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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第一百八十四章 梦一生 ...

  •   齐笑向来比旁人敏锐三分,如今身体大好,又继承了桃花源的灵力,自然更不同凡响。因此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察觉到有人跟着他。
      他一来到京城,便听闻了花家大哥的喜讯,料想江踏白必定忙得不可开交,便选择先做另一件要事,来自父亲的委托:见齐天一面。即使早知见这一面无法修复过去的裂痕,他仍要去做,将两条路摆出来给齐天,告诉他,他永远不会有走投无路之时。
      但此行目的仅是如此,旁人之事不在他的计划中。因此他察觉有人跟随后便加快了脚步,在一个拐角处甩开了对方。
      正要离开,他突然听到哭声。
      “求你让我见白鹭洲主人。”对方哭着说。
      他脚步顿住了,却没有说话。
      “你说白鹭洲收留所有求不得的人。”
      他是说了,但是说给齐天听的。
      “我已走投无路,求你大发慈悲救我一命!”
      慈悲?慈悲不是对所有人都可以施舍的。白鹭洲的第一位住客,需由他来甄选,亲自邀请。
      但小巷里,那个男人压抑的哭声让他无法就此走开。
      他幽幽叹息:“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一愣,然后赶紧回答:“容华!”
      风声又起,呼啸地卷走他的名字。这之后,任凭容华如何哀求,都再无回应。那人已然走远了。此时的容华没能想到,这是他与这位白鹭洲主人最后一次见面。
      他终究没能获得进入白鹭洲的机会。
      在此后的许多年里,他曾无数次地想,那个人为何在得知他名字之后就再也不曾回应。倘若他知道这位白鹭洲主人与江踏白的关系,或许这个问题早就迎刃而解了。
      容华已然忘记自己是怎么逃出京城的了,只记得他离开忠义堂后,狼狈求生,啃过了许多苦头,最终才在太后密不透风的围击中硬是打开了一条路,像野狗一般夹着尾巴逃走。他的逃亡之路十分艰辛,不敢往人群密集处走,大多数时候是循着山野小路。一路上,他遇过糟糕的天气,遇过豺狼虎豹,到底都克服过来了,最不愿遇到的,其实是人。他最怕叵测的人心。
      一路向南,到达闽地时,他又黑又瘦,与乞丐无异,瘫倒在街头讨一口水喝。
      兴许是老天怜悯他半生苦难,齐笑没有向他伸出的手,最后由一位老妇人伸出来了。
      老妇人刚痛失爱子,路过,见到他与自己儿子面貌有五分相似,便哭着收留了他。老妇人独居,平日里担着糕饼沿街叫卖,就凭这点手艺养活自己。容华感激她,尽心尽力帮衬她,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像待自己亲生父母一般膝头尽孝。老妇人弥留之际,瘦如枯骨,但还是颤抖着,将屋舍的地契留给了他。
      “我儿,你要活着。”
      简陋的老屋子,上面有块旧牌匾。老妇人的儿子生前是个舞文弄墨的,这牌匾出自他的手。只是岁月催人,那上头的字早已模糊不清了。容华将牌匾摘下来,仔仔细细擦了一遍,边擦,边想当年他渴求的白鹭洲美梦。
      以至于他最后在这块牌匾上歪歪斜斜刻上的,正是白鹭洲三个字。
      他继承了老妇人的手艺,因着嗓音有异于常人,不敢上街吆喝,只在自家门口摆了小摊子卖糕饼。街头巷尾的人怀念老妇人的饼,得知他仍在卖,便也就有三三两两的客人来找他买饼。他做饼认真,用料实在,价格也不贵,渐渐就被众人所接受了。
      只是没人听他开口说过话。
      街头的孩童偶尔馋了,会这样说起他:“我们去破房子哑巴那里买饼吧!”他们看不懂牌匾上的白鹭洲三个字,也没兴趣追究他这个无名亡魂的过去。
      老屋子的牌匾,无论风霜侵蚀过几回,他都将它保护得仔仔细细,就好像守着某一天会成真的梦。
      这梦,一生都未成,他也就梦了一生。

      齐笑第二个去见的人,不是江踏白,而是杜小小。
      他来到妙手堂,吴忧认得他,一见到他的面色便惊疑地抓过他的手诊脉。
      “你的身体怎么回事?”吴忧瞪着他,“怎么可能,即使是那半颗夜明珠,也不可能让你恢复如常人……不,不止是常人,你如今的身体状况可比一般人好得多。”
      齐笑不隐瞒吴忧,将回归桃源之事说了个大概。
      吴忧听完,好一阵沉默,方才说道:“在这样的神力面前,人世间的医术简直不值一提。齐家小子,这也是你的造化。为了你,江踏白可是煞费苦心。”
      齐笑一听到江踏白的名字,神色就柔和许多。
      “苦心还不够,”他笑道,“我真正想要的,是她的真心。”
      吴忧咳了一声:“欸,打住,这话跟我说没用!”
      “当然有用,老先生是系铃人。当年老先生救她一命,才有如今的她。”
      吴忧想起往事,难得也笑了:“是她命大。如果是我,疼成那样,干脆死了算了。对了,你今天来,找的应该不是我吧?”
      “老先生猜得不错。我来找另一位,设法救他,好让踏白多欠我些情。”
      吴忧猜到他所说的是什么人,哼了一声:“是该这么做。江踏白没心没肺惯了,唯有心虚时候最为老实乖巧。走吧,我带你去找他。”
      他们来到药庐,一进门就看到有一人趴在杜小小的床前睡着了。
      吴忧不客气地踢醒他:“小子,你是来添乱的还是来帮忙的?”
      杜悲亭一下子吓醒,连忙直起身子赔笑道:“老先生来了!”
      吴忧示意他让开,杜悲亭乖乖移位,让吴忧上前。
      “今天擦过身子了吗?”吴忧问道。
      杜悲亭忙道:“擦过了!还帮他翻身过几次了。”
      “针灸呢?”
      “也弄好了。”
      齐笑听到这话有些惊讶,后来才反应过来,杜小小的这个六师兄在吴忧这里打下手,顺便照顾杜小小,如今俨然成了半个学徒。
      吴忧注意到齐笑的神情,随口道:“与其学那没用的武功上街讨饭,不如学点真本事。”
      杜悲亭小声抗议:“长老的武功不是没用的武功……”吴忧瞪他一眼,他便不敢再往下说了。
      “行了,你来看看吧。”
      齐笑近前,探看杜小小的情况,替他诊脉。
      “当年那半颗夜明珠保住了他的命,但也仅是如此,”吴忧说道,“他全身筋脉无一处好,脉络阻绝,无法通畅,因此昏迷不醒。如果想要他醒来,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你办得到吗?”
      桃源灵力,并非无所不能的神力,想救人就救人,想让谁死而复生就可办到。它借的,无非是风、水、火等自然之力。齐笑是半个医者,如今又有吴忧在场,唯有两人根据杜小小的症结所在,以自然之力抵达人所无非触及的体内领域,攻破症结,方才有唤醒他的可能。
      “可以一试。”他道。
      一旁的杜悲亭恍惚间听明白了,大喊着:“你能救醒小小?真、真的吗?”
      惹得吴忧又是一记眼神:“闭上嘴,离远点。”
      杜悲亭欢喜得不行,连忙请缨道:“我……我去告诉长老他们这个好消息!”
      吴忧喊住他:“小子,顺便把江踏白找来。”

      江踏白从收到杜悲亭的报信后,便从花家一路狂奔到妙手堂,花折葵在她身后大喊:“马车快一些。”也没能让她回头。
      江踏白一路想着,齐笑不知何时来了京城,却绕过她直接去见杜小小,存心要她心焦。等会儿见到他,一定要说他一顿。
      可当她真正见到齐笑本人,他微笑着侧了身子,好让她看见杜小小时,她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病榻上久卧的少年,吴忧断言不知十日还是十年能醒来的少年,此时已然睁开黑色的眼,与她四目相对。
      “别急,他刚醒,还很虚弱,先少量喝点水。”齐笑说着,从吴忧手中接过一碗水,拿勺子慢慢喂了杜小小一口。
      江踏白走上前来,在他床前蹲下来,轻轻握住杜小小的手。
      杜小小露出一抹温和的笑,他注视着她,声音嘶哑:“拐儿,我做了好长的一个梦。”
      江踏白落泪:“欢迎回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两个小人物,两种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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