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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第 138 章 ...

  •   蓝洄全身颤抖,痛苦万分,而这痛苦转瞬间又化为万丈怒火与无边的仇恨,他猛地站起来,一个转身,面对着表情各异的众人和无边的黑夜愤怒地大喊:“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她们!如果不是你们的自私、保守,她们的感情也不会见不得人!你们这些无情、冷酷、封建的家伙!这回你们满意了吧?蓝宇国失败了,你们高兴了吧?你们——这群卑鄙虚伪的野兽,道貌岸然的人渣!”
      众人有的呆住了,有的惊恐万状地向后退去,有的则表情漠然。
      遥记属于第一类,他仿佛木雕泥塑,直挺挺地立在那里,脸色是可怕的铅灰色。
      “怎么会这样?”他骤然间狂吼,声音是愤怒、是不甘、是不愿意相信事实的恐惧,“这……不可能!”他猛地回头,在人群中疯狂地寻找着,终于一把抓住一个矮小的身影,“是你!你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出手?为什么?”
      蓝洄望向这个被他抓住的人,这是一名看上去六十有余、衣衫破烂、目光呆滞的人,正是同他和乐晓嘿参加圣界大会的老乞丐。
      “你造成了蓝宇国的悲剧,造成了蓝洄的悲剧,如今又造成了凌霄汉和血宸慧的悲剧!凌霄汉……凌霄汉可是你用鲜血、眼泪和妖怪元神亲手造出来的啊!她等同于你的子女!你怎么,你怎么,你怎么……连自己的亲骨肉也不爱!你还是不是个人啊!我实在看不下去了!”遥记悔恨交加,痛不欲生,疯狂地晃动着老乞丐。老乞丐连眼珠也未转动一下,仿佛是一个活的死人。
      “二十年前,你偶然路过一个农庄,为了试试你自创的毒咒,你无情地将它施放在一个尚在母亲腹中的胎儿身上,你要让他痛苦一生,让所有爱他的他爱的人都付出惨重的代价。果然,你如愿了,在他出生的那天,他的母亲便难产而死,他的父亲被抓兵役,惨死在战场之上,他的整个村子被战争夷为平地,全村人都被杀光,他在这一切发生的前一个时辰被野狼叼走。但你万没料到在狼要吃他的一刹那蓝宇国圣主紫杺会出现,会救了他。紫杺待他如子女,把爱和快乐全给了他,你的毒咒在这之后没起一点作用!你恼羞成怒,你要报复,于是你挑起神界与魔道的大战,于是你一手策划了紫倁和北君、天帝二人的对决,也是你,‘通风报信’让紫杺在那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出现,北君误伤了紫杺,想要救他的那一刻,亦是你,在北君的背后偷袭他,使他受了重伤救不了人,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为什么?难道,今天的结局就是你想要的吗?薛孽!”
      风文笑等自由之邦之人听到最后两个字,吃惊不已。
      遥记喊得撕心裂肺,但比他更难受千百倍的却是蓝洄,他得知了真相,他不知是惊是愤,亦不知是悲是痛,环绕了他二十年的迷雾在一瞬间消去,眼前的世界却是他更不想看到的、前所未有的丑恶。
      “是你买通天帝重臣向天帝、北君进谗言说蓝宇国要造反,是你散布谣言说蓝宇国见不得人!你要蓝洄痛苦一生,背上沉重的心债,你也做到了!”
      蓝洄浑身颤抖,泪水不争气地滂沱而下,他再也顾不得什么,流云双钩一挥就冲向了老乞丐,“我杀了你!为死去的父亲、霄汉、宸慧和千千万万的蓝宇国人报仇!”
      “叮!”风文笑早已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见蓝洄出手,他一手持单刀将蓝洄拦了下来。蓝洄哪里肯善罢甘休,说什么也要先杀了老乞丐。
      “蓝洄!你糊涂!这一切只不过是遥记这家伙为了逃避责任而编出来的一番谎话!先主为什么要灭掉蓝宇国?要是那样他又打什么淩山战役?他与你无冤无仇,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肯放过你?他也是蓝宇国的支持者,蓝宇国的梦想也是他的梦想,他又怎么会去杀蓝宇国的国君?”风文笑苦口婆心,见蓝洄沉吟不语,他又走到遥记面前,呸地啐了一口,“无耻小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丑行!邦主生前将一切都告诉了我!你用一封假信骗蓝洄毁了一言堂,你派紫凌涵打入自由之邦,想拆散邦主和赢月酋长,你与紫凌涵狼狈为奸,想独占圣界,你借了同情蓝宇国的名义处处利用蓝洄!姓风的见过不要脸之人,可从未见过你这般不要脸之人!别以为你可以把一切自己做的事都加到先主头上,让蓝洄痛苦一生的人正是你!”
      他每向前走一步,心中有鬼的遥记就后退一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风文笑的豪迈与遥记的胆怯尽显露无疑。
      “你本想与紫倁平分圣界,可后来你和北君的贪念却促使你想灭了紫倁,于是你想到了利用自由之邦。遥记,我劝你别再自以为是了,别以为自己独步天下也别认为你的计划天衣无缝。邦主能在你的手中偷走紫凌涵给你的秘信,她什么能不知道?我请你最好不要将邦主与蓝洄等同!在蓝洄剿灭一言堂的那一刻,邦主几乎已经预料到了你的全部计划!若非紫倁是赢月酋长的杀父仇人,赢月酋长一定要杀了他的话,你那狗屁计划现在早见阎君去了!你确实将紫瞐推入了铸剑炉中,但那炉中铸造的并非沉墲神剑!只是可惜,紫倁的强大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她只失算了一次,却……”
      蓝洄感到自己快疯了,仿佛这里站着的所有人都是胜者,唯独除了他。
      “霄汉……”遥记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为什么,一百年后,你为了血宸慧,还要……”
      蓝洄感到心中的压抑与痛苦正一点一滴地堆积,天空中仿佛有一座座五行山正朝他劈头盖脸地重压下来,他受够了,他听够了,人性的丑恶,让他从胃里一直恶心到心里。
      “够了!”他不想这样,可他实在忍不住了,他又回到了那片迷雾之中,只可惜这迷雾在他回来时又浓了几倍,他在这之中找不到方向,也找不到敌人。
      “你们都胜了!你们都是胜利者!你们这些胜利者,败了有大言不惭的借口,胜了也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蓝宇国呢?可是我这个弱者呢?你们都没有责任,那么是谁造成了蓝宇国的今天?又是谁造成了霄汉和宸慧的悲剧?”
      “是你自己的愚蠢,是霄汉的痴情和宸慧的仇恨!”遥记露出狰狞的真面目,但蓝洄只看了他一眼,竟一点也没有怕他。
      “这个世界上不需要愚蠢,不需要感情,却需要仇恨!”蓝洄目光坚定,那种绝决令遥记浑身一颤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蓝洄向天长呼,骤然间大地一抖,天空中炸响了一个惊雷,划过一道银色的闪电。
      所有人站立不稳,身体随着大地摇了一摇,原本安静的大殿内又躁动起来,人们交头接耳,唏嘘不绝。
      “你就算可以感天动地又有何用?你感动不了天下千千万万愚蠢的封建殉葬者,你也感动不了九尺高台上那丈量不出民间疾苦周长的半径!你一个人,一个小国,又能做什么?”遥记仰天大笑。蓝洄直直地望着他,大殿之中又安静了下来。
      “不错,没用,不是没有什么用,而是什么用都没有!你笑吧!虚伪地笑吧!掩饰地笑吧!你以别人的痛苦为乐,收获的只是痛苦!你不要忘了,蓝宇国第三城邦的梦想同样是你的梦想!它破灭了,你的梦想之舟还会在这封建海洋中安然无恙吗?”蓝洄报复似的一字一顿地将每一句话说了出来,遥记的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无比痛苦的表情,但比他更痛苦的是蓝洄。
      乐晓嘿看着蓝洄,看着后者那痛苦得令人无法直视的目光,那深深的痛苦极易将人拖入一个无底深渊中,就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你的胸膛中活生生掏出你的心脏,在你面前带着鲜血一点一点撕碎一般,那是一种撕心裂肺、无比惨痛的感受,自卑、痛苦与仇恨如疯长的藤蔓,迅速包裹了整个眼球。
      乐晓嘿感到心中剧痛且压抑不堪,他不知道自己应如何安慰蓝洄,他险些连自己都控制不了。
      “蓝洄!你最好不要说别人!一百年前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应该最清楚!”此时,紫凌涵突然说话了,“如果你‘不清楚’,就让幻影神镜来告诉你!”
      “凌涵姐姐!”乐晓嘿见紫凌涵就要启动幻影神镜忙一把夺过,“不要这样,蓝哥他已经够可怜的了!我姐姐和小慧姐姐的悲剧使他的复国理想化为了泡影,他……”
      “他不是在找复国最需要的东西吗?杺叔叔曾经告诉过他,在蓝宇国外找到并成全一对同性相恋之人就会得到复国最需要的东西,对吗?”见晓嘿点了点头,紫凌涵冷笑,“可惜,蓝洄这个笨蛋,他根本没明白杺叔叔的良苦用心,杺叔叔是想让他体味一下世事的艰辛,让他自己去领悟复国最需要什么。什么最需要的东西,杺叔叔所言的那件最需要的东西,不过是人类的支持!”
      蓝洄只觉得头脑中轰的一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蓝洄只觉得,这一刻,天塌了,整个属于他的世界全毁了,无边的痛苦和忧郁毫不留情地向他重压下来。
      许多时候蓝洄对生活是绝望的,他理想的结局不过是:杀掉保守派,让蓝宇国复国,让这个国家被三界接受,然后自己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与残存的保守派同归于尽。
      结束生命,是蓝洄十七岁到二十岁的唯一的梦想,但他明白此时还不是时候。他绝不能一个人死,绝不能死前是遗憾,死后还是遗憾。
      尽管他的梦想实现后他自己得不到丝毫好处。
      他似乎并不是为自己而生,而是为整个民族而生。

      蓝洄后悔当初抱了那么大的希望,希望越大,失望同样越大,失望越大,绝望就越大。
      他不想见任何人,至少此时他是如此,他厌恶自己本身痛苦得要死还要在别人面前假装快乐,若对方是自己的敌人或者要笼络的人他还可以泰然处之,若是自己的国人、亲人(尽管他已经没有亲人了)他便受不了。
      他不敢想后果,不敢想结局,他厌恶自己心中还抱着的一点侥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还要抱这一丝侥幸。
      是太多次“柳暗花明又一村”吗?
      还是太多次“柳暗花明本无有”的巨大绝望?
      有时候他希望像小时候那样,完全放弃希望,单纯地享受痛苦。可如今,心中的那一丝侥幸、一丝乐观干扰着他,让他失去了这种能力,处在一个十分矛盾的境地,既痛苦又想出现奇迹。
      世间最痛苦的事,不是失败,而是失败了尚一无所得,失去了本该拥有的一切却找不到任何人倾诉还要遭受众人的谴责。
      蓝洄现在正承受着这种痛苦,巨大的痛苦使他几乎崩溃,他不敢再想这些失败,似乎一想这些自己就要疯掉,他拼命地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从一处到另一处。
      谁说付出了努力就会无悔?付出了收不到预期的成果有时会更痛苦!
      蓝洄满腔愤怒无处发泄,他多想此时找一个什么东西杀了,或者做一件伤害一个有害于自己的人的事,可他手边什么也没有,他根本做不到!他只有徒劳地、拼命地让自己的头脑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但是,逃避又有何用?逃避,只能更逼近现实,更难以接受现实。
      最后一盏希望之灯熄灭后的几刻钟,是每个人最难以度过的时刻。
      蓝洄无法排遣这种痛苦抑郁,没人能理解他,更没人能听他诉说,即使听,也仅能夺过他的话题对他一顿指责。是的,有时是他错了,但当一个人处在错误的悔恨与愧疚之中时,他所想要的难道是横加指责吗?
      苍天的诅咒、悲剧、痛苦、仇恨从来没有放过他蓝洄一刻。蓝洄静静地想着这些,但是我还不能死,我要报仇。
      但此时已无人注意蓝洄了,众人的目光又会聚在了老乞丐身上。
      紫凌涵首先是冷冷的反问:“你造了凌儿,不过是为了练成不灭剑诀,你也好不到何处去吧?”
      “哈哈哈!”老乞丐神色不动,虽然他在笑,“遥记造我的时候、女娲造人的时候、如来造经的时候也都是有目的的,这其间被害惨的人还少吗?哪项创造的背后不隐藏着巨大的牺牲,哪个辉煌的目的的背后不是淋漓的鲜血?霄汉是牺牲品,我就不是牺牲品了吗?”他这些话说得极自然,仿佛他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你你你……”蓝洄面对表情漠然的老乞丐,愤怒之至,“一百年前,你被遥记害得很惨。一百年后,你却用同样残忍的方法去害别人、毁别人!”
      乐晓嘿更是怒不可遏,大吼道:“你还算个什么人?我看你才是那个卑鄙虚伪的野兽,道貌岸然的人渣!”
      老乞丐平静地看着二人,冷笑道:“我不过是尝试着用遥记造人的方法造了一个人。这样的事女娲干过,结果她被人封为了圣哲,遥记干过,结果他得到了一大笔财富,我干过,却什么也没得到。你们不去批评那些比我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人,反而在此责怪我。这就是传说中的成者王侯败者寇吧?”
      “你少狡辩!”乐晓嘿愤然顶了一句。
      “女娲造人是为了缓解寂寞,遥记造人是为了个人私欲,你造人又是为了什么?”蓝洄此刻居然比老乞丐还冷静,“为了亲情?为了玩乐?为了沽名钓誉?还是为了毁灭天下?”
      “我不是说过了吗?什么也不为,只是为了我能练成不灭剑诀第十层!”老乞丐仰天大笑。
      “你为了自己,竟然去牺牲善良的霄汉!”蓝洄愤然大喊道。
      老乞丐鄙夷地看了蓝洄一眼,“假清高!一百年前你远远在我之上!也罢,现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一百年前的事,瑰夜告诉了你们一部分,剩下的部分,就由我来告诉你们吧!”说完手一扬,一股血色洪流注入到幻影神镜之中,乐晓嘿想阻止,但眼见是来不及了。
      幻影神镜立刻在乐晓嘿手中飞起,静静地停在众人上方,镜面上的血光逐渐退去,镜面变得无比清晰。
      所有人都专注地凝望着这面小镜子,尤其是蓝洄,一百年前他做了什么?他是谁?
      一百年前,凌霄汉与血宸慧又经历了什么?
      镜面上渐渐出现了一幅图景,一切开始于一百年前的那个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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