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鉴定师》温时九

8、泥蔷薇

　　“吴小姐，门外有位女士找您，您过来看下吧……”

　　张薇薇挂掉电话后就开了静音，刘翠兰联系不到人，就循着吴桐的地址找了过来。

　　“大夫啊，真是不好意思。”刘翠兰说话还算客气，“这都下班了，还麻烦你。”
　　几人站在公寓单元楼门外，路灯下，吴桐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麻烦。”
　　“那我们就不再打扰你了啊。”刘翠兰说着，伸手去拽窝在吴桐身后的女孩，“还杵着？”

　　张薇薇向后退，背碰触到垃圾桶才停下：“妈……找个医院，你带我把孩子打了吧……”
　　刘翠兰警觉地凝一眼吴桐，一边使眼色，一边小声道：“说什么胡话，打了孩子，你这罪不等于白受了！”
　　“我不结婚，不想和他们结婚……”
　　“你要是不和他们结，还能和谁结？”

　　吴桐握住张薇薇颤抖地手，冷笑道：“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吗，只有四个畜生能嫁？”
　　刘翠兰听她说“四个畜生”，便知道女儿把什么都说了，“都这样了，还能嫁给谁？大家都是乡亲，本来丑事也不能张扬，她要是不嫁啊，这事可就闹大了！她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她弟弟以后可要娶媳妇的。”

　　“怕别人说闲话？”天气闷热，吴桐额头冒出一层薄汗，背脊却凉的很，“就要嫁给强见犯？”
　　“哎呦，你们大城市的人可真会说话哦。”刘翠兰从一侧绕过去，伸手就要拉张薇薇，“我知道你们讲理，满嘴法律不法律，犯罪不犯罪的，可是，薇薇是我生的，我不比任何人都心疼她。”

　　“照你这么说，这么做还是为她好？”吴桐转身，再次变为和刘翠兰面对面，把张薇薇护在身后。
　　“不然呢？说大话谁不会？可事情已经做过了，你说，就算把他们几个抓起来又能有什么用，薇薇就能和以前一样吗？不能。”
　　“你女儿的感受呢？你有考虑过吗？”
　　“她什么感受？早晚都要嫁人，嫁给谁不都一样。哎呦，我们那是小地方，和你们大城市不一样，要真是把他们告了，闹得大家都知道，我们也在村里呆下去了。”

　　吴桐算是明白了，试图劝服别人是一件很幼稚的事情。就像刘翠兰，她只有一套独属于她本人的出世经济学问，逻辑清晰，口齿伶俐，只是观点不在同一个世界。

　　“妈，我来城里打工行不行？”母女两人以吴桐为圆点，你追我跑，张薇薇乞求道，“我不告他们，也不和他们结婚，离得远远的，没人想起来说闲话的。”
　　“我看你就是魔怔了！”刘翠兰气喘吁吁，突然拔高分贝，“到底灌了什么迷魂药，脑子都不清楚了！停下，赶紧跟我回去！”
　　“除非你带我流掉，不然不回去……”

　　“反了你了！”刘翠兰用力向前迈一大步，眼疾手快握住张薇薇的手腕，不管不顾就往地铁的大门走。
　　几人推搡见，吴桐不知是被自己绊到，还是被人推了一把，“啪叽”一下，结结实实瘫到在水泥地上。
　　偏偏一旁有个几厘米高的台阶，该她倒霉，胳膊肘好巧不巧地扣在棱角。

　　“嘶——”
　　痛感从胳膊肘传向全身，吴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也就是在这个空隙里，刘翠兰控制住张薇薇，任凭女儿如何哭闹，用力拽拉她离开。

　　是真疼，比摔伤腿那次还要疼。冷汗涔涔，衬衫前襟湿透一片。胳膊关节处乌青，鲜红的难血液渗出来。
　　不知道有没有被伤到骨头，磕碰到的台阶上很脏，肯定要去医院清洗一下伤口。
　　可大晚上的，实在是行动不便。

　　恰逢手机响了起来。
　　“喂，小吴啊，我老白，我们在黄悦城吃饭呢，我记得你说你家在附近，要不要过来吃点？”
　　“我的嘴说很想去，但是身体不允许，在家门口受了点小伤，就不过去了，谢谢你想着叫我啊。”
　　“受伤了？要不要紧啊？我们所里有好几个法医都是专业医生……”
　　“不用，不用，你吃你们的吧，我在这儿待会儿就好。”

　　吴桐挂掉电话，一巴掌挥向大腿：“死蚊子，这个时候都不放过我。”
　　夜色浓重，她在等，等最疼的一阵过去。
　　她习惯等。
　　高中开家长会，妈妈明明提前答应她会去，临到当日，突然又打电话说不一定能赶得过去。同学的爸妈都来了，两两三三去找各科老师谈话，有的家长嘴上说着埋怨批评的话，脸上却挂着宠溺的笑。
　　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有些孤单，更多的是可笑。
　　索性到大门口等。
　　可迎面走来几百张脸，却没有一张是她妈妈。

　　等一会儿就好了，等一会儿，就没那么疼了，然后再去医院。

　　“表演养殖蚊虫？”冰冷的疑问为夜晚的闷热送上一丝凉气。
　　谁？谁在说话？

　　吴桐抬起头，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让人赞叹的长腿，目光在往上……
　　“所……所长？”吴桐惊诧，“您怎么在这儿？”
　　林景淮居高临下垂眼瞧他，眉尾却是轻扬，目光瞥向草丛方向，答非所问：“应该去那，那蚊子多。”

　　“……”吴桐努力站起来，这才注意到，一贯西装黑皮鞋的所长，此刻穿着偏休闲的长裤和短袖，大概是惧怕蚊子，外面还套了件衬衫。
　　“应该让所里的大夫跟你学学。”他超前走一步。

　　“学……什么？”
　　“受伤不用去医院，蹲地治疗法。”
　　“所长，您要是来羞辱我的的话……”

　　“我那么闲？”

　　“那您是？”
　　“老白喝多了过不来，求我过来看看。”有灯光从他头顶穿梭而来，却没他眼睛亮，“不要告诉我你是磕到石阶。”
　　“是……”
　　“……”

　　吴桐痛心疾首：“纯属是个意外。”
　　到底是所里的客户，她把张薇薇的事情如实讲述，末了，还小心翼翼地问：“所长，我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
　　“倒是有自知之明。”他冷哼，脱下衬衫。

　　“我只是……看她一个人，想和她同行。哎，所长？”

　　林景淮把衬衫扔到她没受伤的小臂上，大手一拧，把整个胳膊包裹住：“我带你去医院。”

　　吴桐每走一步伤口都撕裂般的疼，可偏偏单元门距离公寓小区大门还很远。

　　城市早已进入梅雨季节，几天不落雨便闷热难耐，他侧脸，下巴微抬，声音和偶有的清风一起吹来：
　　“想让我抱你过去？”

　　“别，我伤的是胳膊，不是腿，而且，”吴桐和林景淮拉开一段距离，“我可不想让所长再误会我。”
　　似乎是为了证明决心，她加速向前迈了两步。

　　“所长，你说，张薇薇真的会嫁给混蛋中的一个吗？”
　　“不知道。”
　　“我也不想给所里惹麻烦，今天就是看她太可怜了，以后会注意的。”

　　“吴桐。”林景淮突然叫她。
　　“嗯？”
　　“你不是修正液，任何人都不是修正液，不能别人错误你就点哪里，你修正不了，帮别人修正一个错误，会有无数新的错误等待他。”

　　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旁人爱莫能助。

　　“对不起……”
　　“不用。”
　　善良的人无须道歉。

　　“不过所长，为什么大家都叫你所长？”
　　“有意见？”
　　“意见不敢，只是每次叫你所长的时候，总有种逛号子的感觉……”

　　林景淮陡然停下脚步。

　　吴桐撞到他手臂，疼得闷哼一声。
　　“你别动。”他命令，准备把她背到车上。
　　“就不劳烦所长了，我自己能走。”

　　他知道她的心思，就像刚才所说，不想让他有所误会。
　　“你知道你这样叫什么吗？”
　　“什么？”

　　“欲擒故众。”

　　？？？
　　合着不管怎么着，都能给他安排一个罪名是吧？

　　明明是很克制的人，但好像很容易失去耐心，肆意随心惯了的人，不能受到一丝的忤逆。
　　“上不上。”

　　“不上。”她才不傻，要真是被他背了，两人才真正说不清楚了呢，“所长，您也别用激将法，我不会上当的。”

　　“那这样，”林景淮手伸到口袋里，淡淡道，“我手里有个硬币，你猜硬币在哪个手里，猜对了就不用我背。”
　　两只手已握成拳，伸到她跟前。
　　二选一，让老天帮忙选择，不管被不被被他背，都是老天的答案。

　　吴桐抬起手，食指指了指左边的拳头。
　　林景淮缓缓伸开左边手掌，手指纹路清晰深刻，哪里有什么硬币。
　　“那就背吧……老天选的，可不是我为了和你怎么样哦。”

　　她探开双臂，微微双膝下蹲。等待林景淮的后背靠上来。

　　待他把右手揣进口袋，却见他并不转身，反而微微弯腰，一手利落地操到她腰后，将她公主式打横抱起。
　　“所长！”
　　双脚离地，身体不踏实，心也慌乱。

　　受伤的手僵硬地直线垂落，只能用一只手臂紧紧圈住他的脖子，太过紧张，手指紧紧攥住他肩膀上的衣料，甚至能感受到手下坚硬的肌肉……

　　“所长？”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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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做亲子鉴定这行的，也叫法医，但是和我们看电视上的法医不是一回事儿，总之都叫法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