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妹妹》婠鸢

11、花瓶

　　这一天直到夜里，晏定南也没有回来。晏师清则是已经先派人和老夫人知会过，因为案牍处理不及而住在府衙中。

　　若是以往是这个情况，昌平郡主会想方设法让人把晏定南带回来，可是一想到颜婳回来连自己父亲一面都没见到，却是让她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从福寿堂出来后，她对颜婳温声道：“要不要让婆子把你屋里收拾收拾，添点家什？”

　　声音十分柔和，也十分假。

　　昌平郡主向来是面上一张脸，心里一张脸。

　　颜婳假笑道：“应该不用。”

　　“可别了，”昌平郡主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眼里多了什么让人难受的东西，装模作样道，“不是我要苛待你，只是乡里捡出来的东西，还是别拿出来，省得让人见了以为我们国公府破落了。”

　　郡主还记得张婆子和她说过颜婳带回家的那些箱笼有多么破旧。

　　到底今天是真的被颜婳气到了，平日里温和的假面都出现了裂痕。

　　说完她有意抬了抬脚上的锦鞋——金缂丝五蝠凤头履，除了表面精致的缂丝刺绣和婴儿拳头大的明珠外，主要面料就是千金一匹的蜀锦，她还在心中暗恼刚才外甥女没见识丢了自己的脸呢。

　　没想到颜婳连看都没看，昌平郡主顿时气结，暗骂了一声土包子。

　　其实昌平郡主不应该怪颜婳，颜婳有点夜盲症，夜里视物不清，根本就没看到郡主那有意炫耀抬起的玉.足。

　　昌平郡主自己带着舒窕回了自己院里，她自认颜婳不过是一个没依没靠的孤女，自己不用在她身上浪费太多力气，待会让人告诉自己颜婳羡慕又贪婪的眼神就够了。

　　晏令曦犹豫了一下，就被自己堂哥晏师诚在后面拍了拍。

　　晏师诚英俊的脸上挂着坏笑，怂恿道：“干站着作甚，不快跟上。”

　　晏令曦对颜婳有好感，但是她不是特别想摊上大房内斗的事情，正犹豫不决的时候，晏师诚这句话无疑让她做出了选择。

　　眼看颜婳的身影都快消失在拐角了，她连忙在颜婳身后道：“妹妹等等我。”

　　提着裙摆就跟了上来。

　　晏师诚远远看到颜婳脚步顿了顿，似乎和晏令曦说了两句话，回头看向了晏师诚的方向，眯了眯眼。

　　晏师诚摸了摸下巴，心想别怪他这么做，只是他觉得有了这个新堂妹在，国公府都热闹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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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婆子再次到了芙蓉居，再次鄙视地扫过那些放在角落里的箱笼，再次用熟悉地阴阳怪气地腔调道：“这些东西婢子就先放到外面了，给娘子换‘全新’的，‘贵重’的。”

　　颜婳正在从妆奁里挑选送给晏令曦的礼物，闻言随意道：“轻点放外面，不然你们脑袋都赔不起。”

　　张婆子翻了个白眼，装什么阔气，谁不知道你们颜家都破落成什么样子了，也就表面还穿的可以。

　　她撇撇嘴，让手下的人搬过去。

　　突然“啪啦”一声，伴随着女子惊叫，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响起。

　　“小桃，你在做什么？”张婆子气怒道，摔碎东西的少女小桃委屈地看着张婆子，跺了跺脚：“我也不是故意的呀，东西就放在这里我才绊倒了。”

　　说着还瞪了眼颜婳，似乎是不满她的行为。

　　而她身边，正是一堆碎片，刚才那个放在角落的花瓶被她撞倒了。

　　颜婳差点笑出了声，手里刚捡出来的金镶玉步摇险些晃了出来。

　　青妩眼神略带怜悯——到底是什么给了他们错觉，颜婳真的很穷。

　　虽然颜婳现在的确很穷，但是穷在没有现银，而不是穷在这种地方啊。

　　晏令曦虽然不明白颜婳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的含义，但就凭颜婳现在要送给她的金镶玉步摇，她就可以断定，颜婳绝对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落魄。

　　这步摇在金钗末端上展出一对栩栩如生的翅翼来，质地是精琢的、雕刻着镂空美菊的堆雪玉片，而那珠穗更是精巧，由细金丝嵌着珠玉编织，丝丝缕缕分明，华贵异常。

　　晏令曦曾经见识过相识的小娘子头上戴着的御制的金步摇，都觉得没有如今手中这个巧夺天工。

　　能够轻易把这么个步摇送给自己的小娘子，怎么可能生活僻陋？

　　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颜婳笑眯眯道：“既然你打破了，就亲自收拾好吧。”

　　“你……”小桃似乎是不满，叉腰就想要争辩，张婆子却劝住了她。

　　这小桃生的杏眼桃腮，衣着也比其他婢女艳丽些，自然不是普通的婢女。她正是张婆子亲女儿，平日里好生娇养，指望着哪天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张婆子眼尖，一眼就看到颜婳那金光灿灿的妆奁，又知道颜婳牙尖嘴利的厉害，自然不肯让女儿轻易上当。

　　小桃只好委屈又怨恨地半蹲着捡起那花瓶碎片，刚刚捡起一片来，就觉得不对劲。

　　她是见过好东西的，只是指腹碰到那细腻轻薄可透光的胎质，脸上就是一白，等到拾起第二片的时候，翻过来正好有落款方印，顿时面色大变，任那锐利的碎片割破自己手指，跌落在地上。

　　张婆子不明所以，可等到她看清楚那落款的时候，几乎跪了下来。

　　这是玉工刻款啊！

　　那分明是御制的，皇宫内用到的瓷器！再看那青瓷花瓶碎片釉层均匀，如冰似玉，色泽宛如千峰笼翠，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十有八.九就是只供奉给皇室使用的大名鼎鼎的秘色瓷。

　　张婆子一下子腿就软了，跪倒在地上。

　　颜婳慢慢走过去，拾起小桃手里刚才摔到地上的那片瓷器，朝着她微微一笑：“知道损毁御赐宝物的代价是什么吗？”

　　小桃双目失神地望着颜婳。

　　颜婳捏住她下巴，注视着她没有神采的眼睛，温声细语道：“王孙贵族当然无所谓，但是像你这样的还在奴籍的下人……呵、你有九个头都不够砍的……”

　　她松开手中的瓷片，任由它摔到地上，“啪”一声轻响，不过没有造成二次损伤。

　　“啊——！”那瓷片摔到地上的声音就像是想象出来的头落地的声音一样，小桃尖叫出声，心中最后一道防线也塌陷了。她抱住颜婳小腿，疯狂地给颜婳磕头：“我错了，我错了娘子，我是驴心蒙了狗肺才会跟您过不去！我真没注意到这个花瓶，我不是故意撞坏它的，我不知道这是御制的！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娘子我求求你饶了我！你饶了我呀！”

　　“砰砰砰……”额头有节奏地撞到地板上的声音让颜婳有点牙酸，但是她强忍住不适，任由小桃额头磕出血来也不说话，另一边张婆子也在给她女儿求情，老泪纵横，心中又悔又恨。

　　悔的是不应该招惹颜婳，不应该带女儿来。

　　恨的是昌平郡主硬是要让自己来这里。

　　有人就是欺软怕硬，如果今天没有发生这种事，张婆子也不会有现在这般的感想。

　　直到小桃差点把自己撞晕了，颜婳才坐在木椅上，让人扶起鲜血满面的小桃，缓缓开口：“一般来说，这种事情，只要主人不揭发，也无所谓。”

　　张婆子面上一喜，颜婳话音一转，又温声道：“但是也不能这样轻易饶了你们，姑姑，你让人把郡主送过来的东西呈上来。”

　　青妩应诺，昌平郡主其实也就让人送了一小车的家什，颜婳让人把里面能摔的花瓶全部取出来，还不少，一共三对另外加装饰用的白玉瓶。

　　张婆子只见颜婳看着那些花瓶，笑容愈发可爱，顿时胆战心惊。

　　“把这几个花瓶都砸碎了，我就饶你们这一命。”

　　“什么？！”

　　颜婳无辜道：“别惊讶啊，你们想想达官贵族下葬都会让人殉葬，那么瓷器中的贵族秘色瓷下葬，也应该有其他花瓶下葬啊。”

　　“噗嗤”一声笑。

　　原本晏令曦被颜婳所作所为和芙蓉居里的气氛感染，心中不是很舒服，然而颜婳这么一打趣，她却笑出声来，心情也好了不少。

　　看到张婆子和小桃都犹豫不决，颜婳微笑道：“其实我觉得吧，也不必非要让花瓶殉葬，人也应该……”

　　“我摔！”

　　小桃憋着气道。

　　明明知道自己摔了以后睚眦必报的郡主估计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她也得这么做。

　　她含着泪，像是遭受到了调戏的黄花大闺女，屈辱地一个个把那些花瓶摔得粉碎。

　　“等等。”颜婳突然道。

　　晏令曦心想，难不成她反悔了？

　　就听到颜婳漫不经心道：“摔慢点，毕竟你以后都不会有这种奢侈的机会了。”

　　晏令曦：“……”

　　小桃：“……”

　　小桃能怎么办，她只能强忍着把喉头的腥甜给生生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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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令曦临走前，作为受惊的补偿，颜婳又给她挑了一对红宝石耳坠，晏令曦拒绝不成，颜婳软声道：“对不起姐姐了，姐姐收下我心里才好受些。如果不是他们太过放肆，我也不会像刚才那样……姐姐出身优渥，估计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吧？”

　　她柔软的唇轻轻抿起，弯曲的睫毛微微颤着，眼皮半垂。月光下她的白皙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脆弱的质感，仿佛一碰就会碎的瓷娃娃。

　　想起这个妹妹也算是命途多舛，昌平郡主又是那么个不好相与的人，晏令曦心中最后一丝不适也消除了，反而剩下了满满的心疼。

　　如果不是环境所迫，哪个贵女又会那么做。

　　她柔声安慰颜婳，并再三表示自己理解她，到底还是没有拿颜婳送给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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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青妩对离开的张婆子面无表情说了些什么。

　　张婆子眼皮一抖，可青妩冷厉的眼神让她把想要说出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他们敢这么做？你们竟然就摔了？”昌平郡主轻轻问道，语气依旧是柔和的，可任谁都能看到她眼中滔天的怒意。

　　以往这时候还有舒窕安慰她，现在舒窕自顾不暇，众仆人只能努力把自己的头垂到脚尖上，力求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她还说……”张婆子想起青妩之前嘱托自己的话，又想起她的威胁只好咬着牙根把话吐出来。

　　“说什么？”昌平郡主颤声问，拿着茶盏的手在不断抖。

　　张婆子豁出去了，迅速说出口。

　　“她说，不知道郡主玉.足上的锦鞋加起来，能不能比得上她放在角落里生灰的花瓶。”

　　四周一静。

　　“啊———！！”伴随着一声怒吼，案上所有的花瓶全部被昌平郡主重重扫到地上，摔得粉碎。

　　所有温柔平和的假面在这一刻都被怒火撕的粉碎。

　　临风院上，雀鸟惊飞。

　　“对了，”芙蓉居里，正在让仆人把颜家的古董摆放好的颜婳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青妩道，“之前你和那张婆子神神秘秘说什么呢？”

　　青妩看了眼这次不用说行动之间都十分小心翼翼生怕磕坏御制宝贝的仆人，唇角勾了勾。

　　颜婳是个夜盲症看不清郡主特意在夜里高高抬起炫耀的玉.足，青妩这个练家子还能看不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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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瓷器和簪子的部分参考了百度百科和考古文章。
其实写这个部分的时候，感觉自己蛮有写宅斗天赋的，差点就拐不过来要写篇宅斗文了╮(╯▽╰)╭
明天就要上榜了，跪求小天使们没点收藏的点点收藏，能上鞭腿的话我就有动力疯狂码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