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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   “哥,”陈靖东把厨房门一关,跟陈靖西站在窗口抽烟,顺手把油烟机打开。隆隆的声响遮住了男人低沉的声音:“你比我会说话,我得请你帮个忙。”

      陈靖西接过他递的烟,看了一眼笑着说:“这么好的烟我可抽不起。东子这是为了谁啊神神叨叨的?”

      “还能有谁。”陈靖东自嘲的笑笑,有点赧颜:“小坤这孩子呗。”

      “哎你还真拿自己当老子一样操心了。”陈靖西深深吸口烟,呼出:“说吧。”

      陈靖东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平铺直叙的说了一遍。

      “东子,”陈靖西推了推金丝边眼镜,比自家弟弟看过去书生气不少的脸上带着无奈:“这事儿我得说是你不对。”

      “我知道。”陈靖东脸上火辣辣的,极快的嘟囔一句:“方坤还是个孩子。”

      “你知道他小孩,正是十四五岁的叛逆期,你还跟他顶真?哄着不就完了?”陈靖西摇摇头:“哄人的话都不会说,活该你娶不到媳妇儿。”

      “哥,”陈靖东脸上有点过不去了:“我这跟你说方坤的事儿呢,你往哪儿扯?”

      “这会儿知道难为情了?”陈靖西见好就收:“小坤家里的情况,咱妈陆陆续续跟我说过不少。我不清楚你知道多少。总之,你看这小孩大大咧咧好像什么都不过心无所谓,乐观积极向上,其实他爸他妈的事儿,影响挺大的。方丽原本出发点是好的,可惜自己没能力。而且。”陈靖西往门口看了看。厨房的玻璃窗外,方坤跟陈妈妈不知道在说什么,少年笑的前仰后合,特有感染力的样子。

      “方坤跟方丽产生隔阂不是因为他自己受冷遇,是因为他爷爷奶奶。”

      陈靖东一下子想到了那次带小孩去敬老院。方坤花光身上的钱给老人家买的食物水果,方坤乖巧的跟爷爷奶奶说自己很好学习很好吃的很好住的很好姑姑待他也很好,方坤一直待到下午老人要休息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上了车就红了眼圈……

      “方丽她老公就是个工人,没什么文化。刚结婚那会儿还好,去年经济萧条,他们工厂裁人,留下的也多多少少降了薪,方家老两口就是那段时间被送去敬老院的。当然,具体的家事谁都不清楚详细,我也是听咱妈说,上下联系着猜出来的。就是这么件事儿,方坤不乐意了,跟方丽也不像原来那么亲近了。”陈靖西叹口气:“这小孩敏感自卑,总觉得自己爹不亲娘不爱的没人疼,咱家虽说什么都不图计他的纯属帮着一把,可是他不一定这么想。他怕,”男人无奈的抿了抿嘴,一语中的:“他怕这些好都是心血来潮,是镜花水月,哪天咱们没兴趣或是没精力了,就会像方丽一样,掉头离开不再管他。”

      直到坐在车上开车回家,陈靖东依然无法平复心里那种惊悸心疼郁结的情绪。握着方向盘的手用了力,关节绷到微微泛白。

      “陈奶奶跟我说你小时候的事儿,可乐死我了。”方坤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个不停:“说你上小学五年级时候有次考试不及格,拿卷子回家给家长签字怕挨揍,自己把54的5改成了9,结果被你爸看出来,狠狠抽了你一顿哈哈哈……”

      陈靖东跟着笑,平定着情绪:“什么都跟你说,真是的。”

      方坤得意洋洋:“那是,我多招人喜欢!”

      “方坤,要不你认我做哥吧。就那种干亲,跟家人一样的。”陈靖东笨拙的说着。自己上学时候有女生喜欢认干哥哥,仿佛那样就跟别的关系区分开来,更亲近了一层。此时他没更好的办法,也就顾不得傻不傻的照搬来了。

      “什么干哥啊哈哈,傻不傻?”方坤都要笑出眼泪了:“这年头还有人干这种事吗?你知道现在干爹干爸爸干哥多少种歧义和贬义吗?哎呦不行岔气了……”

      给他笑的有点赫然,陈靖东也觉得自己是有点犯傻:“随你,我就是这么一说,感觉更亲近。”跟别的哥不一样。照顾的理直气壮,被照顾的也能更安心接受。

      “大哥,”方坤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水,意犹未尽:“我发现你真是太有意思了,简直跟个取之不尽的宝藏一样。以后我得多跟陈奶奶聊聊天,挖点你的爆料留着保命。”

      “保什么命?我还能揍你不成?”

      “那可难说。”方坤伸了个懒腰:“你这种大块头,又是特种兵出身,浑身上下每块肌肉都硬的跟武器似的。我当然得备点杀手锏,防止哪天不小心惹到你被灭口。”

      陈靖东给逗笑了。这小孩就是有这种本事,一秒钟让他笑点极低,一秒钟让他气的半死。

      “灭你的口不是太没挑战性了吗?像你这种小体格,六级以上大风你就得揣秤砣出门了。”

      “小瞧人!”方坤傲娇的哼了一声,放软了语气:“哥你看都这个点了,今晚是不是就不跑步了?明天周一还得早起。”

      “怎么可能?”陈靖东想都不想的拒绝:“刮风下雨也不能停。”

      少年泄气的撇了撇嘴,小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

      “方坤。”千言万语堵在心窝,陈靖东最终也只说出一句又单薄又没水准的大实话:“你就当我是你亲哥,我会对你好的。”

      ……………………………………………………

      “哥,我们今天下午实践课教烹饪了。炒菜煮饭我会,我就去学烤箱了。”方坤喜滋滋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袋子,里三层外三层的拆开,语气带了点惋惜:“我烤了个红薯,特别香。我给你带回来尝尝,可惜凉了。”

      陈靖东看着那个被少年托在掌心的红薯。瘦长的一小个,皱皱巴巴的,裂开的表皮下面,有金黄的内瓤露出来:“看着不错。”

      “当然,我烤的,我烤的,我烤的。”重要事情讲三遍,方坤不老实的在座椅上拧了拧:“要不我去拿微波炉热一下?”

      “不用。”陈靖东撂下筷子接过红薯:“没那么仔细。当兵时候生的都照啃。”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不?”小孩就是小孩,想要得到表扬的神情一览无遗:“是不是不比外面卖的差?我跟你说哦,我爷爷最爱吃烤红薯,早饭一顿能吃俩。”

      “好吃。”陈靖东看着小孩眼巴巴的伸着脖子,剩下一口掰掉根须,直接塞到他嘴里了:“自己手艺自己也尝尝。”

      两人都没觉得这种分着吃一小个烤红薯的行为有多傻不拉几,笑嘻嘻的,连桌上的饭菜都受到了冷落。

      “你喜欢的话,回头买个烤箱就是了。”陈靖东依稀记得办公室哪个大姐说过,家用烤箱现在方便的很,又不会占地方:“下次去看你爷爷奶奶,你可以自己烤红薯带给他们吃。”

      “真的吗?太好了!”方坤先是兴高采烈,紧接着有点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为了烤红薯买个烤箱,是不是太浪费了?”

      郑重其事的点点头,陈靖东抬眼看了下挂钟:“没关系,等你以后放假有空了,可以多学点烤箱菜谱做给我吃。现在,还有五分钟抓紧吃饭,马上老师快来了。”

      ……………………………………………………

      学习的事情从来没有捷径,也没有一蹴而就的结果。

      放寒假前,方坤咬着牙玩命的学,再苦再累再枯燥,他怕陈靖东担心,从来不说。另一方面,陈靖东也不好过。只不过出于同样的目的,他也从来不跟方坤提就是了。

      黄老师一直跟他保持密切的联系,俨然把陈靖东当成了方坤的家长。

      作为民营中学,成绩的考核不仅关乎颜面,更跟老师的收入密切挂钩。

      方坤是托了关系进了学校,可是,校长没给他免考金牌。

      这就意味着,就算平时的测试不参加,期末考试无论如何都避不过去。这更意味着,作为班主任的黄老师,再怎么理解,眼下也心急于方坤的现实水平。

      “整个六班很有可能会因为方坤的参加考试,整体平均分被拖下来一分甚至两分。”黄老师说的很直截了当:“陈先生,我理解你们正在加油赶课,可是迫在眉睫的考试,我想知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陈靖东尴尬的清了清嗓子:“黄老师,补课老师最近也给我反馈的,说方坤进步飞快,只是想赶上你们的进度,咳,还需要点时间。”

      黄老师叹口气,失望听的一清二楚:“我理解。陈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你看行不行?期末考试的时候,能不能让方坤请病假?回头开学再单独补考。一个寒假起码也能往上提一提成绩。”

      晚上下班回家,陈靖东从没关严的门缝里看着认真学习的那个背影,心底百味杂陈。

      他说不出口。

      黄老师的请求,在她而言,立场不同,无可厚非。

      可是陈靖东从来没想过要换位思考理解黄老师的苦衷。人性是自私的人心是偏的,他的心当然偏向方坤。

      对着方坤的积极向上热火朝天泼冷水,这种事他干不出来。

      “还有一周要期末考了。”吃饭的时候成了两个人为数不多交流的时间。哦还有周末运动跑步的时候。

      方坤很快的扒着碗里的饭,说话含混:“嗯,要考试,我都急死了我。昨晚做梦还在背公式哈哈哈。”

      陈靖东捏了捏筷子:“尽力就好。”

      少年做了个握拳加油的动作,朝气十足:“放心,一定尽量少给你丢人。”

      伸手摸了摸方坤的脑袋,陈靖东有点懊悔最初时候那句打气的话。

      “没什么可丢人的,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

      吃过晚饭,方坤斗劲十足的继续去学习。陈靖东收拾完碗筷,拿着手机站在窗边抽烟,编好的短信迟迟发不出去。

      下午黄老师的电话他说回来想想看,也征求一下方坤意见。

      眼下这种拒绝他几乎能想得出惨烈的后果——

      在方坤能够达到六班平均线之前,只剩孤军奋战。黄老师不会再支持他,甚至往糟糕了想,会有冷漠甚至无视的可能性。

      烦躁的耙了耙头发,陈靖东不无自暴自弃的想。要么他就随大流的去送礼,或者自上而下的找人压着班主任。

      两种方法都是他向来最鄙弃最厌恶的,眼下被逼的没办法,只想着保全身边的小孩。

      男人站在窗边有点出神,浓黑的眉毛微微拧着,拇指食指捏着的香烟没抽,搭在窗沿上,一丝青灰的烟气淡的几乎看不见,被冬天的冷风吹着,随波逐流。

      陈靖东记得,他去年刚回来的时候,曾经取笑过他哥陈靖西。

      曾经陈靖西也是正宗文艺青年一枚,不说不沾人间烟火,起码跟市侩油腻离得很远。

      可是兄弟俩几年没见,陈靖西结了婚有了儿子月亮,又为了月亮未来的小学选择,找关系请吃饭买学区房,简直操碎了一个老父亲的心。

      陈靖东笑他面目庸碌中年男人一枚,再不见往日的桀骜不驯和洒脱。

      可是眼下,陈靖东从来没这么贴近的了解他哥。了解一个人有了短板有了软肋,突然就俯下了身体落下了尘埃,忍气吞声,有所不为也都变成了无所谓,那种复杂难言的心绪。

      他陈靖东的今天,也学会了低声下气几个字的写法。

      短信删了又写,最终还是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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