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今天也很酸》花筱茵

3、第3章

　　罗老给洛棠初请脉的勤快劲儿令伏安有些疑惑。

　　送他出门时不禁打趣道：“罗老莫不是开了什么神仙药方？晨起喝了药晚上能见好？”

　　病去如抽丝，总要慢慢见好，何至于一日请三回脉，请完还要揪着自个儿羊胡子做出那许多愁容。

　　“伏安，你老实交代，那丫头究竟是什么来头？”罗老回身瞅了一眼后院，把人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

　　“自然是主子的亲师妹啊。”

　　“罗老怀疑她是谁？”伏安看着罗老狐疑的眼神，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事阖府俱知的，唯有他一直追问不休。

　　罗老幽幽地吐出两个字：“妖精。”

　　伏安听了气不打一出来，当即上手拧住罗老的耳朵：“好你个老不羞，都能做人家爷爷的了！三小姐纵使貌美，岂容你胡说。”

　　怪道他一改往日懒散毛病，日日往人家小姑娘跟前凑。是打量人病着不能拿他如何？

　　主子若知晓他有这等龌龊心思，只怕头一个挖了他一双眼珠子去。

　　“误会！误会！”罗老哪里经受的住伏安这家伙的大力，扯着嗓子叫起来。

　　好不容易挣脱，他也不敢同往常拿乔，赶忙解释道：‘我是说她的脉象，脉象！’

　　那丫头的脉息不能说是异于常人，只能说完全不算是人。且他发现这异常的脉息渐次宏大，隐隐要盖过她本身的脉搏去。

　　他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脉搏，可不是妖精咋的？

　　伏安听得半信半疑，但不许他再逗留，扯着人强行送出府去。

　　傍晚洛棠初稍稍清醒了一会，顾嬷嬷拿着汤药喂她，却怎么也不肯喝，倒像是有些燥怒起来。

　　顾嬷嬷心下一慌，这可真叫她料着了，忙不跌去主院叫人。

　　身子突然莫名地燥热，先还晕乎乎地以为是风寒又反复了，哪知身子逐渐发痒，骨头发酥无力，整个人热得如同置身火炉。

　　意识丢失前她便晓得，那噩梦又要来了。

　　长廊尽头朱门大开，红纱女子伏在榻上，依旧是那半似痛苦半似欢愉的醉醺醺的模样。

　　洛棠初内心的恐惧已然升起，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朝女子靠近，只见那莹白手臂上延伸的血管明显非常，沿着红色血管排布着一长条圆形的珠子，时强时弱地泛着光泽。

　　有珠子破开，里头竟是一条蠕动着的白嫩嫩的虫子，女子娇软酥人的声音且轻且慢，一遍遍唤着“主人”，似是要把这两个字刻进洛棠初的脑子。

　　洛棠初浑身灼热，无论如何挣扎也无法减缓半分，头痛得她尖声哭叫起来。

　　...

　　院外的顾嬷嬷听得这声哭喊，自己也心疼得直掉眼泪。抬头只见卫折风已然大步跨进门去。

　　床上的小姑娘已然意识模糊，中衣被自己扯得散乱，头发凌乱地糊在脸上，苍白的脸颊因痛苦皱成一团。

　　洛棠初双手狠狠地掐住自己的头，卫折风一把拉住她的双手，还好未曾留得指甲，否则真是要挠破了。

　　“师父，师父，棠儿好怕”洛棠初的泪水和着汗水流下，颤抖着靠近身边的男人。

　　卫折风脸色阴郁，扯过毯子将小姑娘裹住，抱起她往外走。

　　顾嬷嬷将将回到院里，便见卫折风将人抱出来，欲言又止之间，人已经走了。

　　公子虽是师兄，到底不比老先生，顾嬷嬷总觉得不太合乎礼法。可若不如此，洛棠初的病又如何治得？

　　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准备去收拾些替换的衣物。

　　*

　　伏安正从外头回来，只见天还未黑，卧房门紧闭，鸣之与钟见两个小厮守在门口。

　　正欲发问，只听得屋里传来几声少女的惨叫，惊得他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前有六旬老汉罗大夫晚年“失节”，后有“铁树”主子疑似开窍，这一整天过得简直离谱。

　　他招手唤了鸣之过来，狐疑地指了指紧闭的房门。

　　鸣之自然知晓他欲问什么：“隔壁院的三小姐得了急症，主子正在救治呢。”

　　伏安：…

　　谁家救治病人救出这种让人浮想联翩的动静？再说主子也不是大夫啊。

　　鸣之：“大人这是去哪？”

　　伏安头也不回：“我救治病人去我！”

　　*

　　房门之内。

　　洛棠初甫一接受卫折风渡给她的内力，体内的毒应激，顿时愈加躁动，痛得她哭叫不已。

　　好容易适应了那陌生的内力，比师父强大数倍的真元压迫好似要将她剔骨剜筋，仿佛另一股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她体内与毒热抗争，一息之间，黄泉路都来回走了好几糟。

　　足足煎熬了两个时辰，毒才勉强被压制下去。卫折风撤去内力，人便软软倒入他怀中，精疲力竭。

　　“师父，”洛棠初气若游丝，才叫了一句，便没力气说下面的话。

　　卫折风没说话，怀里的人儿脸色惨白，唇瓣无一丝血色。前世也是如此替她治疗，怎地这回便虚弱成这样？

　　他一缕缕撩开糊在脸上的发丝，指尖描摹着她面庞的轮廓，心底泛开一丝疼意。

　　好在这一轮算是过去了，卫折风唤了顾嬷嬷进来。

　　顾嬷嬷瞧着人被大公子治成这个惨样，又是惊讶又是心疼，只得快速帮洛棠初换下汗湿的衣服，好叫她多安睡一会。

　　洛棠初的毒每隔四十九日便发作一回，每回需要持续三天替她压制毒性。

　　前世卫折风虽很是不满时间浪费在这个小丫头身上，依旧摸索到了适合她的力道，一轮下来虽也累极，倒不至于把人折腾得晕死过去。

　　原来这一世内力大为精进，所谓厚积薄发，他随意释放一两成内力便足以叫她辛苦承受。

　　*

　　朝堂之上，各派党羽历来针锋相对，今晨尤甚。

　　年前岭西边境战乱才起，宫中就薨了一位废老太妃，因是庶人身份，按着规制并未大肆操办其身后事。

　　不过几个洒扫宫人草草一葬，连个哭声都不曾听闻，更别提会有人为她披麻守孝了。

　　哪知过后竟延绵不绝下了一月有余的大雪，各地灾情很快就呈报了上来，好几个省份不仅庄稼捂烂了，就连人口牲畜也冻死饿死无数，地方上的粮仓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钦天监在朝堂上进言，说天有异象、百姓遭殃，乃是圣上有失德之处，和民间邪物冲撞所致。

　　如今若要补救，需给年前才逝去的那位废妃复位，坟墓迁入皇陵，以慰魂灵怨气。

　　朝臣们心中虽各有预料，但这小小钦天监竟敢直言当今圣上失德，若背后无人撑腰，谅他不敢如此猖狂。

　　而说到背后势力，愿意与那废妃扯上关系的，自然只有大祁王朝的世族之首谢家了，那废妃正是出自谢氏。

　　谢家在众多世族中居于首位，自然连个去了的废妃也要替她挣个名分，且丝毫不怕触怒帝颜。

　　谢家权势之盛，可见一斑。

　　复位废妃的言论一出，朝堂上虽微有争议，但很快势头就一边倒了。

　　世族势力们甚至不给反对者发言的机会，大半朝臣皆应和钦天监言论，其言辞之振振，大有逼迫皇座上的那位点头之势。

　　帝王祁桢冷眼高坐，瞅着世族们自导自演了小半日，竟觉出几分趣味来。

　　心中不禁暗想，若他的丞相在此，便又是个按部就班的朝会，哪能如此明晰地欣赏到谢家为他编排的好戏呢？

　　祁桢一言不发，任由这些人兴风作浪。卫折风不在，朝中无人压得住报团的世族。

　　一个早朝下来，朝臣们便替他敲定了两件大事：

　　为已故庶人谢氏复位，梓宫迁入皇陵；

　　雪灾过后，帝当广开六宫，行三孝之礼，以酬天恩。

　　临近散朝之时，世族们竟还意犹未尽，趁着丞相不在，小小参了他一个于京中私圈坟地、冲撞皇室风水的罪过。

　　前两条还可勉强点头，毕竟眼下有战事，国库主要预备着前线补给，轻易动不得，还需从世族们嘴里抠出钱粮来赈灾。

　　那谢氏庶人的位分晋就晋了，过了雪灾选妃也没什么。

　　但最后参这一本，却让原本百无聊赖的祁桢一愣，随即忍不住发笑，这群子酒囊饭袋真没个像样点的由头了：“诸位爱卿，子不语怪力乱神，也当适可而止了。”

　　一个个就没正正经经同他斗的，全都以孩子把戏戏耍糊弄于他呢。

　　帝王笑过之后，不再理会众人，径自起身往回走。太监赵乐义立即尖着嗓子唱了句退朝，又赶忙跟上御驾伺候了。

　　朝堂上徒留那位参了卫折风后伸长脖子等待帝王回音的吏部姜尚书，以及心思各异的百官。

　　映雪的大祁皇宫，极其空旷冰冷，百官行走的道上虽已经干干净净铲了雪，但寒意依旧止不住地从脚底蔓延开来，冻得人直打哆嗦。

　　这些历来养尊处优的人上之人，真恨不得立刻坐了暖轿奔回家中避寒。

　　然各部衙门就紧邻着东宫依次排去，依旧得上工办差，差个一时半刻也下不了值。

　　好在衙门里头炭火足，一时倒也能避避寒意。

　　开了年头，吏部便不似先前那般忙乱，几个同僚围在尚书姜止于身边，将屋里的碳火都拢了去，自他带回了朝堂的消息后，众人便热议开来。

　　虽说圣上应允雪灾一过便大选六宫，但礼部一应事宜办下来，怎么也得拖上两三个月，这时间说短不短，但某些有心人却熬得辛苦。

　　角落里闷头整理书简的叶峻河也是一怔，但他的关注点却不在选妃，而是因姜止于刻意提到的一句“民间邪物”心中大骇。

　　多少年了，他在这个豪不起眼的任上耗了多少年了，皆是因为这四个字，将他原本的青云仕途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