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子鉴定师》温时九

11、云在水

　　吴桐一整个下午都在闷闷不乐，脑中刘翠兰母女俩的影子挥之不去。

　　明明，她都把警察叫来了；明明，警察也问出那一句：还有什么事？
　　张薇薇原本怀抱柱子死都不肯走，无比坚定，但在回答警察地问题时……

　　“我……我……”她不敢去看刘翠兰的眼睛，耷眼瞅着地面，吞吞吐吐好半天，“没有什么事。”

　　吴桐愕然，朱唇微张，一瞬间全身血液逆流，头晕得厉害，好像被人狠狠甩了一记耳光。
　　“你……”

　　“和孩子之间要多沟通，行了，没事就回去吧。”警察叔叔们刚走两步，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忽然回头，“新来的吧？”
　　是对吴桐说的。
　　“这里啥风浪没经历过，等你习惯就好了，报警可不是过家家，慎重点，知道不？”

　　“不好意思了，还大家白跑一趟。”
　　“以后注意点就行了。”

　　张薇薇到底还是跟她妈走了，直到那一刻，吴桐终于深切明白林景淮所说的：你不是修正液，无法修正别人的人生。
　　是啊，怪她多管闲事，怪她咸吃萝卜淡操心。

　　把一周内所有客户的资料整理一遍，磨磨蹭蹭，等走出办公室，已经七点。
　　大厅里，七八位同事并肩而站，老白叫住吴桐：“小吴，所长请客，古巴空运来的龙虾，一起啊。”

　　所谓存在感，便是即便有人群相隔，也能感受到强大的气场。
　　老板请客，实在不好意思退却。更何况，对方是漂洋过海来的龙虾。
　　老白和张主任开车来的，其他同事正好顺车。大家组队完毕后，就只剩下吴桐一个人没座位。没人敢上所长的车，没人把位置让给她，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卡宴。

　　“所长，您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挺可笑挺蠢的。”吴桐知道，她报警的事儿在整个鉴定所都传开了，大家也都知道张薇薇最后还是跟她妈回去了。
　　“不是。”他开车，目不斜视，语气中带着惯有的淡漠和简练。
　　吴桐找到一丝慰藉。

　　“听实话？”他又问。
　　什么意思？
　　恰逢红灯，林景淮双手懒懒地搭在方向盘上，斜眼，目光在绚烂晚霞为底色中带着几分倜傥的意味：“你不是一直都挺蠢的，又何必纠结今天微不足道的一次。”

　　绿灯。
　　他已经无所事事的转过头。不会因嘲笑的话语有半分愧疚，是久居高位惯了、深入骨血的倨傲。
　　吴桐告诫自己，没必要动气，沉默着望向窗外，路边门口的超市在做活动，有人穿着熊本熊的玩偶服蹦蹦跳跳。

　　身边的人却又不安静起来，他开口，声音淡淡：“那个女孩走时，你塞给她的纸条，写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一些蠢话。”

　　林景淮听此，寒眸中闪过一抹亮色，反而弯了弯嘴角。

　　吴桐实在觉得，他这人奇怪的很，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实在难以捉摸。

　　好在龙虾味道实在鲜美，能让人暂时忘掉所有不快。
　　古巴除了音乐、雪茄、朗姆酒外，当地龙虾更是让人口水横流，白灼、干酪焗、刺身，寸口寸金，鲜美可想而知。
　　在加上同事们还点了各种口味的小龙虾……

　　吴桐突然发现今晚的bug，她胳膊肘上还缠着纱布，着实不易剥虾。
　　抬眼看同事们，大家自是不会辜负所长的大方，个个闷头享用。

　　林景淮剥虾极讲究，虾在他指骨节分明的手上，倒成了一件艺术品，虾肉完整留下，空壳利落的处理掉。他并不着急吃，盘中越剥越多。

　　“哇！”新来的实习生小黄别有深意地感叹道，“所长手指好灵活啊！”
　　再正常不过的一句话，在座的男同事们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笑出声。
　　且是憋着的，不敢太张扬的笑。

　　吴桐茫然，不知他们笑什么，有好奇的女同事不耻下问：“手指灵活怎么了？你们笑什么？”
　　“咳咳。”
　　男同事们只是忍不住说说浑话，并不打算在女同事面前明目张胆地开黄腔。

　　“反了啊你们？”老白眼一瞪，“所长的玩笑都敢开？是多不知道深浅啊，用我教？”
　　男同事们交换眼神，脸上笑意更深，小声道：“好啊，白主任赶快教我们啊，怎么知道深、浅。”

　　现场笑做一团。
　　当事人安静剥虾，连头都没抬一下。

　　“小兔崽子们，活够了别拉我下水。”老白也被他们逗笑了，话锋一转，也嗤笑道，“不过我们所长手指的确很灵活啊，已经剥了那么多，哈哈哈……”

　　刚才实习生小辈开林景淮玩笑时，他没在意没发难，保持着他作为上司和前辈的风度与体面。而当老白口无遮拦，他倏地抬起头。
　　现场瞬间屏气凝神，只有吴桐僵直手臂剥虾发出的瓷盘碰撞声。

　　太过耀眼的人，不说话，也会让人有被侵略感。
　　毕竟光，本身就是刺眼的。

　　老白算是所内二把手的存在，是林景淮的好兄弟、左膀右臂。
　　因为毫无间隙，所以可以随心的埋汰。

　　“你懂那么多，结束买单。”林景淮吃下今晚第一口虾肉，反而皱了皱眉，“味道不怎么样。”

　　同事们更不敢出声了，对领导者日益增长的服从感甚至让他们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

　　总有人戳破皇帝的新衣，吴桐不想让选择这家餐厅的同事难堪，喃喃道：“很好吃啊……”

　　林景淮面不改色，端起盘子放到她跟前，冷冷道：“吃完。”

　　老白的眼都直了，在场其他同事的眼都直了。是所长不爱吃的东西，让员工帮自己吃干净，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吃过饭已快九点，吴桐有心事，去往地铁站的路上走得格外慢。
　　嘴上说着“哀其不幸”，心里还是会想张薇薇回家后会怎样。
　　四个禽兽会怎么对她？她又如何嫁给郭二？

　　“嘀——”

　　她侧头，是卡宴骚.包的车头。
　　“上来。”

　　有顺风车不坐白不坐，吴桐不扭捏，打开副驾驶车门。
　　“所长，刚才吃饭时，他们说你手指灵活，什么意思？”

　　骤然刹车。
　　远处灯光璀璨，愈加衬得车内晦暗，他眼中无波无澜，却让吴桐觉得随时惊涛滚滚。
　　明明灭灭光影的交替中，男人的声音显得格外危险：

　　“怎么，你想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