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禾灯

82、联手

　　萧简低头，窗外风声呼呼作响，衬得四下一片寂寥。

　　“师祖，你一个人过了多少年，就后悔了多少年，我不敢说理解你的心境。”他诚恳地道，“但我知道有些事若是放不下又得不到，心中的执念会一年比一年更深。青女降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祝祖师已经去了这么多年，你……”

　　他原本想说你就别再为一个死人执着了罢，然而看着言忘情的眼神，这句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他很幸运，父亲死后遇到的是楼望白，楼望白和屈楠给了他一个无忧而温暖的少年时代，但言忘情没有。自祝青明死后，他一个人活了这么多年，即便是有他爹和楼望白陪伴的那几年，生命里都是无尽的孤独。

　　言忘情随手一挥，萧简下意识地伸手，准确地将他扔出的东西接住，言忘情笑道：“你瞒得挺好，我看阿白都不见得知道你武功已然这么好。”

　　萧简道：“那我也不是故意的，我一直都不肯学也不愿学，但就是这么稀奇古怪地不知为啥就学会了。咦，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圣旨！”他手中是一个轻薄又小巧的黄色卷筒，打开来又是朱砂字又是印玺的，像极了书上说过的圣旨。

　　言忘情道：“不算正经的圣旨，不过确实是皇帝写的。”

　　“老师在外辛劳，朕深感不安……但盼老师早获青女降，得偿所愿……”萧简念了一遍，“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还得特地传旨过来吗？”

　　言忘情轻笑道：“自古帝王坐拥天下，什么都有了之后，还会想要什么呢？”

　　萧简顿悟：“那自然是长生不死。”

　　当皇帝的人说话果然绕着弯儿，明明是自己想催问言忘情找寻青女降的进度，自己急着长生不死，偏偏写得仿佛关怀老师一般。萧简道：“师祖，你跟皇帝做了什么交易，是么？不然也不见得能指挥这么庞大的禁军。”

　　言忘情“嗯”了一声，懒懒道：“我反正死也死不了，便答应了他，若是能顺利种出青女降，我只要救我想救的人，剩下的都可以给他。”

　　萧简顿时警觉：“师祖把我叫来说这么多话，是要我心甘情愿去帮你浇花么！”

　　言忘情笑出声来：“你想多了。我虽然拥有漫长得看不到边的时间，可也不会跟我要杀的人说这么半天的话。这里并未出点春湖地界，禁军已将出入口尽数围住，除非他们永远不回来，否则定会重新入彀。”

　　“简儿，带你师父走罢，不要回来了。”

　　萧简道：“师祖是要，围杀点春湖？”

　　“陆沉岚想来早已死了，这笔账我自然要问他的子孙讨。”言忘情道，“不要跟阿白提这件事，你们走罢，点春湖不会再是你们的阻碍。”

　　楼望白睡得十分踏实，一直到感受到骆驼驼峰来回颠簸和阳光直射的两面夹击才醒了过来，稍稍动了动身体，后背十分暖和，他正被萧简整个拥在怀里。

　　“啊。”楼望白迷迷糊糊道，“我们逃出来了吗？”

　　“嗯。已经快到沙漠边缘的小镇上了，你可以再睡一会儿。”萧简应道，“师祖不舍得杀我们。”

　　楼望白认真道：“那肯定是的，师父一向很心软。你爹有一次玩火烧了他好几本书，他气了一会儿最终也没有打你爹。”

　　萧简微微苦笑。事实上，言忘情可能不是心软也不是脾气好，而是自从没有了祝青明，这人世对他来说无论喜怒哀乐，无论得失进退，都不再有什么意义了。他难以想象出来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世上漂泊了近百年会是什么感受，但他绝不希望自己会过上这种日子。

　　楼望白想了一会儿，似是终于想起之前要做什么了，道：“我们去华山接阿楠吗？”

　　萧简犹豫了一下，道：“好啊。”

　　“你今天怎么话都很少。”

　　“可能太阳太晒了，晒得头晕……”

　　楼望白反手伸过去，在他头顶和太阳穴揉了几下，道：“囝囝。”

　　萧简应：“嗯。”

　　“你到底什么事？”楼望白道，“眼神都不太对。”

　　萧简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道：“我在想要不要回点春湖……”

　　楼望白想了想道：“我师父还在那里，没放弃，是不是？”

　　萧简点了点头，楼望白道：“那就回去啊。”萧简无语了一下，自己这位师父脑子里真的只有一条线，苦笑道：“师父，你确定回去了咱们还能安安稳稳地离开吗？”

　　楼望白难得地，勉为其难地认真思考了一下，道：“还行，大不了躲远一点不让他们发现。”

　　“师祖让禁军把点春湖围了个严实，陆温雪他们现在也不知藏在何处……”萧简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什么东西噎住了。楼望白正看着他的脸，见他表情忽然奇怪才扭过头去。

　　“……你运气真好啊囝囝。”楼望白挥手道，“真巧啊陆尊主。”

　　陆温雪刚刚将骆驼的绳子缠在客栈旁的桩子上，见到他们两人走近，笑眯眯地抬起手，也朝他挥了一下。

　　楼望白看着他在阳光下白得反光的手掌，忽然感觉自己忘了什么事。

　　“……囝囝。”

　　“你说。”

　　“如果我说，我把两个人和一只鸟丢在点春湖忘了领回来了，其中一个是你娘，你会不会觉得不太可能呢？”

　　“……”

　　“所以是这样。”萧简在客栈桌子上摆开了一大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如今我们都有点事必须回点春湖，但是我师祖带着三千禁军把出入口都围了个严实，冒冒然去闯肯定是不现实的，就算三千禁军都是废物，我师祖也绝对一抬手就够把你灭了，你别撇嘴，说的就是你，舅舅。”

　　陆温雪：“哦。”

　　“那么现在请暂时放下其他的问题，我们一起来研究一下怎么回去比较好。”萧简道，“舅舅和小胖子对点春湖地形极为熟悉，我和师父对师祖的习惯和武学极为熟悉，此乃强强联手。”

　　“你确定么，不怕我再来一次仙梦引？”

　　“先联手再说别的事。”萧简道，“舅舅，别说我不提醒你，师祖当年的挚友死在老老尊主手上，他围了点春湖可不仅是要几个人去浇花这么简单，这是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