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一颗松儿

12、洛川

　　青华感受到了一丝亮光，还有微弱的交谈声，她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房间，窗外不知是什么时候，此刻阳光很是灿烂。

　　青华从床上起身，她记起她是和一个男孩一同落水的，对了，那个男孩……

　　窗外依稀有声音传来，青华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了窗前，她看到重黎和一位老者坐在院子里一颗树下对弈，屋外有一条河流穿过，有几个年幼的孩童追逐着从门前跑过。

　　青华离开屋内走向院子里正在对弈的两人。

　　两人此刻都十分专心，青华没有出声打扰，见到旁边有个小竹凳就默默搬过来坐在了一边。

　　路过重黎时，青华似乎感受到有目光聚集到了她的身上，可等她转身坐下的时却发现两人都没有动过，还是刚刚窗前她看到的样子。

　　大概是刚醒，脑子还没缓过来吧，居然出现了错觉。青华皱了皱眉头。

　　两人对弈的很是认真，青华看的不太懂，她师父曾经心血来潮教她下棋，但是也就教了那一回，但还没教完便说她毫无天分，她也赌气回道，下棋一点意思也没有。至此青华就再没接触过下棋。

　　青华看了好一会，觉得自己大约是真的没有天分，她看不懂两人的一来一往，于是转头去看屋外那些嬉戏的幼童。

　　那些孩子很有活力，赤着脚追着跑来跑去，青华忍不住弯起嘴角。为首的孩子拿着一把小竹剑，像个将军一般带领着大家，有个孩子似乎有些不满，上去争抢那把小竹剑，为首的孩子不愿退让，两人一推一搡，那把竹剑轻飘飘地落入了旁边的河中。争抢的玩具没了，孩子们也有些无趣了，忽然一个孩子看到那头似乎又有什么新奇的玩意，指着远处的屋舍让大家看，孩子们的注意力很快就从遗失的小竹剑转到另一件事上，又很快活泼起来，围成一团跑了，离开了屋前。

　　孩子们离开了，青华也没得看了，一旁的两人还在安静认真的对弈，青华小小的叹了口气，开始盯着屋外的河水发呆。

　　这时，忽然平静的河面起了一层涟漪，随后一个小脑袋露了出来。

　　是那个把她拖进水里的男孩！青华愣住。

　　男孩伸着短胳膊短腿艰难的从水里爬出来，青华注意到他的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等他爬上来后青华终于看清了，那是刚刚那群孩子掉进河里的小竹剑。

　　男孩拿着小竹剑煞有其事的挥舞了两下，但却没有人应和他，不复刚刚那群孩子们叽叽喳喳尤其热闹的场景，男孩很快就厌烦了，把小竹剑扔在一边，抬头望向青华，和她的目光撞个正着。

　　“阿寻，过来。”青华身后的两人不知何时对弈完，那名老者望着小男孩说道，声音不大，却充满严厉。

　　男孩有些怯怯的，但还是慢慢走了过来。

　　“阿寻，快给姐姐道歉。”老者对着男孩训话。

　　“对不起。”名叫阿寻的男孩在老者面前很是听话。

　　青华看着阿寻毫无波澜的眼眸，里面没有任何情感，对不起从他口中说出没有任何歉意，他只是单纯的在做老者让他做的动作而已。

　　青华知道她没法去和这个孩子计较，只能摆摆手，哪怕他差点害自己丢了小命。

　　“对不起，青华姑娘，阿寻什么也不懂，差点犯下打错，我代他和你说声对不起。”老者站起身，朝她弯下了身子。

　　“不不不，我无事。”青华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想站起身来扶起老者，却感觉被人按住了手臂，转头看见重黎伸出手按在她的小臂上，脸上还是清冷的模样，青华只能生生受下这一拜。

　　老者恭敬的道了歉，青华却觉得十分不自在，看着一个同她师父同昌伯一般年纪的人向她行礼，她心里总有些不忍。

　　“希望河神大人以后能看管好这些小鬼。”重黎在一旁淡淡出声。

　　青华有些惊讶，这名老者居然是河神？可是为什么她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神族的气息。

　　青华疑惑的看向老者，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倒像个朴实务农的寻常老人。

　　“我会罚阿寻在洛川中多引路五十年。”老者望着重黎说道。

　　青华也看向重黎，见他点了点头，对老者说，“河神定会遵守约定，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们便先告辞。”

　　“两位小神官，让我送你们一程到镇外吧。”老者笑得温和，走至院门口，为他们打开了大门。

　　老者的模样让青华想起了昌伯。在人间呆了这么多天，不知道天界怎么样了，颛顼大帝寿辰那天魔族入侵，昌伯的安危现在还未知。青华不禁皱起了眉头。

　　“多谢河神好意，如此便麻烦了。”重黎点了点头，牵起还在发愣的青华跟上了老者的脚步。

　　青华本来正在思考天界的事情，突然掌心传了一阵温热，她循着视线望去，见到她与重黎的双手正紧紧的交握着，这下子，她什么也想不起了，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青华的脸颊开始发烫，连带手心也开始发热，她试着动了动手，一旁的重黎立马发现了她的动静。

　　“你在想什么？”重黎松开了牵着她的手，在她身边配合着她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跟着前方老者的步伐。

　　忽然松开手青华有些无措，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庆幸，她小小的叹了口气，然后望向重黎说，“我刚刚在想天界的事，那天魔族入侵，肯定让大家都措手不及。”

　　“不用担心，那天寿辰上有许多颇有实力的神官，他们有足够的法力对抗魔族。”重黎说的淡然，让青华莫名心安了不少。

　　“重黎，谢谢你，我早就该和你说了，你救了我那么多次。”青华低下头不敢看重黎的眼睛，她实在是拖累了重黎太多。

　　重黎没有出声，沉默了好一会，青华几乎以为他是不是刚刚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说话声，她这才听见重黎在她身边缓缓地说了一句，“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为什么？”青华有些奇怪，停下脚步看向重黎。

　　“无事。“重黎摇了摇头，停在她前方，又转身看向远处，“我们到镇口了。“

　　青华被打断了思路，随着他看向了远处，老者在镇口的石块前等着他们。

　　重黎迈步走向老者，青华也赶紧跟了上去。

　　老者将青华和重黎送出镇口后，便转身离开了，青华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跟上重黎前进的步伐，追到他身边，问道，“你说那个老人家是河神，那为什么他身上没有一丝神的气息？还有那个男孩，他又是什么？”

　　“他是受了处罚被天界派来看管洛川的河神，受到处罚后他的神力本就薄弱，来到人间后又沾染了烟火气息，以至于你几乎感受不到他的神力。”重黎一边走一边对她解释。

　　青华点了点头，她想起了她师父曾对她说过，只有犯了大错的神官才会被派去人间，不知道这河神是犯了何种大错。

　　“那个男孩是鬼魂，在河神没来这里掌管洛川时，这个男孩在水边玩耍，无意中落入水中，成为在这条河流周边游荡的游魂，大约是太过孤单，每次看到同龄的孩子便把他们拖入水中相同他们玩耍，却无意间害死了许多无辜的生命，久而久之他变成了强大的怨灵。”

　　青华有些沉痛，她感受过溺入水中的绝望，那些孩子当时的挣扎苦痛她都明白，但是对那男孩她又无法仇恨，他只是个年幼的孩子，他并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他只是太孤独了。

　　重黎的声音还在继续，“后来，河神来到了洛川，他给男孩起名阿寻，给了他引渡亡灵的工作来赎清自己的罪孽，好让他早日去冥界转生。你是神族，能看到身为亡灵的的阿寻，他见了十分新奇，想将你留下陪他玩耍，才会将你拖进水中。”

　　青华点了点头，她的身边不远处，洛川的河流还在向远处看不见的地方蜿蜒，这条河流不知承载了多少亡灵，也不知阿寻需要多久才能赎清他的罪孽。阿寻有错，他需要付出许多年来偿还他的错误，还好河神及时制止了他的错误。

　　青华叹了口气，“河神给了阿寻一个好差事。”青华看着重黎喃喃出声。

　　“河神将阿寻教导的很好，他的身上已经少了很多元灵的气息，如果不是这次将你拖进水中，他应该再有十几年便可以去冥界转生了。”重黎的口气淡漠，青华听不出他的情绪。

　　“或许我那天就不应该好奇，如果我没有走出客栈，就不会发生这些了。”青华忽然感到有些后悔。

　　“与你无关，阿寻的命数是他自己的，不是你决定的。”重黎对上青华的目光，对着她说道。

　　青华点了点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将头转向了另一边，那里是一座山峰，云雾缭绕在半山腰，使整座山峰看起来若隐若现。

　　“不周山，天界与人界的交汇处。”重黎在她身边说道，“走吧，该回天界了。”

　　青华点了点头，两人对视一眼，走向了远处的山峰。他们周边不知何时聚集起一团雾气，从他们身后弥散开，又很快消散，等到雾气散开，两人的身影也随之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