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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索命(三) ...

  •   秦年神游间九渊已经领着她斩下十余条人命,回过神来,眼角上挑,目光一凝,九渊剑啸一声,八柄九渊剑自八方朝少林大师袭来,同时秦年一跃而上,九渊在他正上方竖劈向下——八柄长剑不过是迷惑人眼的噱头,真正致命的是九渊本身的这一击。
      方丈圆寂时双目瞠得老大,似乎还要说些什么,是“阿弥陀佛”还是“施主饶命”秦年都不在乎了。
      唐高恕也支撑到了尽头,被紫衣弟子逼得连连后退,掌风虽狠,但掌法却是要时间推出的,人多势众也要吃亏的。九渊铮然鸣响,斜剑划开一条八尺长的轨迹,划开五人的后背,虽不至死,也足够分散对方的注意力,血红衣袍狠狠提了一把唐高恕的后领,帮他避开了左后方袭来的长剑,唐高恕还没脱身,尚不能够废话,留得一点喘息机会,掌风一推,秦年跃到众人身后,接过空中剑光大盛的九渊,咬牙起手一招‘衔花填海’,内力已亏,这是最后一击,再不速战速决,只怕自己和唐高恕都不得全身而退。
      与此同时,东面站队的黄金阁与风云盟的十余名弟子吵了起来,风云盟中一位颇有名望的弟子过来劝阻:“金阁主,高公子乃是回春坊首徒,回春坊背后有实力雄厚的药王谷撑腰,只怕你若是伤了高迎风,他们不会放过你。”
      金阁主弯了弯嘴角,歪着头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道:“你看现在这么乱,江湖各派势力齐聚,就是这里的尸体也有上百具了,谁能预料到乱斗之中,高迎风是被误杀的呢?”
      他取下白丝手套,取来手下毕恭毕敬递来的弓.弩,眯起一只眼睛对准目标,离弦之箭即发,白才福双瞳骤然放大,暴喝一声拼尽全力推开身边的高迎风,自己的上半身却移动到高迎风原先的位置,中了铁箭,目中有血有泪有笑有憾,就是没有畏惧。
      此生医者仁心,忠心护主,到如今,也算是......值了。
      秦年听到身后声响,右手抵挡风云盟,侧首一瞥,几乎面目狰狞,青筋爆出,提气穿过‘花墙’,赶到高迎风身边的时候,鼻尖似乎嗅到了自己脸上的血腥味道。
      她握着九渊的手微微颤抖,衣衫炸裂,怒目散发,满脸血痕,每一个动作都拉扯着身上的数十道伤口,痛得差一点就要把泪水逼出来。生死时刻容不得她半刻迟疑,她抛了九渊,几乎斜着身体冲到高迎风身边,双手抓着他的双肩,拼了命地把他往旁边扔,金阁主的第二发短驽已离弦,唐高恕睃目,动作一顿,眼中惊魂。
      但见铁箭穿过骨灰罐,唯一声玉碎瓦不全,高迎风被秦年推了一把,失去平衡,手松开了骨灰罐。
      松,罐不中箭也将落地;不松,铁箭穿罐亦穿心。
      灰飞烟灭......
      碎片落地,骨灰漫散空中,夹杂了黄沙红尘,触碰了肮脏龌龊的鲜血冷铁,最后只一阵轻得无声息的微风,吹散了最后一点灰烬,也正是这一抹微风,轻而易举地吹出了她一生的泪水。
      骨灰罐落地之声使得风云盟之剑略一停息,唐高恕从袖中抓出信号弹,黑色盘龙状的浓烟在天上散开,金阁主抬首一望,不知这是向何人求助的信号弹。
      唐高恕的肩膀生生挨了一剑,鲜血涌出,一狠心放出最后一盒暗器,逼退风云盟,转身把掌风推向金阁主,大吼道:“走啊!走啊!”
      秦年还没从秦琤骨灰殆尽的事实中醒过来,高迎风半拖半抱着她伤痕累累的身体朝着西侧的树林跑,黄金阁的弟子猛地扑过来要截住秦年,霎时天降黑袍死士,与黄金阁的弟子绞杀,使出的武功是跟唐高恕相同的掌法,而在满眼泪水的秦年看来,这些背影像是秦琤死而复生,重新回到她身边。
      秦年撕心裂肺地哭吼道:“哥哥!哥哥!我不要走!”面容痛苦得像是全身的伤口都被撕裂了般,高迎风一路拖着她远离战场。
      直到打斗声离她越来越远,周围一切还都是春暖花开锦绣山河的模样,她满脸泪水,高迎风紧紧抱着她,不让她逃脱,秦年狠狠咬着他的肩膀,咬出一排清晰的牙印,她耳畔都是秦琤的声音,他说——“阿年,我向你保证,就算哥哥死了,也不会有人能伤害你。”“所有伤害过你的人,都不得好死。”
      哥哥......他是我的哥哥啊......为什么......为什么连他最后一件东西都保护不了......
      秦年死死叩住他的双肩,泣不成声。
      高迎风一手抱着她的头,抚摸着她被血肉溅过的头发,从她身上散发出的血腥蔓延到高迎风衣襟,他一直道歉,说着:“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又哭又咬,咬一会歇一会,高迎风的左肩都快被咬麻了,觉得自己肩上的那块肉就快被咬掉下来了,疼得直想哆嗦,可他忍住了,如果她这样咬着自己,能让她好受一些,那掉块肉下来也没关系。
      秦年不知道自己和高迎风在树林里僵了多久,她知道秦琤为她训练的死士能摆平一切,她不担心唐高恕,此刻她精疲力尽,身上的伤比起心伤根本无关痛痒不值一提,她只想睡觉,睡上长长的一觉,能梦到秦琤,梦到以前快乐的时光。
      高迎风也不知道该去向何处,只是看着秦年满脸泪水,他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她太累了,肩上的担子太重了,他害怕终有一天会压垮她。
      秦年渐渐冷静下来,不咬他了,也不哭了,离开他的怀抱,抓着他的衣袖,头也不回地向林深处走,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后背靠着树,枕着高迎风的肩,什么都没说,泪痕还没干,就睡着了。
      她醒来的时候夜深霜重,高迎风竟然仰面朝天睡着了,她动了动腿,伤口似乎是被简单处理过了,伤口处多了黑乎乎的草药,头昏沉沉的,她转动脖子,缓缓起身,看着高迎风累得够呛的睡颜,想了想,把自己脏兮兮的外套披在了他身上。
      刚走没几步,赫然发现斜对面树下坐着个与大树完全融合的黑袍人,一手抱着另一边的手肘,似乎是受了伤,正一动不动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唐高恕。
      秦年:“......”
      她懒得说什么,绕过他,走开了。
      离得他们不远,秦年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望着满天星斗,远山雾沉,笑天地虚妄,心里空得可怜,她凝视着右手的银镯,忍不住抚了抚。
      忽一颗黄光撞入眼,秦年下意识地向后一仰,那是一只孤零零的萤火虫。似是有灵般,它绕着秦年飞了两圈,最后停在她的手背上。
      离孟夏尚有时间,现在不该是萤火虫飞舞的时节。
      秦年像着了迷般痴凝着它,它扑了扑翅,又在她面前飞着,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又适时退了两寸,它放慢速度,在她面前环绕。
      秦年鼻子一酸,带着哭腔轻声唤道:“哥哥......是你吗......哥哥......”
      没有任何回音。
      萤火虫扑到她脸上,像雨滴般冰冷落在她的脸颊一侧,反反复复凑近她四五次。
      秦年把眼泪咽回肚里,露出笑容,她不敢伸手去碰它,怕伤害它。
      萤火虫用身体覆上了她的唇,若即若离至轻至淡。一吻即别,光亮渐渐暗淡,它扑闪着翅膀,最后在秦年眼前,跌落在地上。
      她颤抖双肩,把手心攥得死紧,终闭上了眼睛。
      黄泉路寒,奈何桥长,勿盼勿念;三途孤魂游荡,可有故人?故国林深花谢,不需再望;殿前停步暂缓,血衣来闯,护你来世安康。
      既然苍天无眼,世人耳聋眼盲,此身便以血洗剑,予尔一个温柔天下。

      高迎风的睡眠质量出奇得好,以至于秦年从他身边溜开了一个晚上他都没有醒过来,第二日卯时三刻准时醒了过来,看到秦年和唐高恕分别坐在两棵相距老远的树下瞅着他。
      他咳了咳,赧然起身把外套还给秦年,看了看两人平静的脸色,问道:“现在怎么办?还去那个地方吗?”
      唐高恕也看向秦年,等她发话。
      “回去,回京城,有事要做。”她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其他人的表情却像是吃了屎。
      “回去?!都什么时候了!回去找死吗?”唐高恕毫不留情道。
      秦年起身,轻蔑地睃了他一眼:“愿意走的走,不愿意的滚蛋。”她也没多客气。
      唐高恕翻了个白眼,拍拍屁股,往街道走去。
      如今三人都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但这个喊打喊杀也仅仅局限于在人后喊喊,当真遇上了他们三人,老百姓撒腿跑还来不及,跑不掉的跪地求饶,以往还需唐高恕花钱租个马车,现在好了,别人拱手相让,白送!
      不要白不要,尽管受天下人的唾弃谩骂,可他们这些蝼蚁之辈在人前不也要低声下气百依百顺才能讨来他们的命么。单凭这一点就能说明向天阑曾经说的“强者定天下”不假。
      出城门被拦也是意料之中,昨日血洗两派三帮尸骨堆成小山谷,妖女祸国一说变成比真金还真的真相。虽然最后黄金阁阁主带着子弟逃之夭夭,但重创了黄金阁和风云盟已是不争的事实,还差点让少林和武当两派灭门。
      如今他们可是顶着杀人狂魔的称号,朝廷当然不会坐视不理,赏金已是天价,只要能将秦年‘刀之以法’的,无所不为。
      对此,秦年一瞥而过,心中嘲讽道:唯一能打得过她的两个已经死了一个了。
      过了两城,秦年挥挥手又灭了一批,唐高恕右臂负伤专心驾车。秦年干脆坐在他身边,若无其事问道:“我哥留了多少人手?”
      唐高恕思忖道:“你说他给你留的那些死士么?大概有八百人,云焂说你遇险的时候就放信号弹,但是要省着点用,他叫我别有事没事就放,信号弹在我这保管,要给你么?”
      “不用。我问你,他在朝中有什么人手?”
      唐高恕惊奇看她一眼,眉头一蹙道:“这个我不知道,之前我就负责打,他很久没有在朝中动手了,大概是因为自从蒲尘轩逐出京城之后,剩下的那些人他都看不上眼。”
      “柳云阁还在不在?我回去拿东西。”
      唐高恕点头:“在,那边留了人看守着。”
      秦年抿了抿嘴,不再说话了。
      途中高迎风不止一次问过秦年此行到底要做甚,秦年本高冷地闭目假寐,置若罔闻,可实在受不了高迎风坚持不懈地盘问,很想给他两脚,看了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打消了这个念头,尽可能柔和地说道:“报、仇。”
      “还打啊?!”高迎风脱口而出。
      这下连唐高恕都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鄙视之。
      车过处十里门户紧闭,人人胆颤,只剩车轱辘在咯吱咯吱的作响,她左右相顾,确认无埋伏之后,回到了车内,与高迎风对坐,很认真地问他:“你怎么还不走?”
      高迎风一脸天真无邪:“走?走去哪里?”
      秦年沉声道:“回你的家。”
      只听高迎风字句铿锵地回答道:“不,我不会去,我说过了,要跟你一起去闯荡江湖。”
      秦年忍住翻白眼的欲望,努力忘记他被短弩射击前屁滚尿流的模样,冷静道:“你跟着我干嘛?找死吗?昨天那些刀剑弓.弩你没看见吗?”
      他实诚道:“看见了。”
      秦年又骂道:“那你还跟着我?!你一点武功都不会,连拿个罐子都拿不好,跟着我做甚?除了拖后腿害我分心你还干了什么?”
      好好的公子哥日子不过,大老远跑来与她一起颠沛流离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秦年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感叹:世上不惜命的人可真多,有多少人想多活一刻都是奢求。
      可她看到高迎风真真切切地失落了——他垂下眼皮,紧闭嘴唇,手有气无力地下垂着,落在座上。她方才自己说的话太过分了,高迎风眼皮一掀,咬了咬下唇,小声道:“对不起。”
      秦年轻叹一口气,看到他柔软的性子完全不像一个男子汉,无端也不想再生气了。
      他又磕磕绊绊道:“我......我不知道可以为你做什么......我只会救人......不会杀人......”
      秦年枕着车壁,揉了揉眉心,道:“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你爱跟谁跟谁。”
      高迎风却忧心地看着她,道:“你是不是头疼了?让我看看。”
      秦年一摆手拒绝了他,摇头道:“我没事。”又严肃地看着他,道:“对了,你手上有没有人?我缺人手。”
      高迎风道:“有是有,可我的人,不会杀人,借了何用?”
      秦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用,你肯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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