点滑稽。

　　站在顾城身边的一个男生把顾城往自己身后拉，大声质问：“你干什么？”

　　“你是什么东西？滚。”余夜怒吼，“滚！！！”

　　这样暴怒的余夜景修从来没有见过，他被两个男人架住手臂往后拉，这两个人景修认识，高中的时候是同学，他们和景修不熟，但是跟余夜是死党，看来这次是过来帮余夜住持他的葬礼的。

　　顾城站在那个男孩身后一动不动，眼睛一直盯着某一处看，没有情绪，就算是脸上被揍得迅速肿起来也没有情绪，头发被打得又几缕从他的发型上掉了下来在半空中随着风晃了两下，看上去和这个场合合适了一点点。

　　“滚啊！！！”

　　余夜还在吼，景修想要拉住他，但是根本抓不住，还好那两位死党死死架住他，“余夜，你冷静点，”

　　“你不配站在这，凭什么？凭什么？”余夜瞪着顾城，“如果不是你，他不会这么惨，你他妈凭什么，有什么脸在这里？”

　　顾城一言不发，景修已经不想再去看他了，人死了心也就跟着死去，两炷香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这辈子就以这样不圆满的方式狼狈收场，他心里的难受又增了一点，

　　好像撑不住了，余夜直接坐在地上流泪，嘴里还在重复念着那句“你凭什么。”

　　景修走到他面前，手里拿着那张白纸，他说：“余夜，谢谢你，这辈子很高兴认识你，谢谢你为我做的所有，你就像哥哥一样照顾我，替我操心，操不完的心，真的好辛苦，我希望这辈子你无病无灾，幸福美满，如果有下辈子，你就不要再遇到我了。”

　　他刚说完，手里的白纸就化成一缕白烟绕着余夜转了一圈后渐渐淡去，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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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白白交代怎么死去，真是贴心呢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