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好时节（慢穿）》一棠

55、人间总是不圆满

　　春风吹得人欲醉，当然也昏昏欲睡的。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林星河也从半梦半醒中真的清醒了过来，朝车外看了一眼。
　　法华寺是个香火极旺的大寺，京城里的权贵人家，都是来这里供奉的。林星河从小到大常来此上香，每次都是赶初一和十五。因都是独自一个人来，倒是和普通的人一样叩首祈求，每月要将抄的经书送到这里。
　　平时这处香客极多，今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台阶处没有什么人。此处离庙里还有一段路，后面都是台阶，马车是的上不去，大户人家都准备的有轿子。当然，赵栋也准备了轿子，但是林星河在家里躺了好几日，这会山上不冷不热的，有心走两步，权当散散心。
　　台阶的平台上有些杂货和小吃摊位，面人、泥人、木钗或一些小首饰，糕点或者是新鲜的瓜果，都是人间的烟火味。高台朝山下望去，又颇有一览众山小的舒畅。
　　林星河连日来郁结的心情，仿佛也一扫而空了。她身后还跟着一队人，抬着一个大箱子，是这一年多来抄的经书。一队人浩浩荡荡的登山很是显眼。
　　林星河走了两步，站在原地楞了片刻，又返了回去。在一个卖凉粉的摊位上站定，看向蹲在一侧的汉子，迟疑道：“夏生？……”
　　夏生远远的就看见了这一行人了，因不想和林星河打照面，便蹲在一侧的，只等众人过去再起身。不过，他没有想到林星河如此敏锐，走了过去，还是能察觉出他来。想想也对，众人自小一起伺候小侯爷，也算一同长大的。虽然他多是在外院，但是林星河历来与小侯爷同进同出，与他也是极熟悉的。
　　他出勇毅侯府的事极不光彩，林月婵与林星河又是亲姊妹。因为众人一起长大，都知根知底，他实然是无法面对林星河的。林家以及林星河对林月婵的婚事该是寄予厚望的。夏生虽在外院接触的不多，但是春生时常感叹，林星河以及林家对林月婵是极为宠爱的，几乎是倾尽全力的培养二女儿。夏生知道，林家的女儿都是极好的姑娘，林星河与小侯爷虽在外人看来是个好亲事，可是再好也是个妾室，算不得正经的姻亲。
　　林老爷大约是遗憾林星河的亲事，想让林月婵做个官太太，算是倾尽家中全部的资源教养和娇养二女儿。月婵虽是小门小户的女儿，但是举止投足之间，很有些派头，自然也显得矜贵。
　　夏生等人虽是奴仆的，也是权极一时谢家的奴仆，夏生的父亲当年是跟着老侯爷贴身的伺候的人。夏生更是小侯爷贴身伺候的人，也都是见过好东西。林月婵在吃穿用度的都是极好的，随便拿出来一张纸，也是和国公府大小姐的用的一样。
　　自然，林星河对林月婵极好，也非空穴来风。小侯爷是极宠爱林星河的，赏赐的金银珠宝，金簪玉佩，熏香膏脂，最后都会出现的月婵的身上。
　　这般的娇小姐，夏生以前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实然，小侯爷是个极好的主人，夏生虽是伺候车马，但是从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不知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但是，小侯爷该是不喜欢月婵的，不然她入了小侯爷屋里那么久了，竟还是个姑娘，这些都让夏生觉得满足，也让他更心疼她，虽是为了她被赶出侯府，但是因没了奴籍，可以去娶她，反倒没有多伤心。
　　夏生站了一会，才涨红了脸：“大小姐。”
　　若不看家世，单看人的话，夏生长得极好，他是汉人与西域人的混血，极魁梧可体型也是极好的，整张脸宛若雕刻一般，极立体，那双眼也是极难得的丹凤眼，瞳孔是棕色的，又添了几分神秘的魅力。当然，夏生自小也是众人里最老实的，人非常忠厚的，就是不太爱说话。
　　赵栋没想到在这里能看见夏生，站在一侧，着急的不行，恨不得立即让人将夏生插下去：“大小姐，时辰不早了……”
　　林星河看了眼凉粉摊：“你在此处作甚？”
　　夏生涨红脸，支支吾吾了半晌才道：“小侯爷还了我全家自由，一时半会不知做些什么，又不想坐吃山空。以前国公爷最喜欢吃我娘做的冰粉，我们合计了一下，便先摆个摊子，再想想以后的营生。”
　　林星河怔住了：“你为何会离开侯府……”
　　赵栋急的团团转了，急忙打断林星河的话：“大小姐，时辰不早了，一早我家公子就打了招呼了，方丈还在等您呢！“
　　现在谢家还一门双侯，虽不如极胜，也还是极富贵的。这个时候人们还远不到对谢氏落井下石的时候，朝中的事瞬息万变，谁能讲的清楚。容妃在宫中也还算受宠，将来若能生个皇子，谢家不是没有可能恢复荣光。
　　这时夏生被放出来，肯定不是因为谢锦心善，最大可能还是他与林月婵的事已经发生，不然赵栋也不会如此着急，夏生更是藏不住心事，这会已是满脸的羞愧。
　　如果已经发生了，那么这事比书中早了很多，林月婵的第一个男人确实是夏生，书上着实写了几笔，但是那时严钺已是权倾朝野了，谢家也真正的倒了。谢锦遣散了大部分的家仆，春夏秋冬，也就留了春生，大抵因为春生家里已经没有人了，要与谢锦同生共死，剩下的有家有口的，都被放了契，给了不少银子，让他们自己找营生去了。
　　林月婵年少时，便喜欢往国公府里跑，与夏生是相熟的。那时候，谢锦极照顾林家一家人的，林月婵多少次来国公府都是夏生送她回去的。当然，因那个时候林家还置办不起马车的时候，林月婵经常缠着林星河一同外出，有时候采买或是办差，都喜欢跟着。后来，在林月婵第一次去避暑的时候，林家特意给林月婵打造了一辆极舒适的马车，这后面她才不再用国公府的马车。
　　原来是夏生全家被放了籍，在京城里没了营生，不知怎么就巧遇了已是严夫人的林月婵，就入了严府做了马夫，很快成了内院的家丁，再后来便几乎是明目张胆的与林月婵出双入对。严钺在开始就知道此事，视而不见的。后来，大约这般过了一年，夏生被人捉了去，生生剥了皮，死状极为凄惨。
　　林星河沉吟了片刻，从衣袖里拿出来了一锭金子，低声道：“京城大不易居，小侯爷发善心，还了你全家的自由，你们也可以早早的回乡，你置些地娶个妻子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夏生嘴巴动了动，脸涨成了猪肝色：“大小姐我不能要……”夏生看了赵栋一眼，才斟酌道，“我们是要回乡了，不过京城里面也有些东西有些事，总要处理以后才能离开。”
　　夏生全家虽是卖身的奴仆，大门大户的奴仆便是卖身了，几十年下来还是能存下家业的，不过是要放在自由身的亲戚名下就是。夏生全家该是有一些积蓄的，谢锦既是愿意放他离开，大约也不见得会让他空手离开，他也大可不必着急出来做买卖才是。
　　林星河沉吟了片刻，瞥了眼赵栋，这缓声道：“夏生，我们也算是一同长大，虽不知内里，但是你的人品我是相信的。很多事不要心存侥幸，人始终要走正路的。小侯爷能放契给你，必然是存了放你一马，若是家里处理好了，便早些离开京城吧，莫要在这是非之地多待了。”

　　林宅这几日颇不太平，邻里邻居与家中奴仆都知道林宏昌是个好脾气，逢人便是三分笑。素日里对林王氏言听计从的，也极疼爱小女儿。
　　前几日下值回来，林王氏又让林宏昌辞去国公府的差事了。往日里林宏昌只是推脱，但是那日不知怎么了，竟是大发雷霆，怒骂林王氏卑劣狡猾，像个阴沟里臭掉的老鼠。那叫骂声莫说是家中的下人，便是邻居都听的清楚的很。
　　林王氏这些年养尊处优的，自从她跟了林宏昌后，大半生的时间都在享福，便是最艰难在逃荒的时候，一家四口人，有一碗饭，也会先让林王氏母女先吃。
　　平日里莫说叫骂，便是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林王氏被这般的对待，又惊又怒，伸手去抓林宏昌的脸，她许是做梦都没有想到，林宏昌不但还手了，甚至对她拳打脚踢大打出手，林王氏年轻的时候更是尖下巴瓜子脸，一双秋水样的大眼睛，显得尤其是无辜，就是天生的瘦弱较小的体态样貌，林月婵的身形和样貌极为相仿。
　　林宏昌年轻时也是个身体高挑的圆脸书生样貌，便是现在年纪大了，发福了，但是个头高挑的缘故，看起来也是个很儒雅的读书人。
　　莫说男人和女人本身就在力气上就有差距，便是这般的体型，林王氏也只有挨打的份，后来大家便只能听到林王氏惨叫声与叫骂声，林月婵闻讯赶来，本是想要拉开父亲，结果却被林宏昌反手抽在脸上，当场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