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润玉后传---伴龙记》雅笛

39、入庐州

　　所谓的人间，不过是天界的附庸国而已。荒诞的是，这附庸国的皇帝和臣民们都还以为自己是宇宙中心，殊不知一举一动都被天上那帮神仙们看得清清楚楚。

　　对于就要流放去的人间这个动物园，并没有很高的期望。我只求保存实力，以期伺机反扑。我人虽然被关进了动物园，可心里那只野兽已经彻底地被释放出来。野兽没有难过，没有绝望，反而有些兴奋。

　　去人间的那天，他没有出现。说到这里，我还是期待他会出现的。至少，给我们的关系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然而这个愿望也落空了。

　　倒是有很多人来送我，彦佑、顾晙、马谅和乐寻；众芳主和老麦精；甚至邝露和紫霞仙子也来了。这些日子在天界，居然结识了这么多朋友，连我自己都没想到。

　　去他的天界礼仪。我要用地球的礼仪来跟朋友们告别。我一一拥抱了他们，不问男女。他们每个人都要送我东西，被缘机仙子一一拦下。

　　到点了，缘机仙子跟我点点头，说，“你非仙人、又非普通的凡人。因此我无法为你计划什么。你去便还是你，你的命数自己决定。”

　　我抬起头，远远的，看见两个淡淡的身影。一袭紫衣和一位老太太。我笑了，朝他们鞠了个躬，转身跳下了天机轮盘。

　　这是我第一次有意识地穿过虫洞。可是到达彼岸时，我却完全没有在虫洞内的任何记忆。我就站在一片山谷中间的树林里。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什么都没变。摸了摸脸，脸上那些伤口也都还在。

　　我就这样身无分文、无牵无挂地开始这人间动物园的崭新冒险。

　　看了一下太阳，已经有些西斜了。我受过野外生存训练，第一反应便是要找食物、水源和安全的栖身之处，然后生把火过夜再说。郁郁葱葱的山谷附近一定有水，我侧耳一听，果然听到水流的细微潺潺声。来到溪旁，用手捧了水解渴。看到几株灌木上有野莓，只是没有几个相貌周正的。显然好的都被小动物们吃掉了，说明这野莓很大可能性是安全的。我有些饿，便把能下口的野莓都吃光了。这算是今晚的晚饭吧。我又掰断一根握起来合适的树枝，握在手里当作防身之物，往山脚下走了过去。很快，日头落下，光线越来越暗，我不敢再走太远，便爬上一棵大树，靠在树干和树枝之间休憩。这一觉，自然没睡好。神经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生怕有什么野兽、生怕自己会掉下去、而且夜凉如水不只是说说，是真冷啊。

　　好不容易盼到了天边一丝丝的亮光，我就一跃而起，拄着那根树枝上路了。下一步的目标，是要找到有人烟的地方，最好是城镇。我的计划是，先安顿下来，温饱解决后，看看能不能在人间找到重启虫洞或者返回天界的可能性。

　　没有地图，没有导航，想要找路就得登高。爬山，是我的强项。小半个时辰，我就手脚并用登上了不远处的一座山丘。路没有看到，看到了屡屡炊烟。有人烟，就有希望。我记住了方向，饥肠辘辘地开始下一段旅程。

　　终于在日头西下之前，我来到炊烟升起的地方，看到一幅闲适的田园风光。我在暗处观察了一阵。直到我看到一位年轻农妇牵着一个男孩，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孩从田埂上过来，我才走上前去。那农妇看着我，一副很好奇又戒备的样子。

　　“这位妹子，我遭歹人所害，迷路至此。不知妹子可否给我点水和食物？”

　　她听了，眼睛睁得大大地，充满了惊恐和同情。“在这里等着！”她说完，拉扯着孩子进了自家门，然后把门闩上了。我一直站在门口等着，听到里面男女二人正在大声的争论，婴孩在哭，年轻的母亲在哄。过了很久争论声渐小，然后门打开了，那农妇端出了一碗冷的小米粥和一个石头般坚硬的馒头。她交给我，并没有说话。我知道，这是她能够为我争取到最多的施舍了。我连忙道谢，门又一次关上了。

　　月亮升起，照在这人间的田地上，丝毫不比天宫的月色逊色。一阵夜风吹过，稻田发出唰唰的回应，稻穗随风摇晃，我看着居然觉得很治愈。夜深了，我衣着单薄，越发觉得寒冷，便缩在她家门口的屋檐下躲风。“哇----”，一阵婴儿啼哭响起。油灯亮了，我听到农妇轻轻哼唱的童谣，竟是这些日子里最美妙的声音。

　　正在瑟瑟发抖时，门开了。农妇抱着婴儿站在门口，“跟我来。外面冷。”她带我走到农舍旁的柴房。这是一个用柴草堆起来的简易储藏室，除了柴木和一些农用工具，正好容我一人躺下。她指着堆在一旁的干草说，“你就睡这儿吧”。我赶紧谢过。能有遮蔽之处，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用干草垫在地上，又在身上盖了些，总算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早上，农妇身上背着婴孩早早就来柴房搬柴火。“我来吧。”我跟她说。我抱了一堆柴木，又拿了些点火用的干草，跟着她进到厨房里生火、烧水、做馒头。有了我的帮忙，她轻松多了。烧完，她塞给我两个馒头，示意我到门外去吃。接着我听到门里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接着是男孩的嚎叫。折腾了好一阵子，那男孩自己跑到门外来玩了。

　　我看到那孩子，便想起自己的娃。“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到陌生人，发怵不说话。我微微一笑，转身搬开地上一块石头，捡起地上一根散落的麦秆，拨弄石头下的蚂蚁。小男孩觉得好奇，也凑了过来。就这样，我俩一起玩上了。农妇没听到孩子动静，赶紧出来看。见到我俩专注的样子，欣慰一笑，又进屋忙活去了。

　　我就在她家柴房住了两天。第三天，我终于跟她聊上了。原来这里叫庄家村。农妇的娘家姓施，她并没有正式的名字。别人都叫她庄二媳妇，因为她丈夫在家排行老二。他家是佃农。地主庄员外家在庐州城，离这里还有四五十里路。

　　我打听好大概的方向，千恩万谢了农妇，带着她给我的几个馒头和一葫芦清水，就上路了。

　　四五十里路对我而言，并不远，一个半程马拉松而已，一个时辰就跑到了。今天，我反而放松了下来。在哪里都是活着，为什么不好好享受当下的风景呢？这一路未被任何人迹污染的风景，也算是命运送给我的礼物吧。

　　到达庐州城门外时，刚过午时。眼见着前方一条蜿蜒的人流，是排队入城的队伍。我打听了一下，入城还需户籍证明或者经过政府部门盖章的亲友邀请信。看来想当个城里人，还真不容易。

　　我往城门附近看了看，看到城门旁还围着一群男人，正在争论着什么。我凑过去一看，只见那里摆放了一个简单的案桌和太师椅。一位头戴方巾的中年男子坐在那里被这群人围着，正费尽口舌解释什么。他的身后的城墙上贴了张告示，我一看，正是庄员外家招工简章，需要长工、短工、和丫鬟各若干人。我仔细一听那争吵声，原来是今年的工钱比往年的要少。

　　憋过一阵汗臭，我终于挤了这个男人圈。

　　“不要吵了、不要吵了！这真的就是我家员外定的。不信你们上工了去问员外去！”那男子双手不停地在空中乱摆，闭着眼睛摇头晃脑。

　　“请问----”我的嗓音在这乱哄哄中显得特别清脆。所有人都看向我。“我可以应聘么？”

　　哄地一声，大伙儿都笑了起来。有人指着我摇摇头。那位坐在椅子上的男子还是比较严肃的。他捋了捋胡须，眯缝着眼睛打量了我几眼，说道，“这位呃---，我们员外不招厨娘。”大伙儿又笑了。

　　“我不是来应聘厨娘的。你们长工、短工、丫鬟有空缺么？我都可以做。”

　　“做工，我们只找男子；丫鬟么，你还不够资格。”

　　“我怎么不够格？”

　　那群男人又是哄地一声大笑起来。那位招工的男子还算耐心，解释给我听，“我家员外的丫鬟，都是要佃户家的正经黄花闺女，长相身材人品都不能差。你么，”他从怀里拿出一面铜镜来递给我，“你看看自己的样子，满脸都是疤痕，这样到府上会吓到我家员外的。”

　　我苦笑一声，仍不死心，“这位先生，我能读会写还会算，体力活、女红、我什么都会。麻烦你，给我找个差事吧。”

　　那男人再也没理我。我没办法，只得在人群里的汗臭里被熏着，静静苦等。男人们吵得累了，有些人放弃了斗争，签了合同。还有些人骂骂咧咧地走了。最后只剩我一人，倔强地站在他跟前。

　　“这些是今天招的人，你帮我算一下一年总共要给他们付多少工钱。”

　　我喜出望外，拿过花名册和招工简章，两分钟就把答案心算算好了。

　　“算得不错。跟我的估计差不离。这样，员外家的账房先生病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先暂时帮我几天。工钱就按短工给。如何？”

　　“管饭管住么？”

　　“管。名字？”

　　“我姓沈，名丹玫。敢问尊姓大名？”

　　“你叫我严师爷便可。”

　　就这样，我跟着这位严师爷迈进了庐州的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