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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捉虫) ...

  •   楚弈坐在内室的屏风前,以前他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妆台如今还在,只是上边的铜镜,还有那些精致的胭脂粉盒都不见了。

      他视线缓缓平移,落在那张垂着轻罗帐的大床上。

      他离开前还曾与她在此翻云覆雨,如今空空荡荡,没有一刻不在提醒他那是两人陌路的开始。

      楚弈眼前又闪过她发红的眼角,细白的身子有着被他不慎弄出来的淤痕,就那么安安静静陷在被衾里,一动不动。

      他在回忆中猛然抽了口冷气,一手慢慢探到太阳穴揉按了一下。

      刚才还想着断了清静,不过转眼,他就自打嘴巴,在这里乱想与那个小妇人的关系。那日的粗鲁,她肯定恨在心头,缠绕他数月之久的懊恼和悔意再度涌起。

      楚弈觉得头又在隐隐作疼,闭眼长长呼出一口气,脑海里却闪过满身清贵的连云。

      他一愣,知道自己到底是不甘的,旋即发出一声嗤笑。

      帝王身边这个新贵,利用阴险狠辣的手段收拾了帝王猜忌的两名武将,一举到了尚书之位,如今朝中的武将都暗中盯着连云一举一动。

      赵乐君要扶持太子,却又去靠近得罪武将的连云,她以前的聪明都被狗吃了?!

      近来铁矿一事也闹得沸沸扬扬,不少武将心生不满,整个皇权都因此摇摇欲坠。

      而连云在朝堂继续这样行事,按着帝王今日显露出来的猜忌,他跟连云之间迟早要有一战的。

      只是他现在根基还太浅。

      帝王让他的兵力集中在河西、上郡,却不放他在那里,只要战事一歇就必定传召他回朝。他的母亲也被留在洛城,一直都在牵制他。

      或者……他该趁着动荡摆脱这种牵制。

      楚弈想得入神,染着懊悔的眼眸慢慢被一种奇异的光芒给遮盖。

      外头突然传来紧张的喊声:“郎君,老夫人闹着要让您过去。”

      思绪被打断,楚弈嘴里没有说什么,眉头却狠狠皱了起来,起身走出去。

      管家跑得气喘吁吁站在庭院里,见到他出来宛如抓住救命稻草,焦急道:“郎君,您快去看看吧,老夫人又哭又闹,在骂长公主殿下欺人太甚。”

      昨日还称病倒的人,不过一晚就再闹了起来。

      楚弈脸色铁青,快步往母亲住的院子去,管家边走边说明缘由。

      他听到近两年家中用度都是从长公主那里拿的,步子猛地一顿,忆起一事。

      他们成亲不久后,帝王就因国库空虚,朝廷常拖延发放军饷。他把自己的钱基本都挪到了军费上,那个时候她说了句家里不用他操心。

      自此他真的没有为这个家再操过心,一心都扑到了军务。

      他往前走的步子当即就一转,在管家一脸茫然中回到自己的住处。

      “去把账房喊来。”

      管家看着他阴沉的神色,在这倒春寒的天,汗一直往下落:“郎君,老夫人那里?”

      “说我有要紧军务,圣上为长公主和离一事对我正不满,抽不开身过去。”

      他知道自己的母亲一耍起泼来就得逼人如她心意,在这个节骨眼居然还是为了纳妾的事,他的耐性也快到崩塌边缘了。

      管家哪里听不出他这是找借口,忙不迭转身去传达。

      楚老夫人听到说儿子不能过来,原本要给儿子看的眼泪也落不下来了,再听到说皇帝不满,卡在喉咙里的干嚎生生堵得她快闭过气。

      儿子和离了,她本来是想办场喜事,好给家里冲晦气,结果被告知家里居然没钱。

      自从儿子在高位以来,她生活里就再没有穷困二字,日日穿金戴银,洛城里的夫人哪个不羡慕?!

      可是长公主离家,带走钱不说,现在儿子还真的被帝王不喜了?楚老夫人想要在儿子跟前大闹,让他更厌恶儿媳妇的心思也没有了,只余下满心惶恐,两眼一黑,这回是真晕过去了。

      账房抱着账本带过来的时候,管家先说了老夫人昏厥一事。

      楚弈握拳的手搁在案上,无声用力攥紧,在手背青筋凸起中冷声说:“请医士,让老夫人好好将养。你说说这两年家里的账。”

      郎君头一回对老夫人摆出冷硬的态度,管家一个字也不敢劝,飞快离开。

      账房见他色厉目冷,战战栗栗打开账本,挑了去年已经结算清的帐先报出府中各处用度数目。

      “一岁一共五十万余钱,老夫人那里就占了二十余万?”

      楚弈听到数字,浓眉一压,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账房一头都是汗,抬袖边擦边说:“是,府里的大项支出除去人情来往和粮食采买,基本都在老夫人那里了。”

      “怎么你们之前都没有往我这里报!”

      一岁二十余万钱,相当于他在军中养八千兵!

      账房委屈地说:“郎君和长公主当时一体,长公主说不必让家里这些琐碎事烦扰郎君。”

      桌案就被狠狠砸了一下。

      楚弈连呼吸声都变粗犷了,赵乐君早间在帝王跟前那句谁不委屈回荡在耳边。

      她外祖姬家如今就剩下老将军和一个六岁稚儿,姬家的士兵有一半是赵乐君在掏银子,即便有铁矿折算,军费从来都是无底洞!

      除此外她还供着整个楚家的支出。

      他母亲为此还三天两头就拿无子说事,逼迫她给纳妾,完全不知道自己吸附了她多少血。

      ‘谁不委屈……’

      ‘我自甘下贱……’

      赵乐君的话在此时像是巴掌,狠狠扇在了楚弈脸上。

      即便两人结合是利益为先,但他知道自己喜爱她,在婆媳矛盾中也偏向她,从来不认为她在自己身边还有什么委屈可言。可现在自己那点偏向表现出来的宠爱,被满账数字打个粉碎。

      也让他男人的自尊受到极大的冲击。

      他脸色发青,朝账房伸手:“把账本给我。”

      账本当即就到了他手上,又命人取来纸笔,把人打发走伏案写写算算。

      洛宫里,赵乐君被武帝留下说话,三言两语转到了太子生病一事上,帝王在此时言语又一转说道:“太子最近为了收回开采矿石的事情烦忧,你一会去探望他,让他也宽宽心。”

      一句话,不知道藏了多少心思,让赵乐君又寒了心。

      什么让她去宽太子的心,如今要解决这个僵持的局面,最好的办法就有人带头先缴回开采权。
      她外祖父年迈,如今掌军也只能在阵地督军,不能上战场,她舅舅们都已经为国牺牲,连着唯一的表哥也不幸战死,只留下一个幼子。如若不是她争取了姬家军的代掌权,姬家剩下的十几万士兵早被她父皇收入囊中。

      现在说这样的话,不就是要她用姬家来牵头,率先交了权,让其他人不得不跟着上缴。

      可是这样一来,她和太子就是众矢之的,在这朝堂中会更加寸步难行!

      赵乐君跪坐着,双手交叠在身前,心中愤怒濒临失控,最终她还是用着女儿恭敬柔顺的声音回话:“是。”

      从帝王宫中走出来,赵乐君走在阳光下亦觉得浑身发凉。

      她做再多,也无法消除帝王对谗言的听信,仍旧被逼得要一退再退。

      倘若最后,她和太子后脚跟就是万丈深渊,她还要退吗?

      赵乐君抬头,看向高挂在天边的太阳,在日头下站了许久,才驱去满身的寒意。

      太子得知阿姊进宫来探望,忙要从榻上起身去相迎,却被快步过来的赵乐君一把按了回去。

      她看着眉眼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少年,面上有着温柔的笑:“躺好,别乱动,我探探额头。”

      太子抓住她的手,不让她动,眼角就那么红了:“阿姐,是弟弟累了你,让你跟楚将军和离了。”

      赵乐君一怔,太子难过地说道:“阿姐,你不要再进宫来了。铁矿的事情,弟弟会想办法,绝不能让姬家这个时候站出来。”

      细白的手还是贴到了太子额前,赵乐君探着他已经褪下来的体温,依旧温柔地说:“不用姬家站出来,我们有办法……”

      **

      楚弈在家中理清两年的账目,拿起手边笔墨已经干了的纸张,叠好揣着出门,一路策马到了长公主府。

      从守门的侍卫口中得知她还在宫中,便坐在马背上,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

      虽然是太阳下,巷子却正当风口,吹得他握着马鞭的手都半僵着。

      终于,远处传来马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动静,伴着空灵的银铃声。

      是赵乐君的车驾归来。

      楚弈身下的战马听到声音似乎有点躁动,四只蹄子刨着地面,被他一勒缰绳,又安静下来。

      赵乐君的车驾已经缓缓过来,等到停下的时候,他才慢慢催马来到她窗前。

      银锦已经在车边禀报过,楚弈盯着纱帘内若隐若现的身影,属于她的气息一点点飘散在他鼻端,他暗暗吸了口气,马车里传出她冷淡的声音。

      “楚将军是来赔我银子的吗?”

      楚弈登时觉得揣在胸前的那张借据滚烫,仿佛化作火焰,烫灼焚烧着他肌肤,让他一张脸也火辣辣地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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