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小厨娘》一块毛豆腐

15、归来

　　明熙九年，初春。

　　徽州城风景秀丽，百姓生活殷实富足，茶楼酒肆节次鳞比，因新修的穿城运河，汇集四方商人，更是繁荣昌盛。

　　城市以棋盘状分布，南北六坊、东西四坊，里坊供百姓居住，南北七条大道，东西五条道。

　　东西各设二市用于交易，市内邸店林立，货物山积，因东市里坊靠近刺史府，所以徽州权贵争相居住，西市则聚集大批胡商。

　　穿过正西门，沿着福泽街走五里至福林楼，福林楼向北，皆为包子铺、香铺、羹铺。

　　福林楼西边则是穿城运河，唤作惠民河，走过西水桥则是西市；福林楼东边则是平定坊。

　　此时，二楼靠窗位置，一个头戴璞头，着灰色长袍的中年人正吐沫横飞说着什么。

　　他对面则是一个身着嫩绿窄袖襦衫、下穿石榴裙的女子，灵动的眸子盯着窗外行至熙熙攘攘的人群。

　　中年人蹙眉：“姑娘，平定坊里的屋子一般人求都求不来，您到底要不要租？若不行，我就另寻他人。”

　　忽然不知从哪窜出一条大黄狗，对着中年人狂吼起来，吓得他往后缩了缩脖子。

　　“葱油饼，不准叫。”女子呵斥一声，抱歉地看着中年人，“大叔，这一进的屋子每月一两，是不是有些贵？”

　　中年人粗声粗气道：“我是看你一个姑娘家，还便宜了一些，你打听、打听方圆几里，属我家最实惠。”

　　“姐姐，我家租在平定坊，只要五百文。”一个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男孩，一脸正色地说道。

　　中年人涨红了脸：“小屁孩，你懂什么，滚滚……”

　　女子浅浅一笑：“五百文。”

　　中年人无法，只得同意，签好合同，离开之际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小男孩。

　　正要开口之际，耳畔边传来一道激动的男声：“你是孟初春？”

　　女子回头，望着激动的男人，略一思索，惊讶道：“方青山？”

　　方青山忙不迭点头，想不到会在这遇上恩人，他忙走近了些：“初春，当年多谢你。”

　　“爹，你怎么来了？”小男孩抱着方青山的小腿，“我还没听完孙大圣打妖精呢！”

　　“这就是当年的孩子？”孟初春更是惊喜万分，想不到在这徽州城还会遇见熟人。

　　“正是。”方青山一下抱起儿子，指着孟初春道，“虎子，这位姐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她。”

　　孟初春摆摆手：“不过是举手之劳，对了青山大叔，你怎么来这？”

　　方青山叹了一口气，淡淡道：“当年，我从三溪村出来，举目无亲之际遇上了梁老爷，他看咱们父子可怜就让我跟着来了徽州城，平日里我就在他家码头上帮帮货物，以此维生。”

　　“那倒是不错。”孟初春当年还担心过，眼下见他们过得都不错，这才安下心。

　　此时，方青山忽然想起什么，忙问道：“对了，陆大娘和白末冬呢？”

　　白末冬？

　　这个名字五年未曾听过，孟初春乍一听觉得有些恍惚，那日告白之后，他无声无息走了，自己则跟着姥姥游历四方学习厨艺，直到前些日子，姥姥说她可以出师，问自己想去哪里时，她毫不犹豫选择徽州。

　　当年白末冬见刘南恒的眼神里充满仇恨，他要报仇就一定会来徽州，她只需等待就可以，姥姥虽不愿，最终还是同意。

　　她笑道：“我姥姥去京城会老友，我先来这。”

　　方青山不知她是故意不提白末冬，还是真得忘记，不过他还是很贴心的没有再问。

　　透过窗棂远远可见惠民河上缓缓驶来一艘货船，船板上堆满麻袋。

　　方青山道：“初春，我要去干活了，你让虎子带着你转转，晚上咱们好好说说话。”

　　孟初春道：“好。”

　　待他离开，虎子拍了拍胸脯，一脸得意道：“姐姐，这片我最熟悉，你想要去哪里逛逛？”

　　瞧着眼前这个机灵的孩子，孟初春不禁想起徐春华，她倘若见着这一幕，应该十分欣慰吧！

　　见她不说话，虎子摇了摇她的胳膊：“姐姐，你想要去哪里？”

　　孟初春正要说话，一楼传来“碰”的一声响：“咱们接着说孙行者打白骨精的事。”

　　虎子眼睛亮晶晶的，望了一眼孟初春又十分犹豫。

　　“去吧！我在这等你。”孟初春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虎子憨憨一笑，不再犹豫，飞奔下楼，葱油饼也跟着飞奔下了楼梯。

　　旁边桌一个束发的道士，穿着破烂长袍，歪头朝对面赤红碧眼的胡商说道：“过几日，刺史府娶亲，需要一大批首饰，刺史府府管事刘文是我老乡，只要你意思、意思，我就可以帮你介绍。”

　　胡商陪着笑：“王道长，你若是帮我做成这笔生意，好处一定少不了。”

　　“合作愉快”王道士露出满意的笑意，举起酒杯，胡商忙端起酒杯轻碰一下，两人一饮而尽。

　　胡商好奇道：“不知刘公子要娶的是哪一位？”

　　王道士嘿嘿一笑：“司户参军孟明德之女孟婉柔，我还听说这孟家小姐堪称徽州第一美女，城里的公子哥日日趴在孟家墙头上就是为了一睹芳容。”

　　胡商一脸期待：“有机会我可要见见。”

　　“不过这孟家小姐也是个苦命人。”王道士长吁短叹道，“我听刘文说，他们家少爷刘一鸣丝毫不沾女色，这可急坏了刘大人，四处搜罗美姬，可连看都不看。孟小姐嫁过去，十有八九也是守活寡。”

　　孟初春竖起耳朵去听，想不到五年的时间，孟明德连跳两级，更是在这徽州城扎根，不愧是个野心勃勃且有能力之人，当年他允许烧死自己，父女之情已断，两人互不相欠，不过柳青青最后背叛自己，这事还是要好好算算，她阔步走向邻桌。

　　王道士诧异道：“你想要做什么？”

　　“王道长，对不住，方才不小心听见你们的对话，我有一事相求。”孟初春掏出一锭银子塞给他，“我是个厨娘，想要去刺史府做活，正愁没路子，恰好遇上您，所以冒昧想请您帮个忙。”

　　王道士就是见钱眼开的主，且不过是个顺手帮个忙，他自然会同意，不过见孟初春如此大方，于是假装为难：“姑娘，刺史府一般人可见不得，我上下打点要花费不少银子。”

　　“这是定金，事成之后，我还会付五两。”孟初春道。

　　王道士忙不迭应下，相约明日晌午在福林楼，匆匆离去。

　　胡商提醒道：“姑娘，日后不可如此单纯。”

　　“没事，我做菜好吃，倘若讨的主人欢心，定会得到不少银子。”孟初春憨憨一笑。

　　胡商无奈：“姑娘，我叫做阿瓦力，在西市开了一件首饰铺子，还有一家饭铺，你倘若找不到活，可以去找我。”

　　孟初春道：“大叔，谢谢，我有空一定会找你。”

　　胡商点头。

　　此时，一楼说书人的声音已经停止，虎子一溜烟跑了上来，小脸通红，大口大口喘着气：“姐姐，咱们回家。”

　　孟初春点头，跟在他后面，出了福林楼右拐进一条巷子，两边都是住宅，卖果子的老汉挑着摊子大声吆喝，后面跟着一群小孩，妇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择菜，旁边是家豆腐坊，里面有个着扎着头巾，肤色白净的姑娘正忙着做豆腐。

　　虎子掏出两块铜板，垫着脚，递给姑娘：“林姐姐，我要买一块豆腐。”

　　“虎子，你来了。”林姑娘笑眼弯弯，拿起一只缺口的粗瓷碗装了豆腐，递给他。

　　虎子捧着豆腐，又拐进一条巷子，走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他侧着身子用屁股撞开门，回头招呼道：“姐姐，你快进来。”

　　孟初春跟着走了进去，发现里面只有两间屋子，一间搁着一张床，被褥倒是叠得十分整齐，旁边的屋子里面放满杂物，中间用砖头围成一圈，里面堆着灰烬。

　　虎子烧了火，拿起一旁黑漆漆的铜壶，灌上半壶水，“吭哧、吭哧”地走着，孟初春要去帮忙，他拒绝了，费力搭在锅台上，用手抹了抹额头，岂料小脸变得黑漆漆的。

　　孟初春笑道：“虎子，你可真能干。”

　　虎子腼腆一笑，忽然想起一件事：“姐姐，你家住在哪？”

　　“就在你家旁边。”孟初春指了指旁边的屋子。

　　虎子惊喜地看着她：“真得吗？”

　　“对呀，我也觉得好巧。”孟初春问道，“虎子，你们晚上就吃豆腐吗？”

　　虎子点了点头：“豆腐便宜又好吃，我最喜欢吃了。”

　　“你真乖，今日你帮了姐姐一个大忙，我怎么都要感谢你一下，待会儿等你爹回来，带着他去我家吃顿饭。”孟初春道。

　　虎子有些犹豫：“爹爹说了，不能随意吃别人的东西。”

　　“你可帮我了，那不一样的。”孟初春拿起豆腐，笑道，“我现在就拿豆腐回去做菜，待会儿记得来哦！”

　　语罢，不待虎子回答，孟初春已经端着豆腐离开，“葱油饼”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