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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左边1 ...

  •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在荒郊路上平稳行驶着,华贵的车型和周边的凄凉景色格格不入。
      楼正亭在车里保持同一个姿势看资料已经有二个多小时了,直到眼睛有些发酸,他才摘下钛金镜架揉了揉眼头,窗外的风景好像提醒了他什么,开口问向司机。
      “这是去灯楼别墅的路?”
      司机小陈跟了他多年,简明扼要道:“楼总,今天是一号。”
      “哦对,今天一号了。”楼正亭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看向窗外。
      每月一号他都要去位于城郊的小别墅看那个女人,有时候过夜有时候完事儿了就走,这个习惯已经持续了整整四年,这也意味着那个女人被他软禁在与世隔绝的小别墅里整整四年了。
      雕花的铁门缓缓打开,劳斯莱斯几乎是贴着门驶了进去,车身刚过铁门就迅速合了起来。
      进来时楼正亭就感觉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妙,原本应该夹道迎接他的佣人一个也没见着,下了车吵杂的人声就从灯楼前的花园传进耳朵,楼正亭蹙了蹙眉,朝人群方向走去。
      “夫人,你别做傻事啊,楼先生今天又要来看你了呀!”花园里一个老妈子急得团团转,正仰着头声嘶力竭地朝着别墅的屋顶方向喊话。
      一月正是呵气成霜的三九天,赵小灯赤足走在屋顶上,平静地像一只路过的野猫。
      “她是怎么上去的?”跟着下车的小陈抓着一个看热闹的小姑娘问。
      “我,我,我不知道。。。。。你问杨管家!”刚才还和小姐们窃窃私语兴致盎然的小姑娘立马小脸一白,躲在了杨管家身后。
      杨管家阴沉着脸道:“今天早上发现水管冻爆管了,我们就打电话叫了维修人员来检查,当时灯楼里的下人大多在楼下帮忙,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趁乱跑出来的。”
      冷风吹得众人直打颤,已经有人受不住冻三三两两地往屋里跑去。楼正亭眯着眼望向屋顶,女人弱不胜衣的身子上罩着一件极为宽大的黑袍,裸露在外的皮肤因为寒冷而白得透明,隐隐泛出血管的惨蓝,棉质的袍子被风打得来回扑扑作响,好像随时都有被吹下去的可能。
      楼正亭鼻子里冷哼一声,脸上闪过嘲讽的讥笑:“让她跳!这个高度死不了,残了我看她再怎么折腾!”小楼一共才两层,下面又有草坪铺着,确实摔死的几率不高。
      这时,赵小灯一直隐在黑袍下的右手露了出来,手中紧紧反握着一把匕首,泛着森森寒光。
      楼正亭的瞳孔骤然收紧,下一秒就急速往草坪冲去,同时向前方怒吼道:“快给我上去阻止她!”
      赵小灯清冷的眼神扫视着底下骚动的人群,突然一个飞速移动的身影闯进了眼帘。
      “来了。”她动了动唇,仿佛受到指令般毫不犹疑地高举匕首朝自己的心口位置扎了下去!
      疼痛使她向前踉跄了小半步,温热的鲜血沿着刀口汩汩而出却被黑袍盖得看不出半点异样,血顺着躯干流到小腹居然有种让人留恋的温暖,她佝偻着背,远远看去就像一根被压弯的枯枝,将断不断。
      寒风将那个男人的怒吼吹得支离破碎,她隐约听见“你敢”两字,十年了,她像狗一样地活着,死有什么不敢的,活着才是最大的勇气。
      终于她闭上眼,朝侧前方倒了下去。
      谁也没想到赵小灯没有落在草坪上,而是砸在了二楼的露台上,眨眼的瞬间人就往边上倒了,利落干脆就像她朝自己下刀一般地狠,匕首通过下坠的冲击贯穿心脏,血像炸了的西瓜喷射而出,从二楼飞溅到一楼的围观者身上。
      一大滴温热的血珠正正落在楼正亭的眉心,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至唇边已然冰凉,他双手还保持着向上摊开试图接人的姿势,刚才以最快的速度冲刺就位,嘴里还喘着粗气,现在脸上却像被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耳朵里嗡嗡作响。
      那个女人怎么敢?怎么敢用这种方式逃离他的手心?成为他的囚徒真的那么痛苦吗?
      几个胆大的男佣率先跑上了露台,察看后纷纷摇头叹气立在一旁,等著雇主的下一个命令。到了这个时候楼正亭反而踌躇不前了,脚下有如千金般重,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
      “叫救护车。”几分钟后他终于哑着嗓子对杨管家命令道。
      “可是那样必然会惊动警察,我们就藏不住了!”杨管家擦着冷汗劝解道,“而且夫人已经。。。。。已经。。。。。。叫救护车也没用了啊!”他自知管理失职难咎其责,小心翼翼地措着辞,情急之下却找不到哪个词能代替死字,使得听上去不那么刺耳。
      楼正亭转过身,眼中布满血丝:“不要让我再重复第二遍!”
      “是是是。”杨管家哆嗦着退了一步。
      随后整个灯楼的人都进进出出忙碌起来,楼正亭一言不发立在原地,久久凝视着露台那团小小的身影,直到杨管家都快以为老板是不是已经冻成了雕塑,直到救护车的笛声随风吹近,他才移开视线决定离开,临走前对杨管家吩咐道:“警察来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杨管家一见将功补过的机会来了,立马拍胸脯道:“这个您放心,所有的下人都是经过精心挑选和培训的,无论警方问什么都会一口咬定楼先生从来没有来过灯楼!”
      “恩。”楼正亭掏出手帕擦去脸上的血迹,很快便又恢复到那个以冰寒冷酷出名的楼总裁,“还有你立刻去查那把刀是哪里来的?查不到的话你的退休金就别想要了。”
      “是是是。”杨管家想到刚刚按揭买的房子不禁又打了个哆嗦。
      ***
      拦海市公安局,高挂的国徽下两名身着警服的工作人员并排坐在楼正亭的面前,年轻的警员负责记录,年长的则不断地提问。
      “这么说结婚以后你就再也没有见过你的太太赵小灯?”
      “是。”楼正亭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你太太生前是在国际上拿过大奖的钢琴家,和你结婚的时候人气正旺,却在婚后销声匿迹,作为她身边最亲密的人你真的没有关于你太太失踪的任何信息吗?”
      “没有。”
      “根据调查,上个月你凭着公安机关出具的赵小灯下落不明的书面证明,已经向法院申请宣告死亡,目前正在公告期吧?”
      “是。”楼正亭仍旧惜字如金。
      “这样你就能顺利地和超新集团的千金王梦江结婚了?”
      楼正亭看了眼提问的警官,缓缓靠向椅背,大长腿交叠调整坐姿后,才说了他今天录笔录以来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首先这是我的隐私,其次作为公民我虽然有义务配合公检机关的调查,但是你刚才的问题和我妻子的失踪或者自杀案没有任何关系,是有诱导性、非常不专业的表现,你们要是继续这样提问的话,我要求我的律师到场再接受调查。”
      提问的警察皮肤黝黑脸型方正,体格看得出非常强壮但是因为中年发福而有了壮观的啤酒肚,他尴尬地笑了笑,“赵小灯失踪近四年,今天却用这种离奇的方式自杀疑点非常多,我们有理由推测,她可能是受到你和王梦江要订婚的消息的刺激而做出的过激行为。”
      “是嘛?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我不可能一直等她。”楼正亭冷冷地看向对方,眼中的冰寒之气就算在温暖的空调房也不免教人打了个冷战,“而且我和王小姐是订婚,不算重婚吧?”
      “呵呵,不算不算。”对方笑得越发不自然了。
      楼正亭抬手看了看表,“如果警官同志没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询问的话,我就先告辞了,医院那边还等着我去签字领人。”
      “最后一个问题,”发问的警官看楼正亭站起来了也跟着起身,“今天下午5点40分左右你在哪里?”
      楼正亭从西装口袋里取出钢笔,已经准备签字走人,面露不耐烦道:“我在王小姐的私人工作室里陪她做设计,这一点你们可以询问她。”
      “就你们两人?”
      “是。”
      人一走负责记录的年轻警官立刻评论道:“这位公子哥好古怪,老婆死了一点也不伤心,搞不好他早就和那个富家千金勾搭上了,老婆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没想到四年后等到的是他急不可耐地要娶小的过门,就直接死给他看了。”
      “没那么简单。”年长警官接话道,“你应该去现场看看赵小灯住的那幢别墅,地处偏远不说,还没有任何正在使用的通讯设备,连电视机都没有,她应该不知道订婚的事情。”
      年轻警官瞪大了眼说:“所以师傅你刚才是故意那么说的?”
      “没错,就是想看他的反应。别墅里面的员工全都一口咬定是赵小灯雇佣的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楼正亭,工资也确实是从赵小灯生前设置的秘密账号里支取的,但是他们的口径太统一了根本就是排练过的,而且。。。。。。好歹也曾是名气响亮的钢琴家啊,你不觉得这个主子过的比佣人还不如吗?”
      “对对,我听二队的同事说了,她的衣物春夏秋冬总共不超过十件,还是一水的黑色,四年从未出过门,这哪是住别墅啊,根本就是坐牢!”
      ***
      “楼总,现在去哪里?”楼正亭一上车,小陈就问道。
      “去久盛百货,还有半小时关门应该来得及。。。。。。”楼正亭闭上眼,深深呼吸了几口才缓过劲来,他左胸的某个地方一直隐隐作痛,几次都几乎要让他痛得直不起腰。
      工作日的百货公司本就人流不多,临近关门更是显得空荡荡的。喇叭里播着悠扬的萨克斯风曲,营业员松散地立在柜台前,打着哈欠等着下班。突然一个身穿深蓝风衣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他身材高挑修长,脚下健步如飞,风衣被疾风带起半扬在空中,利落潇洒冲进柜台的样子让Dior柜姐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欢迎光临。”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要。结账,快。”楼正亭一脸萧瑟,几乎是用命令的口气同柜姐讲话。
      “先生,除了这只唇膏您买的都是卸妆产品,要不要看看我们今年的新系列,比如这款俘获香水是当红女明星杨迷迷代言的限量版。。。。。。”
      “不要,她不喜欢香水。”
      柜姐看了眼他的左手,确认没有戒指,又堆起笑容道:“您的女朋友喜欢唇膏对吗?那要不要试试这个新出的变色润唇膏。。。。。。”
      “不要,她只用经典999号。还有是太太,不是女朋友。”
      “哦,好的。。。。。。。那我现在给您结账。”柜姐碰了两次壁也不再罗嗦直接刷卡,购物袋刚刚递上还没来得及说完整“欢迎下次光临”,男人又一阵风一样地走了。
      拦海市第六人民医院的太平间是24小时有人值班的,楼正亭风急火燎地赶到门口叫了值班护士,跟着进了停尸房,却又像下午在灯楼别墅前一样无法走得更近了。
      “我在外面办公室等你,你告别好了就自己推到冰柜那去吧。”值班小护士的声音打着颤,刚刚从卫校毕业,好死不死今天夜班轮到她值太平间,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阴气沉沉的地方,显然陪着这个深夜打扰的家属走到停尸房门口已是极限。
      房间的正中央,那个破碎的身体正躺在冰凉的不锈钢床架上,脸上盖的浅蓝色的布让赵小灯从三米开外的门口看起来像个小土坡。
      楼正亭感觉自己左胸的位置又剧烈绞痛起来,他喘着粗气亦步亦趋,修长的手指几次抬起又放下,他多希望揭开布的刹那躺在底下的是一张他不认识的脸。
      “小灯。”楼正亭轻唤着她的名字,好像这样就能给自己以莫大的鼓励。
      终于,他看到了她的脸,双目紧闭,鼻骨碎裂,巴掌大的苍白小脸上布满了血污。
      楼正亭愣了愣,反常的轻笑一声,“我就知道你的脸脏了。”
      他从风衣大口袋里掏出刚买的卸妆湿巾,轻轻替她擦拭掉血污,动作极为轻柔像是擦拭着珍贵艺术品般的小心。
      她是他的作品,从十四岁到二十四岁,一步一步把她变成他的影子,牵线木偶一般跑得再远也不曾担心她会有断线的一天,可今天她却用这种绝决的方式逃到了一个他再也追不到的地方。
      白炽灯忽明忽暗了几下,发出滋啦啦的杂音,惨白的灯光下赵小灯的嘴唇和她的脸一样,泡过水一般的白。
      楼正亭从另一个口袋摸出口红,每年生日他都会给她买一支,相同品牌相同色号再熟悉不过了。那时他还打趣,你就不能要求个贵一点的礼物吗,每年买一样的我都腻了。
      当时的赵小灯用湿漉漉的双眼望向他,“既然知道什么是最适合自己的,又为什么要换呢?”
      第一次为女人化妆,楼正亭的动作显得笨拙而可笑,还好他很有耐心,有了颜色的点缀,赵小灯的脸上立即有了人造的光彩。
      他不禁凑上自己的脸,在冰冷又艳丽的唇瓣上覆上离别的吻。
      玫瑰味的,他舔了舔自己嘴上粘到的唇膏,随后正了正神,推着赵小灯出了停尸房。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点进来的小天使~~尝试过很多题材终于找到自己擅长的文风,接下来不会让你们失望哒~~我会继续努力哒,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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