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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胡琴响起,急急风催着,大概是客人已落座。
      踩着鼓点上了台,蝶衣唱活这故事,小楼也卖力当自己是霸王。
      小楼想着,认真的、忘我的唱完这出折子戏,待下了台,再做回师兄弟。
      小楼唱着、念着,心生哀伤,却不知悲的是戏,还是自己。
      刚下台,一个唱武生的师弟走过来问小楼何时回京,小楼顿了顿,瞥了一眼蝶衣:“多玩两天再说。”有意无意,希望他多快乐几日。
      蝶衣手里的动作一抖,手指一疼,连眉都没皱一下,继续下去。
      珠花一一拨下,如意冠早端正的放在手边,长发尚未摘下,松松散散垂在后背,竟如真的一般。

      “程老板可真是美若天仙啊!”一个公子哥倚在门框上朝蝶衣轻佻一笑。
      蝶衣吓了一跳,习惯性的看向师哥,却发现他的目光也有些迷茫。摇摇头,又看了回去,明明是好友,却偏偏天壤之别。
      小楼向前挪了一步,刚好护住蝶衣,像他们自出科以来的每一次受到威胁。
      蝶衣下意识想扯住他袖口,却看到菊仙挽住的另一只手,自嘲一笑,像他遇见菊仙后的每一次威胁。
      还未伸出的手狠狠捏了捏另一只,蝶衣绕过小楼上前一步,还未开口便见十二少从远处跑过来,不知怎的,蝶衣舒心的放松了手下的力量。
      “我说怎么不见你人影,感情来这儿了。”虽是与那贵公子说话,却不着痕迹的走到蝶衣身前,转身,护他在身后。

      “难怪看不上如花,原来金屋藏娇啊!”那阔少见十二少要护着蝶衣,也不再出言不逊,虽然他没有十二少的风骨,但至少他懂得朋友妻不可欺。
      “乱讲,”十二少哭笑不得,“什么娇啊,程老板是男儿身啊!”
      蝶衣闻言一怔:是了,他本是男儿身,又怎能与同为男儿身的十二少……手臂忽然一疼,回过神来,看到的是十二少紧张的脸,安抚一笑,抬手摘下假发放到桌上。
      十二少依旧皱着眉,怎么也放心不下,却是放松了手劲,滑到蝶衣的腕,揉了揉,这才放手与那贵公子一同离去。
      蝶衣盖住刚刚被十二少抚过的地方,心里只剩下十二少的那句话:“程老板是男儿身啊!”
      “蝶衣?”小楼见蝶衣神情恍惚便喊了他一声。
      蝶衣回神,点了点头便坐回妆镜前,认真的降油彩一点一点擦净,自梦中醒来。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蝶衣盯着镜中人,幡然醒悟,自己,不是那戏中的虞姬;师哥,亦不可能是霸王。
      不过,是梦一场。
      那如今,这十二少又算得了什么,不过多一红尘过客罢了。
      只是,这过客,却与自己不经意间,交换了真情意。

      师兄弟们卸下了妆,收拾妥当后便去了正院。
      待戏班全部坐定,十二少才吩咐下人摆桌。一时间碗筷碰撞,觥筹交错。
      蝶衣偷偷望向十二少,后者一杯接一杯,虽脸上带着笑,却是强装着,不过只为买醉。
      蝶衣低了低头,也饮下几杯水酒,本就无甚酒量,便已微醺。
      宴会至尾,众人多多少少都喝了些酒,贺词也说了不少,最后不也是散去。
      喧嚣过后,剩下的是比之前更静谧的空荡。
      十二少趴在桌子上,朋友与他道别,他只稍稍抬头送一个微笑,差小厮送人出府。
      怕是连独处的机会都没有吧。蝶衣小心翼翼走到十二少身边,轻叹一声,俯身在他耳边说:“告辞。”心中有很多想说,却连屡都屡不清,便只寥寥几字,就起身欲要离去。
      手却被人抓住,动弹不得。
      “蝶衣!蝶衣你别走……”迎上的是一双带着焦急的眸子,那么委屈。
      没来由的,蝶衣想到了自己,那日,他也曾如此求过师哥,忘记了师哥当时回绝的表情,却忘不了,那刻骨铭心的痛。
      “不走,我不走!”忙用另一只手盖住他的,顺势半蹲下来。微微偏头,向身后小楼说:“师哥,你们回吧。”
      小楼向前一步,皱着眉刚想说什么却被菊仙扯了一下:“听蝶衣的,走吧。”
      待得人都走净,连下人也按照吩咐退了下去。
      十二少的眼神一刻也不曾在蝶衣脸上移开,仿佛想要看够一辈子的份,蝶衣也不动,就那么任他看着。
      醉眼迷蒙,只够盯着彼此。
      良久,十二少猛然想起蝶衣是半蹲着的,便立即站起来,将蝶衣拉起。
      蹲的时间久了,乍一起身有些晕,眼前一黑,便歪进一个温暖的怀里。
      “哪里不舒服?”怀抱收紧了些,声音也充满了关心。
      蝶衣推开他:“不过是起猛罢了。”
      虽已入夜,却月明星稀。
      脸上升起的红晕,自是一览无余。

      十二少庄重的牵起蝶衣的手,缓缓的向戏台走去。
      脚步踉跄着,蝶衣想搀着他,被他拒绝了。
      一步一步,明明只是寻常景色,却渐生悲戚。
      蝶衣不明所以,只坚定的跟着他,他信他,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愿随着。
      站在戏台下,十二少放开手自己先跳上去,然后再伸手拉蝶衣。
      台毯厚的很,暖烘烘的。
      十二少脸色却愈发凝重起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下意识的看向蝶衣,后者正仰着脸看天,下巴与脖颈形成一道柔和的弧线。
      “蝶衣,”十二少开口引过佳人注意,“我喜欢你。”
      没设防,猛的被惊到,又极满足:“我有什么可喜欢的?”
      “男装,女装,化妆,不化妆。全部都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十二少仿佛陷进梦中,“更喜欢,你是你。”
      梦境忽然被现实击碎。
      脸色一变。
      “我会爱你一辈子,不可救药的。”
      蝶衣盯着他突然认真的面孔,笑的更开心了:“那,说好了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

      月光更甚,照进两人内心。
      “可我不该爱上你!”说着跳下戏台,站在地上,不看他一眼。
      蝶衣释然一笑:“大婚在即,昏了头吧!”说完小心翼翼跳下台子,没再奢望他会抱住他,站在他身后,轻叹,“我也得了我的答案,就这么结束,也好。”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忙仰起头,生生逼回去。
      “你知道,你知道。”十二少静静站着,猛的歇斯底里起来,抓住蝶衣的肩膀狠狠地摇了一下,“可我该怎么娶别人?我心念着的是你不是别人啊!!”接着死死抱住他,“我怎么能娶你之外的人,我怎么能……”
      泪,落下。
      蝶衣和哽咽着:“那就要了我!”
      十二少身子一震,放开他看着他同样流泪的眸子,心念一动,迫不及待地吻住对方的唇。
      泪水混在一起流进口中,苦涩却又甜蜜着。
      最美不过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可他们不行。
      仿佛世界末日,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血肉中。
      泪水混在汗水中,那么煽情。
      口中全是对方的名字。
      “振邦……”
      “蝶衣……”
      你我相爱,却不得相守。
      自此后,我枕边再没了心爱的人,你身边再没了我追随的眼神。
      怕是一去,就再也不会相见。
      你在北,享受着你的叫好声。
      我不会是观众之一。
      我在南,经营着我的南北行。
      你不会是顾客之一。
      任我怎么爱你,始终都是我负了你。
      蝶衣,哪怕再见,也别认出我,就让我自己难过。
      我会爱你一辈子。
      直到生命尽头。
      直到我再没有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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