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属意》七月金鱼

3、第 3 章

　　听见门砰得在身后关上，乌莲轻轻一颤，忍不住小声叹了口气。
　　今天真是八字不合，她和康瑞大概真的是没有什么缘分，白白浪费了一个中午的时间，还有请人事总监喝的那杯咖啡。
　　算上这个月的水电开销，人工和报废情况，花店正好在打平的边缘。虽然没指望今天的讲课能立竿见影的带来什么新的生意，但毕竟她还是用心准备了很久，甚至也奢望过通过今天的讲课，让成康大厦里的人口口相传，知道金融街上有她这么一间酒香巷子深的花店。
　　这些金融高管，IT金领，热爱浪漫的都市女郎们，还有为老板的B格殚精竭虑的高级秘书们，都是她的潜在客户啊。
　　然而现在，姑且不说听完课的就这么小猫两三只，碰到王人事总监助理和他夫人闹得这一出，怕是接下来的情人节也好、白色情人节也好、七夕也好、圣诞也好，凡是和爱情相关的节日，大家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这一出的，都不会有人想要到她店里来买花了。
　　她一面胡思乱想，一面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丧气得跟着男人走，视野里，走在前面的男人的背影，特别宽阔，夹着她拎着很沉的箱子和笔记本毫不费力。
　　啊，她怎能让他来帮她拎东西呢，乌莲忽然反应过来，微微有点脸红，想要叫住那个男人，却忽然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叫啥。
　　他的衣服上也没有铭牌，乌莲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忽然记起娃娃脸曾管他叫十三鱼阳平的一声TU哥，但是是图荼徒途涂菟屠酴里的那个她就不知道了，然后是名字里有图途还是姓图涂屠她就更不知道了。
　　管他呢！乌莲在心底用手锤了一下自己，鼓足了勇气，开口道，“涂……涂先生”
　　她并不是很确定，喊得有点心慌。
　　“涂野城，生灵涂炭的涂，荒野的野，城池的城”男人却听见了她小声的嗫喏，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涂野城……先生。”乌莲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他的名字，却忍不住加了先生二字，“那个”她小声道，“东西我来拿吧，太重了。”
　　“所以你觉得你拎得动？”男人居高临下的看她，他帽檐压得低，温和的天花板顶灯下，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帽檐下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是略薄的唇角似乎有嘲讽的笑意。
　　“我自己拎过来的。”乌莲被他想看弱鸡一样的看着，心头有点气不过，像是被什么戳到了一样，忍不住抬头昂首回答到，她声音不高，却很清晰“所以我拎得动。”
　　“嗯。然后呢。”男人根本不为所动，他掂了掂掌心里的的电脑包，看着眼前气鼓鼓的乌莲瞪过来。
　　好像一条河豚，戳一下就会漏气的那种。
　　然而还没等他上手去戳，乌莲就自己漏气了，她并没有拔高声音，只是站在那里绕着手指说道，“我只是觉得，刚才已经很麻烦你了，还没来得及给你道谢，就不想再麻烦涂先生帮我拎东西。”
　　“谢我什么？”他忽然间来了兴致。
　　一开始是被郑平安那个愣头青从办公室里挖了出来，说是遇到了天下第一大危机，康瑞的招牌都要被人砸掉了。他想着申屠不在家，难道有人踢馆上门。结果郑平安说是来了个小姑娘，身上气运诡异，居然让整个会议室的电子设备齐齐罢工。他听着好笑，兼着其实从监控屏里已经看到手足无措的乌莲，她白着脸，整个人都像一颗焉掉的花，挺可怜的。于是涂野城也就随郑平安去了一趟会议室。
　　结果实地儿看到这女孩儿，就像一株含羞草一样，稍微多看两眼就低头脸上一阵红。这么温柔羞怯的女孩子来讲什么课啊，他本来是这么想的，然后修完设备后他本来想走，看到她环顾留在房间里的人，稀拉拉没几个，脸上竟是流露出一丝怅然若失的表情。他也就是那么心下一软，留着听完。
　　谁又想到姓王的那个王八蛋还把自个的破事带到单位里来，看着那傻姑娘站在台风眼里没来得及躲，涂野城身体比脑子先动得给她挡下了铁盒子，接着顺手想把她拎出来。
　　总算动手前想起来她不是郑平安那种皮实的人，所以拎着她的东西卷卷就出来了。
　　她的东西对涂野城来说并不重，但是绝对重量对一个女孩儿来说还是可以的，他本来想直接帮她拎到楼下大门口，没想到半路还被这么个胳膊没有麻杆粗的小丫头给叫停了。
　　说起来，她说话的声音真好听，又软又糯，声音虽然小，但是口齿清脆，又不是赶着咬断什么一样的脆。让他忍不住想逗她多说两句。
　　“谢谢您帮我修好设备。”那个还不知道男人只是想听她多说两句话的女孩儿歪头想了想，“还有给我一个台阶讲完课，还有帮我挡住那个零钱盒。”
　　“设备维护是康瑞自己的职责，坏了没在事前检查出来是王世竞的疏忽，讲课是你该做的事，以及王世竞再混也是康瑞的人，他丢人我不想误伤无辜。”
　　涂野城看着乌莲，帽檐下的细长的眉眼微微上挑，这些感谢的理由都没错，但是他就是听得满肚子来火，像是一只痒痒挠没挠对地方，惹火了对面那只龇牙咧嘴的猫。
　　乌莲被噎得没有话可以说。
　　说他是好心吧，他每句话都写着冷漠，说他是冷淡吧，他现在还帮她提着箱子和电脑包。“那涂先生你说，你帮我提着箱子和电脑包又是为了什么？”乌莲忍不住回了一句嘴，虽然攻击力几近于无。
　　“嗯。”涂野城难得楞了一下，总不能说是因为想听你多说两句话吧。他还没有这这么孟浪，转而看见电梯浸在眼前，他一双凤眼咕溜溜一转，忽而举手挠了挠帽檐下的额头，“怕你把电梯也给搞坏了，增加我的工作量。”

　　一直到电梯门口乌莲都没有敢再说一句话。
　　涂野城本来也不是话多的人，对着一张脸看着像是被他那句话给刺到，又不敢反抗的小兔子一样的乌莲，他有心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找不到话讲。
　　也就三五步的路，他本来想送她下楼，然而乌莲站在电梯门口，微微人向前倾，轻声说道，“谢谢涂先生，就到这里吧。”
　　涂野城只好将手中的包和箱子递过去，看她默默的接过来，背上那个沉重的双肩包，然后拎着金属箱子。虽然重，整个小小的人却挺着笔直。
　　叮一声，电梯到了。乌莲一声不吭的点开电梯，再一声不吭的站进去。
　　空荡荡的电梯轿厢，她站在中间，看着电梯门慢慢关上，涂野城还没有走，透过正在关上的门看着她，那张带着帽子的脸在缝隙中越变越小。
　　不知道为什么，乌莲忽然间鼓足了勇气，用力的冲着门外大喊一声“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门叮一声，关上了。
　　电梯门外，涂野城愣了一下，继而拿下那顶带了半天的棒球帽。
　　一条狰狞的疤痕从他的额头，像是棕红色蜈蚣一样爬到左眼角，硬硬的，至今摸上去刺手而冰冷。
　　他默默的看着镜面的电梯门上反射的他自己，高大，强壮，穿着普通的康瑞的工作服和高帮靴子，像是个人的样子。然后那条疤痕像是擦不干净的污渍，让他看了半天。
　　默了扯出一个扭曲的笑，涂野城挠了挠头，又一次带上了帽子。
　　帽檐坎坎遮住了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