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羊丨咩秀］执笛望雪》潇雨菱风

51、【一】

　　一行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有些蒙蒙亮，客栈的小二看着三人回来还抱着一个受伤的女子难免吃惊，孙徵谦轻轻笑着给小二塞了一锭银子并且开了一间房才“平息”了小二的疑问。
　　顾翾飞一路抱着君影回到了新开的房间，君影本来前几日静养在床上，倒也从未睡得安稳，反而眼下一片青色，反而顾翾飞一路抱着她，她枕着他的心跳到睡得安稳了。
　　顾翾飞将君影放在床上，顾鸾漪将被子轻轻盖在君影身上，并且掖好背角，翾飞看着君影熟睡的脸，却瞥见姐姐左手袖口里隐约的红色，他皱起眉头，满目担忧的说道：“姐姐你受伤了。”
　　顾鸾漪愣了一下，抬起手臂才发现伤口牵扯着疼痛，她轻轻笑起来，笑容有几分不自然。
　　“顾道长，我去给鸾漪包扎一下便好。”孙徵谦牵起顾鸾漪的手，微笑着说道，他深知她不愿将自己的伤告诉翾飞让他担心。
　　“对呀，徵谦给我包扎一下就可以了。”顾鸾漪笑着说道，“君影也算回来安稳了些，你也去休息，这几日我们几人都算劳心劳力，不能再熬着了，毕竟还有路途未走完。”
　　“我在这里看顾她。”顾翾飞望着顾鸾漪，一字一句的说道，语气无比郑重。

　　孙徵谦将顾鸾漪的衣袖撩起来，才看见手臂上一条长长的伤疤，利剑划伤了一个不到半尺的口子，虽不深，也是皮肉翻滚着，鲜血没了紧口衣袖的束缚便又涌出来，孙徵谦拿着棉花和药酒轻轻擦拭她伤口旁边的血污。
　　他的动作很轻，好像是深怕因为自己的手重，弄痛了她一般。
　　顾鸾漪看着他认真又心疼的神情反而轻轻笑起来，顾鸾漪虽然表面上清清冷冷，但是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温柔又清甜，十分好看，孙徵谦似乎察觉了顾鸾漪的笑容，抬起头正看到少女对他轻轻的笑。
　　本来丹凤眼应该有些妩媚，长在顾鸾漪脸上，却又凝了纯阳终年不化的雪气，使她本来清冷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清艳，她此时眼中却没了往日的清冷孤傲，反而是一副少女的娇媚。
　　孙徵谦以为自己是看惯了她清冷又温柔的笑容，看见她有些明丽的笑容，反而有些看得出神了。
　　“也不知道你和谁学的，受了伤也不知道喊疼。”孙徵谦佯装生气，却又十分无奈的说道。
　　“和你。”顾鸾漪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和我？”孙徵谦喃喃自语，不像是反问，倒只是个自言自语。
　　他想起年幼的时候又一次因为惧怕吃药和针灸，应是将普通的风寒憋成了十分严重的发热肺炎，难受到极点的时候八岁的他哇哇大哭，裴元让白露把他按在踏上给他施针。针施在他身上每一下他都觉得疼痛难忍，于是哭的更厉害了。
　　白露虽然心疼，但是也有些看小孩子耍赖一般的无奈，“有那么疼吗？”
　　孙徵谦轻轻笑起来，那时候觉得疼痛难忍的东西，现在想来不过尔尔，原来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什么都变了。
　　“叶南熏那一剑劈下来，我就看到你受伤了，果然是。”孙徵谦拿来药粉洒在她的伤口上。
　　顾鸾漪微微皱眉着说道：“一点小伤而已，我以前随师父入浩气盟的时候，阵营之争，怎么可能没受过伤？”
　　孙徵谦听到她毫不在乎的口气缓缓抬头问道：“你还挺骄傲的啊？”
　　“你放心，我的伤好的其实挺快的，我初入浩气的时候也受过伤，只是好得快未留下过疤痕。”
　　孙徵谦给顾鸾漪手上的伤一圈一圈的缠着纱布，缠到最后系了个节，便将她的袖子放下来。
　　“我在乎的可是会不会留下疤痕？”孙徵谦知道恋人如此说是让他放宽心，他低头将桌子上摆放的药和纱布放回药箱，“你上次与我说，要我保护好自己，你做到了吗？”
　　话音未落，顾鸾漪用未受伤的手抱紧了孙徵谦的腰身，其实真要透过层层叠叠的衣衫抱着他，反而才会发现他的腰很细，他多年思虑过重，身形怎么可能健硕？
　　孙徵谦知道顾鸾漪似乎觉得自己在生气，可是，他真的在生气吗？他思考这个问题久久没有答案，于是只能回抱着她的身体。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我也会。”他轻轻拍拍她的背。

　　天蒙蒙亮，顾翾飞打开门看到的是穿着寻常江湖中人衣衫的孙徵谦与顾鸾漪，孙徵谦的长发未来得及梳起，向往常一样随意披散着，顾鸾漪的长发草草的在脑后挽起的了一个小发髻簪了一根通体玉制作的簪子。
　　所幸顾翾飞脑子里没有多余的书籍里写的内容不会瞎想，只是略微惊讶姐姐与孙先生的装扮，孙徵谦眯着眼睛微笑着说道：“顾道长，我去看看君影，一会儿再与你解释。”
　　顾鸾漪点点头，顾翾飞倒也未迟疑，便打开门让两人进来，才看见君影已经醒了，她看孙徵谦提着药箱朝他走过来，欲起身相迎，腹部本来不太疼的伤口牵扯着微微疼痛，孙徵谦连忙示意她躺下，才看见从孙徵谦身后出来的顾鸾漪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裙，不是平日里清冷的纯阳道袍，而是寻常女子的衣裙。
　　她打量向她走过来的孙徵谦，头发依旧是像寻常一样披散着，衣衫却不再是万花谷的黑衣，而是一身蓝色的长袍，孙徵谦寻了个凳子坐在床边，细细打量君影的面容。
　　他们两个一起换了寻常人的衣衫，而且头发也未梳好，到底是怎么了？
　　“君姑娘，还疼吗？”说着孙徵谦示意君影将手臂从被子里拿出来，他搭上君影的手腕。
　　“多亏孙先生妙手，不疼了。”
　　“这两日是不是有别的大夫给你诊治过？而且开过药？”孙徵谦挑挑眉毛。
　　“有，南熏姐姐带过一个万花的大夫，那大夫虽然不喜欢我，但是也给我开了些药，不是那药有问题吧？！”君影忽然问道，她印象里万花谷的人，几乎都是表面上笑眯眯的，即便是杀人不眨眼的孙徵谦。那个万花大夫连笑都没有，脸上尽是嫌恶，自己杀了他们据点的首领，想他也没法喜欢吧？
　　“没有问题，只是那日我给你诊脉看你伤口发炎所以有些发烧，今日已经无事了，他给你开的是止痛止血的药，痛没止住也许是你的身体他并不知晓，或者医术有限。”孙徵谦解释道。“浩气盟的人总比我有坚守，也自傲，不会用医道做害人的事情。”孙徵谦轻轻笑起来，笑容之中又有些自嘲。
　　他又何尝想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法杀人？
　　孙徵谦站起身来，她才看见他身后的顾鸾漪，有句话叫“近乡情更怯”，她在沧澜城的那两日，想过几百种与顾鸾漪相认的时候该说的话，她真的见到这个世上唯一的人，却不知该说什么，饶是伶牙俐齿如她。
　　顾鸾漪听到君影受伤的时候，顾着翾飞，压抑着自己的焦急，便一滴眼泪也无，此时她却觉得眼睛鼻子都酸了，顾鸾漪只能坐在床边握着君影的手，无声流泪。
　　“姐姐你……别哭。”君影想劝顾鸾漪，却发现自己也哽咽了。
　　“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我们此时处境还凶险。”孙徵谦轻轻拍拍顾鸾漪的肩膀缓缓说道。
　　顾鸾漪听到孙徵谦的话微微一怔，才抬起手擦干眼泪，她对君影与弟弟露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笑容，缓缓开口说道：“浩气盟今日应有援兵赶来，所幸昨日遇到我们的人不多，我们昨日也未穿着门派衣装，所以浩气盟的人应该不会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只是……我原是浩气盟的人，若是认出了我，怕是也会认出你们。”
　　“君影的伤势不宜舟车劳顿，所以我们需要换上寻常人的衣衫，在这里休整几日，浩气盟的人除了那个给君影诊治过的万花弟子，还有叶南熏与裴徽，应该没人认识君影，顾道长不是阵营中人，知道我的身份的浩气之人不多，浩气盟知道顾鸾漪这个名字，应该知道门派多余长相，所以如此伪装应可以躲避一阵子。”孙徵谦微笑着解释道。
　　“我明白了。”君影与顾翾飞同时点点头。
　　“翾飞，你去换件衣服，我给君影换药便可以了，徵谦你去休息。”顾鸾漪握着君影的手说道。
　　“姐姐你给君影换药……？”顾翾飞有些迟疑，纯阳宫灵虚一脉其实算是略痛医术与炼丹之术，自己小时候多病，承蒙灵虚师叔师伯照顾便也算知道一点丹药之术，姐姐却是从小练剑，几乎从不学什么炼丹修行之道。
　　“我们这里，我与你皆是男子。我们在成都那些日子，都是你姐姐给我换的药，你不必担心。”孙徵谦说道。

　　顾鸾漪的手轻，再加上自己本身紧张，君影看着顾鸾漪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不知该说什么，便只能默默无言。
　　顾鸾漪不善言辞，此时更加不知该说什么，又不敢问她几日的境遇，怕勾起她不好的回忆，便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她吃食生活上的喜好。以前从未把她当至亲来对待，只是当一个朋友，一个看起来很亲切的同行挚友，此时倒像是重新认识一番。
　　“姐姐，我本来告诉翾飞，让他不要告诉你，让他永远当他的顾翾飞，我当我的君影，我不想横在你们之间。”君影忽然开口说道。
　　顾鸾漪给她缠纱布的动作一怔，她抬起头，对她轻轻笑起来，笑容温柔又亲切，君影不知道这种感觉来自哪里，不是幼年之时师父的慈爱温和，反而是连睡梦中都无法相见的母亲才有的温暖和亲切。
　　“你与翾飞，还有徵谦你们都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你们的位置不一样，但是一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