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属意》七月金鱼

27、第 27 章

　　涂野城看不到那个人的表情，样貌和细节。这不是他的能力所在，但是这个微笑的表情让他一惊之下退出了冥想的状态。
　　空气气温很低，比窗外的仲春的夜还要低。
　　仿佛有空濛的气体在地上升展起来。
　　涂野城放下手中的一切，去洗了把脸。
　　洗到一半烦躁的脱光了衣服，走进浴室打开了冷水。
　　冰冷的水柱花花的冲刷着地板和他滚烫的身躯，落在地面上化成细小的水雾和蒸汽，但是不够。
　　这个寒冷根本不够，他心烦意乱的想，他很想念从不融化的积雪，万年冰封不被打扰的冰柱，还有
　　他很想乌莲。
　　和她分开的的第五个小时零28分钟，他很想念她。

　　夜深了。
　　在某个城市的光怪陆离的繁华街景的背后，总有那么些小巷子。
　　堆满了垃圾，有野狗红着眼在污水和酸臭的腐烂物中寻找可以下口的东西。
　　可能是半根还没有发臭的，充满着防腐剂的香肠。
　　可能是刚刚被丢弃在那里的，酒鬼忘记吃完的新鲜的半块披萨
　　可能是带血的淋漓的下水。
　　涂野城穿着风衣，像是一个迷路的外乡人，他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掌，透明的，在月色下神秘而不真实。
　　在做梦呢。
　　他对自己的这种状况了若指掌，因为临睡前用了太多的能力，他不安定的灵体大概是被什么东西扯出来来。
　　没有那个让人定心的，让灵魂稳定扎根下来的风筝的线在身边，他的灵魂又开始在城市的上空游荡。
　　他冷笑了一声，默不作声的扯高并没有任何作用的衣领，蒙头游走在这个熟悉的城市里。
　　肮脏，冰冷，充满着冬天不肯散去的，进入骨髓的，带着海腥味的雾气。

　　“雷纳！”
　　他听见有人惊声尖叫着。
　　虽然是在梦里，涂野城依旧下意识的躲在墙根后，谨慎的探头张望。
　　“快跑，雷纳。”
　　滴滴哒哒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过来，一个少年压低了声音，伴着另一阵蹒跚的脚步声。
　　应该是这个少年扶着那个叫雷纳的人。
　　喘息声沉重。
　　“我，我真的跑不动了。”听起来比刚才那个声音更幼小一点。
　　从涂野城躲藏的角度，正好能够看到斜对面街角的垃圾桶边，两个少年连滚带爬的跑过来。
　　被叫做雷纳的是个瘦弱的黑发少年，穿着藏破的格子背带裤，正是他大喘着气，然后双手支撑了摇摇欲坠的膝盖，用尽全力朝边上一个稍微高一点，但是一样瘦弱的金发少年摇摇手。
　　“你跑吧，里奥，你自己跑吧，我真的……真的不行了。咳咳咳”他一口气喘不上来，咳得天翻地覆，想要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涂野城遥遥的看着他们，并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愿，但是那个黑发少年的痛苦，咳得气管痉挛然后眼眶涌上泛红的泪水，这种痛苦像是一把重锤击中了他的胸口，堵得他一时说不出胡来。
　　“我扶你。”被叫做里奥的金发少年一把把雷纳的手抗到自己肩膀上，”再坚持一下，躲过去，他们就找不到我们了。“
　　他让雷纳依靠着自己的肩膀，两个人几乎是手脚并用，慢慢的挪到了小巷子后的垃圾桶边上。
　　从这个角度看，已经看不到他们的身影，然而涂野城像是中邪了一样，随着他们的移动自己也往外走了出去。远远地，依旧保持着那个能够看到他们两个的距离。
　　野狗从他空无一物的躯体中穿过，仿佛是被冰冷的水汽所刺激到，它狠狠的打了个冷战，甩了甩毛，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然后被远处的响声吓得加着尾巴跑远了。
　　涂野城的视力很好，他看见远处一大群人，带着手电筒，甚至还有高倍的照明灯，他们人数众多，手里拿着网，棍棒和枪。，每个人都穿着黑色的制服，上面金属的武器和徽章反射着月光，带着遮住脸的面具，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够清洗的辨别出来，那是麻醉枪。
　　然而让人更加心生恐惧的是，他们移动迅速，互相之间并没有任何杂音，显然是训练有素，配合默契。
　　涂野城僵硬的将自己的目光收回，继续看向那两个小孩子。
　　他们躲在垃圾桶后面瑟瑟发抖。
　　然后雷纳竖起了耳朵，猛然间抖了一下，哭丧着脸看向里奥，“他们来了。”
　　金发的少年也颤抖了一下，仿佛是恐惧爬满他全身，然后他狠狠心握紧了拳头，蹲下来道“你踩在我手上，翻过去。”
　　墙很高，雷纳看了一眼墙头，再看了眼里奥，哭着摇头“那你怎么办？”
　　里奥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先翻过去，然后找点什么东西顺下来，我拉着爬过去。”
　　他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快点，没时间耽搁了。”
　　涂野城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两个少年手忙脚乱的，雷纳踩在里奥的手上，使劲一挣，仗着身体清灵，连滚带爬的翻过了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涂野城的视野只能看到雷纳那边，他翻了过去，涂野城就再看不到里奥这里的动静。
　　他看见黑发的小男孩张煌无助的四下张望，然而看不到一点点能够当做绳子用的东西，他泪流满面，泪水糊在脏污的小脸上，他不敢高声喊叫，只是压低了声音焦急的问，“里奥，怎么办，没有绳子，什么都没有，你怎么办？”
　　涂野城攥紧了心口的衣服，他能感受到小男孩近乎绝望的感情，远处来人在走进，他们并没有找到两个人的方向，但这里荒僻无人，总会走过来的。
　　“快走。”他听见墙另外一端的里奥也压低了声音，“我找地方躲起来，你快走，快走。否则你在这里，他们会把我们两个都找到的。”
　　他听见怦然一声巨响，黑发的小男孩吓坏了，连滚带爬的奔跑起来，他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而脏污的后巷子里，发出巨大的声响。
　　趴的一声，他摔倒在地，然而根本容不得他确认伤口，黑发的小男孩飞快的爬起来，向前飞奔，飞奔，仿佛身后有什么巨大的鬼魅在追赶着他一样。
　　趴的一声，他摔倒在地，然而根本容不得他确认伤口，黑发的小男孩飞快的爬起来，向前飞奔，飞奔，仿佛身后有什么巨大的鬼魅在追赶着他一样。
　　忽然间，涂野城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冰冷的铁锤击中了一样，眼前的一切摇晃着、扭曲着烟消云散
　　梦醒了。

　　寂静的月光洒落在地板上。
　　已近深夜，哪怕是喧嚣的都市，也有齿轮和齿轮之间停歇咬合的僻静时刻。
　　窗外的灯火辉煌熄灭了一半，连绵延如同接驾的长队的路灯，都仿佛打不住手里的光，有些暗淡和憔悴。
　　只有月光，清辉如许，不带一丝温度，像是一大片银色的冰霜，沿着窗台，从涂野城紧握的窗阑前一路铺呈下来，蔓延在整个屋子里。
　　亮晶晶，闪闪发光。
　　好像钻石的灰尘。
　　那些带着六出棱柱的灰屑甚至发出格拉作响的声音，从涂野城的脚下，伴随着他沉重的脚步，一点一点，一丝一丝。
　　裂开，凝固，再度裂开，再度凝固。
　　一条银色冰毯在他的身后展开，有些细小的冰霜触角小心翼翼的探到他的身前，朝着地板上唯一的活物蔓延过去。
　　涂野城陡然一惊，他打开手指，一片冰冻的，巴掌大小的六出雪花冰棱从他手中掉落下来，似慢实快，堪堪止住了冰霜的触碰。
　　然而他毕竟慢了一步，那片雪花落下时带起的气旋抽到了银皇后的叶子，瞬间冻住了一片。
　　涂野城心疼的跪坐在银皇后的身前，伸手拂过那片冻伤的叶子。冰在他的随手触碰下转眼即化了。
　　雪水变成一颗颗凝聚的雨滴冰珠，随着他手挥动的方向被扔出了窗外，在坠落的时候化成冷雨落下。
　　叶片从半截开始变得焉黄，根本看不出曾经是翠绿且闪耀的银斑。涂野城伸手抚摸着叶片。
　　他真心喜欢这盆小巧的，毫不娇气的植物，每天都认真的打理，为它擦去浮灰，种到现在大了一圈，没有损失任何一张叶片。
　　他舍不得把这张斑损的叶子剪下来，只是看着它，半响没有说任何话。

　　郑平安明显觉得今天的涂哥太不对劲了。
　　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那样，沉默寡言，带着让人不可忽略的杀气。他一个小卒子，根本没有能力扛得住他这么冷酷的表情啊。
　　本来不是明明已经解冻了的吗，郑平安皱着一张苹果脸，跑到申屠的办公室。
　　“boss，您叫我？”他小心翼翼的站进去，房间里冷气开得很足，自家老板一张俊脸带着促狭的笑容，正站在窗边看手里的一大材料。
　　“你来的正好。”申屠浅病见郑平安进来，脸色一肃，又是一副超级冰山的表情，顺手将材料放进了信封里。”你把这个拿给涂总，告诉他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来问我。“
　　哦，郑平安接过袋子就转身出去了，他是不明白涂总就不能自己过去么，或者说，申屠总看着一张冷脸的涂哥也不想多看么。
　　涂哥的气场，真的是有点让人害怕啊。
　　做着两个上司之间传声筒的郑平安，今天依旧是心惊胆战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