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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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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州的大雨连着下了七日仍不见停,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趋势,怪让人惶恐不安。
对于父亲占据了境州,杨平心中充满了对父亲的敬畏,但他并不喜爱境州这片土地。比起沛国终年连绵大雨,时常不见阳光,他更喜欢四季分明的炎国。
他心中一直有个将军梦,曾立下誓言要成为像父亲那般英勇无畏的将军,带领杨家军守护炎国四境。是以,他十三岁时就随父亲披挂上阵,就连炎国的主公都曾夸赞他未来可期,是炎国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父亲虽教导他在人前要成熟稳重,需得戒骄戒躁,但杨家儿郎的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傲,倒是让他成为了炎国妙龄少女们心中的梦中人。
杨平的骨子里仍是少年心性,炎国每逢五黄六月之时,他总会偷偷叫上三五好友偷溜出城外飞鹰走马,还让身边的副将为他打掩护。
几日前,沛国派来使臣向父亲求亲,两国欲结秦晋之好。这个“秦”指的便是沛国的长公主,而这个“晋”却是他自己。
他与沛国那位长公主素未谋面,对她的脾气模样更是不了解,且他素来不喜沛国人,认为沛国的那些王族公卿都随他们主公是个胆小懦弱之流,指不定那位公主,也是一个柔弱胆小的女人。
他犹记得,父亲收到沛国的“求亲信”时,脸上露出了老父亲般的笑容。
“父亲,您说过好男儿志在四方,孩儿一心想要建功立业,无暇顾及儿女情长,还请这位使臣回去禀明你们主公,休要打我的主意。”
这是他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露出失态的模样,想道:沛国人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居然用联姻的方式换取短暂的和平。
这样弱小的国家,迟早有一日要亲手将它灭亡。
“平儿,切勿胡闹。”父亲制止道。
“父亲,请让孩儿把话说完。”杨平极力抑制住内心的暴动。
“你们沛国若是执意把公主嫁过来,也行。”他将腰间的匕首取了下来,对沛国使臣道:“只是我们炎国的主公有意将公主许配与我,若是沛国欲与炎国联姻,怕是只能委屈贵国公主当妾了。”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把匕首就当是求亲信物,请贵使拿回去呈交给你们主公。”杨平计划的很好,堂堂一国公主断然不会同意当妾的,这联姻肯定联不成的。
杨平料想着那位公主肯定不会应承下这门婚事,即便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也不会答应这种折辱人的亲事。
可惜他想差了,沛国的长公主怎么又是一般人?
青萍可是公主。她受侮辱,既是沛国受辱。
沛国使臣鲁严带着匕首回国复命,内心也是惶恐不安,他听命于炎国国君,目的就是为了离间沛国,助炎国国君完成统一大业。
待求亲的消息传回沛国,听闻那位沛国的国君立马就应下了这门亲事。杨平的嘴脸一抽,感叹道:这一家子究竟是什么人?
他父亲絮语叨叨地在他耳边叮嘱,什么你成了亲以后就是大人,千万别像小孩子似的闹脾气,先成家后立业让你母亲宽心之类的。
真是可笑至极。
风急雨骤,天色昏暗。杨平认为,今日倒是个极其适合决斗的日子。他父亲却说是,这是与沛国都督的君子之约。
杨苍与沛国的都督子虞尚有约定,两人相约境州一决胜负,若是子虞输了,他便不许再提杨家军从境州退兵一事,若杨苍输,就要立刻归还境州于沛国。
杨平对这一战势在必行,无论如何,他父亲都不会把境州交出去的。
杨平同他父亲全副武装立于城墙之上,但两人都不曾想到的是,那位沛国都督身着布衣只坐了条船,不带一兵一卒来到境州。
“平儿,你要守好座城。”临罢,杨苍望了一眼悬挂于城中的杨氏军旗。
那时,我和父亲都没料到,这将是我们父子俩的最后一面。
犹记得儿时父亲的教诲,他告诉我,只要那面旗帜在的一日,城便不会破,杨家军更不会消亡。
这一战,杨平料想的有些自信。
同他打斗的是个女子,看似瘦弱的身体却隐藏着一股坚韧的力量。起初,杨平还能轻松应对,眼见着那女子招招刺向他的要害,好似来索命的活阎王,令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瞧着那人手执沛伞的模样,像极了视死如归的英雄,即便是沛国的女子,杨平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动了恻隐之心。
若是两国和平共处,他兴许还能夸赞一番那个女子。原来沛国的女子也是也不似柔弱的,也是有如此飒爽英姿之人。
可惜这一战过后,他们便是隔着国仇与家恨,再无言和的可能。
他的长戟不偏不倚的正中她的腹部,腿上的伤口更严重一些,即便是医治的及时,也无力回天了。见着她倒下,杨平突然有些心软,到底还是年轻人。
“你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待着,跑到这里来送死做什么?”
“谁让你欺负我的。”那女子答道。
杨平有些奇怪,欺负?他们之前认识吗?他不记得见过这个女子。
“我何时欺负你了?”
青萍的眼眶里有泪水滚滚,沾湿了衣襟。
“你竟然让我做妾。”
杨平凝窒了一阵,随即立马反应了过来。竟然是……沛国的长公主青萍?
他方才做了什么……
雨水将青萍脸上的污渍冲刷了个干净,显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不得不说,她的眼睛生得由为好看,就如诗中所言: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我来是为了把这个还给你。”
他突然想道:如果娶的是她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杨平俯下身,想仔细听听她的呢喃。
未几,那日他赠给她作信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进他的脖颈,他抽搐着身体,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青萍,再想说什么,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这是他们初见的日子,也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因为……我们都死了。
境州这一场雨仿佛下不完,像极了一场伟大的送葬。雨水混合着鲜血染红了青色石板,那是八百多位炎国忠诚将士们的血。
也不知他们死在这千里之外的境州,会不会有好心人替他们收尸,哪怕将他们的遗骸送回炎国,埋葬在自己的故土也好。
我乃炎国战神杨苍之子,没能成为英雄光荣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素未谋面的未婚妻手里。
我不甘心啊……
泪水从眼眶滑落,同雨水一起砸在青色石板上,杨平绝望的闭上双眼。
一切尘埃落定。
杨平确切的认为自己是死了,那女人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匕首扎进自己的脖颈,血从指缝中喷溅出来,同那女人的血混在一起,染红了石头。
待他再次睁开眼,眼前的景象却令他惊呆了。
这儿,分明就是他的卧房……
他原是死了,难道他和父亲的遗骸被送回炎国安葬了吗?
杨平正为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而苦恼着,他父亲已经推开他的房门,以为杨平还睡着,遂放轻了脚步来到内室。
却不曾想,父子俩因着对方的模样都被吓了一跳。杨平背着他冒雨出城跑马,回来就感染了风寒,几天几夜都不见醒来,杨苍叫了几趟大夫也不见儿子有醒来的迹象,他见到清醒的儿子时,准时吓了一跳。
然而杨平却想道:这是真实存在的嘛?他们父子二人居然又见面了,这是要一起投胎吗?
“父亲……你没死?”
“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我好端端的站在这里,怎么是死了呢?”杨苍一急,连忙差人叫大夫。
杨平使劲掐了把自己的手臂,直到痛感传来才作罢,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重生了,果然是老天待他不薄啊。
“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和您都死了。”杨平不敢告诉他父亲,他原本是死了,结果老天爷可怜他又让他重生了。
他父亲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怕是会被他当作是烧得疯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