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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白玫瑰(4) ...


  •   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顾淮之是知道的。

      顾卿和谢桥结婚之后,有了两个孩子。大的叫顾浣衫,小的叫顾淮之,兄弟两个相差了五岁。

      此后,顾卿再忙,也会挤出时间来陪家人出去玩。有时候他们一家四口会去公园放风筝,有时候会去芙蓉江边散步。顾卿常常会当着两个孩子的面,颠倒黑白地描述他和谢桥的故事,譬如他如何英俊风流,谢桥如何对他一见钟情。

      说至过分处,谢桥便会问他:“也不知道是谁,三天两头往我跟前凑,还抄了好些酸掉牙的诗,一共一百三十六张,这些我都留着呢。是你吗,顾先生?”

      顾卿态度一软,嘿嘿地笑:“好吧,我对你一见钟情。”

      他转头又跟两个孩子讲:“你们不知道,当年爸爸遇见妈妈的时候,她穿了条漂亮的长裙子,就跟盛开的水莲花一样。我当时就在想,哎呀,她真好看,我要娶她做老婆。”

      顾淮之拍手大笑:“爸爸不要脸,爸爸不要脸!”

      顾卿皱眉:“你怎么不跟你哥哥学学好?”

      顾浣衫慢慢地说:“爸爸不要脸。”

      谢桥在一旁笑:“爸爸不要脸。”

      顾卿闻言,昂首挺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行吧,我就是不要脸,就要娶她做老婆。”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顾淮之七岁那年。

      那年谢桥生了病,整个人都快速消瘦下去。顾卿慌了神,将两个孩子丢给长辈,开始带着谢桥四处求医问药。他们去了很多地方,国内国外走遍了,花掉不少钱。但谢桥的病情还是没有起色,反倒更加严重了。

      最后,谢桥说:“顾卿,我们回家吧。”

      顾卿知道这句话的重量,整个人像是坠入了冰窟窿,身子细细地颤抖着。他的头低了下去,乞求一般地颤声道:“不行。”

      谢桥握了他的手,笑了笑:“淮之要过生日啦。回家吧,顾卿。”她语气很轻,却带着一丝倔强决然。

      良久,顾卿红着眼圈望她,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胡乱点着头:“好,回...回家。”

      顾卿和谢桥到家时,是个周六。顾淮之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作业也不写了,把笔一扔,光着脚就往外头跑。他看见谢桥,欢欢喜喜地跑过去,一下子扑进她的怀里,兴高采烈地唤了声:“妈妈!”

      当时的谢桥已经很瘦了,因为重病,整个人也没有力气,顾淮之这一扑,险些将她扑倒了。谢桥踉跄一下,站稳之后,弯腰抱住了自己的小儿子,对他笑笑:“妈妈回来了,给你过生日。”

      “以后还走吗?”

      “不走啦。”

      顾淮之回头对顾浣衫兴冲冲地讲:“哥,妈妈说她不走啦。”

      顾浣衫听见这话,脸色一僵。再看父亲顾卿的脸色,就猜到了七八分。他低下头,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笑,但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含糊地应了声:“好。”

      这之后,谢桥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每天都像是偷来的。有时半夜病症发作,难受得五脏六腑仿佛抽成一团,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在颤抖着,无声地呼喊着疼。

      她疼得狠了,也不敢出声,怕吵到身边的顾卿,只是悄悄咬住了被子,极力忍受着。顾卿发觉不对劲,忙起身去瞧,焦急地喊她的名字:“谢桥,谢桥!”

      谢桥偷偷将眼泪擦干净了,起身抱住慌张的顾卿。她的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低声说:“没事,睡吧。”

      顾卿整颗心都是悬着的,怎么可能睡觉?他嘴上答应,但一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全是谢桥难受的模样。

      他害怕得不敢睡。

      大概一个过了多月,某天傍晚,谢桥忽然对顾卿说:“我想和你去芙蓉江边走一走,就你和我。不要开车,你骑辆自行车带我。”

      顾卿听了,立马找出当年他骑过的那辆自行车。对于他而言,这辆车子算半个媒人,即使旧了难看了,也没舍得扔。

      夕阳下,顾淮蹬着又老又破的自行车,带着谢桥朝芙蓉江的方向走。天上泛起玫瑰色的晚霞和当年一样好看,他喜欢的姑娘也和当年一样靠在他的背后,而他却不敢再往坑坑洼洼的路面上骑了。

      江畔草色依旧,有风在吹。江中轮船行驶,有汽笛声由远及近,呜呜地拨开层层的水浪。

      他们坐在岸边,谁也没有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水里荡漾起了星辉,谢桥慢慢将戴在手上的白玫瑰摘下来。月光中,她紧紧握着顾卿的手,笨拙地把白玫瑰套在了他的左腕上,轻轻地,轻轻地说:“当年你送我的,我回给你。做顾先生的太太,真的是一件很开心、很开心的事情”

      白玫瑰,天真、纯洁、至死不渝的爱。

      她回给他。

      “顾先生,”谢桥又倚靠在顾卿的身侧,“你说,人有没有下辈子?”

      顾卿的眼泪抑制不住地上涌,他声音哽咽,磕磕绊绊地回答:“有,肯定...肯定会有的。”

      “那就好。”谢桥梦呓般地喃喃念着,“我记得誓词上有句‘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这辈子是我食言,没能好好和你在一块,我将我下辈子也许给你。下辈子我还要穿着那条红裙子,到学校门口去。”

      她微微一笑:“然后啊,我对你一见钟情。三天两头在你眼前晃悠,给你写一百三十六张情书,请你看电影......这辈子是你追我,下辈子换我来追你,我们还在一起。你说好不好?”

      “好......”顾卿颤抖着伸出小手指,“咱们来拉个勾,不见不散。”

      “幼稚鬼。”谢桥嘟哝一句,缓缓伸出手跟顾卿拉个勾。随后,她又记起什么,用最后的力气摸了摸顾卿手上的玉串,满目温柔,“我不在啦,你来替我守着这个家吧,一家人家好好在一起。”

      “我并不怕死,只是放不下的人太多,不甘心罢了。其中有我的丈夫,有我的两个孩子,浣衫年龄大些,也懂事,我倒不如何担心。只是淮之......我希望他们都能好好的,在一起。”

      这些是她的愿望。

      它全都听见了。

      画面至此戛然而止。

      子夜时分,白玉手串幻化出的女孩子立在微弱的蓝色火苗旁边。她靠近了顾淮之,伸手抱住了他。因为个矮的缘故,只能抱到顾淮之的腿。

      她垂下眼睫,低声道:“哥哥......”

      顾淮之觉得眼圈酸涩,他摸摸她的柔软头发,缓缓说:“谢谢你了。”

      女孩子忽然抬起头,乌亮的眼眸望向顾淮之。她对他温柔一笑,随即化成一道白色光芒,缠在顾淮之左腕,瞬间变回手串的模样。

      赵素衣熄了打火机,把它还给顾淮之:“你打算明天回家吗?”

      顾淮之偏过头,嘟哝一句:“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家?”

      “她告诉我的。”赵素衣一指顾淮之手上的白玫瑰,“古玉通灵。这个小姑娘因你母亲的愿望而生,她知道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才会乖乖回去。”

      顾淮之看赵素衣一副甩袖子要走的大爷模样,忙喊:“站住!”

      赵素衣嘴角微向上扬,怎么看怎么都像个斯文败类。他摇头晃脑地开口:“怎么,今夜月黑风高,你要邀请我与你同睡吗?”

      顾淮之没时间跟他嬉皮笑脸:“我怎么回事?我死没死?”

      赵素衣出现在这里,代表当日车祸是真,被锁魂是真,在黄泉遇见赵素衣更是真。

      顾淮之只想知道,如今自己是个什么情况。

      “哦,你说这个啊。”赵素衣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拍顾淮之的肩膀,“之前是死了,不过我给你塞回去了,现在怎么说...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只是会比正常人容易招惹一些东西。”

      “你进入过黄泉,眼睛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赵素衣轻叹一声,“有句话说得好,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未进入黄泉之前,这扇窗户是对那个未知世界关闭的。可是你进入了黄泉,这就代表这扇窗户被打开了。”

      “简单来说,你能感应到妖魔鬼怪啦。”

      “我想你也听过,有人死而复生,之后便获得了沟通鬼神的能力。那些人跟你情况差不多,算是特派在人间的公务员,专门传递人间与天地两界的消息。”

      “如此一来,你就算黄泉安排在人间的特派公务员了。等两个月后你上岗证批下来,还会有五险一金,节假日去天上旅游度假,永不失业,算是金饭碗。”

      赵素衣拍拍顾淮之肩膀:“顺便提一句,你和我签合同了。就今天,兴华路上的那家书店。”

      顾淮之心情有些微妙,敢情自己无辜横死一回,稀里糊涂地成了黄泉里的打工仔。还签了合同,彻彻底底上了贼船。

      顾淮之问:“天天见鬼,我这算高危职业吗?”

      “你放心,该上的保险都会上。一旦发生意外,所有赔偿将由人间货币的形式支付给家人。一金会存到天地银行,等死了之后就能提现。”

      赵素衣说完,却低下了头。他喉结微动,镜片后的眼神专注而认真:“我没交代清楚,导致阿宣锁错了人,打乱了你原本的人生。放心,有我在,你这辈子还会大富大贵、平平安安...作为补偿,我把她还给你。”

      顾淮之不明所以:“什么?她?”

      赵素衣指了指他手腕上的羊脂玉串:“你被车撞到的时候,小玫瑰替你挡了一下,灵都撞碎了。她本该消失在那场车祸里,但我觉得她对你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你肯定舍不得。我就费了点事,把她救了救。”

      那场车祸之中,白玫瑰的确是碎了,漂亮的玉珠子散了一地。她那么小的女孩子,会在车撞来的瞬间,挡在他身前。

      仅仅是为了一个愿望。

      顾淮之低下头,手指轻轻摩挲温润的玉珠,又看向赵素衣:“多谢你了。”

      仔细想一想,黄泉公务员什么的,五险一金,上天旅游,永不失业的金饭碗,似乎还挺不错。

      赵素衣瞧了眼顾淮之,有意跟他套近乎:“你困不困,不困咱出去整点夜宵,我请客。”

      顾淮之被折腾半宿,哪还有心思睡觉。他想了想:“我知道有家烧烤还不错。”

      仲夏时节,烧烤与啤酒最是相配。两人一拍即合,到街上吃烧烤去了。

      烧烤店距离出租屋不远,乘公交也就两站路。可惜大半夜没有公交,他们寻摸良久,也只找到一辆小单车。

      顾淮之:“要不走着吧,也不远。”

      赵素衣看了看车筐:“好说,我坐筐里,我看大街上好些小姑娘都坐这里头。”

      “那能一样吗?”顾淮之敲了敲车筐,“小姑娘一米六,你一米八几。小姑娘九十斤,你多少斤?”

      “我是个神仙,很轻的。”赵素衣往那浅浅的车筐里一坐,对顾淮之笑,“再说了,谁能开车撞到我?我当场认他做我爸爸。哎哟,这筐有点挤,硌得慌,位置也低...淮之,快来开车。”

      顾淮之无奈,只得骑车。赵素衣的确挺轻,顾淮之驮他跟没驮东西一样,只不过赵素衣个子高,太挡视线,车子像骑在钢丝绳上。

      他们晃晃悠悠地出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沙雕朋友在评论区活跃得像个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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