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之锦懿年华》雏桃

20、落月

　　晚春里，慈宁宫繁花盛开，姚黄魏紫交相辉映，偶尔有一两只洁白的鸽子飞到屋檐上，咕咕的叫着。

　　天色还早，晚膳后青樱在院中摆了棋盘，与太后对弈，她执黑子，棋面上黑子来势汹汹，将白子逼到角落，退无可退。

　　太后拈着白子细思片刻，倏尔一笑，将棋子放下，瞬间扭转了棋中局势。

　　青樱清丽的眉眼蹙起，如春水泛起的涟漪，“姑母的棋艺精湛，是青樱输了。”她低眉浅笑着，将一枚枚玉石棋子拾起，放回檀香木棋盒里。

　　太后道：“刚者易折，惟有至阴至柔，方可纵横天下。”烛光下，太后眼角的细纹显出一丝温柔，接着道：“听说你生辰那日，皇上领你去城墙上看烟火，满城的百姓都瞧见了，口口相传，说书人口里已经把你和皇帝比作杨妃明皇，青樱，你是如何想的？”

　　青樱回忆起生辰那晚的烟火，有一瞬间的恍惚。太后瞧见如此，不禁叹道：“也罢，你和皇帝还年轻，不知道这世间圆满有多难。”

　　“想当年，哀家初嫁给先帝，那时候哀家的长姐为嫡福晋，哀家为侧福晋。先帝一直钟情于长姐，以至于将府中其他的侧福晋和格格视若无物。”太后提起往事，言语中无比怀念，她的眼睛看向青樱，却好似透过她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因着你与纯元容貌相像，哀家总是忧心，怕你重蹈覆辙。”

　　青樱明朗一笑，道：“寻常夫妻亦难保全恩爱，何况帝王家，青樱并不敢奢望。”

　　太后点一点头，吩咐剪秋道：“把那两个方子拿来给贵妃。”她伸手抚了抚青樱乌黑的鬓发，笑道：“哀家这里有两个助孕的方子，过了生辰你也十九了，也该生个孩子。哪怕是个公主，日后有子傍身，总是好的。”

　　惢心接了方子，仔细收好。青樱有些羞赧，低眸道：“多谢姑母。”

　　夜色深浓，今夜漫天星斗，青樱坐在回宫的轿辇上，抬眸仰望星河，若是顺着星河能跨过时空，能否回到她来的地方。

　　翊坤宫内早已备好了热水，惢心服侍青樱沐浴，绣了平湖春色的薄纱屏风后，是杜若沉静的音色，“怡贵人受惊见红，幸而胎儿无恙。皇上和皇后听闻此事，亲自去景阳宫看望，听闻了是主子救了怡贵人，皇上称赞主子仁慈有德。皇后提议让怡贵人搬来翊坤宫，让主子照料，皇上并未同意，只说让太医好好照料。”

　　青樱把玩着一缕湿发，今日沐浴的水是玫瑰、白术、白芍、益母、珍珠粉调制的，浸在里面只觉四肢百骸都松快了。

　　她打了个呵欠道：“惢心，小厨房还有杏仁豆腐吗，我现在倒想着吃一些。”

　　惢心笑道：“还有，奴婢给主儿端来。”她用绢布擦干手上的水，转身出了殿门。

　　青樱见她走了，低声道：“阿箬如何了？”

　　杜若垂眸，屏风后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那种药刚开始只是让人嗜睡，没精神，再后来便会让人生机渐消，产生幻觉，无声无息的没了。”

　　青樱从浴桶中站起身，洁白的肌肤上有晶莹的水珠滑落，她拿起搁在架子上的绸布，随意披在身上。她问道：“阿箬最近去过嘉贵人宫里吗？”

　　杜若颔首道：“阿箬从嘉贵人处回来，将一个纸包藏在了妆奁里，奴婢趁她不在，将纸包打开后发现是一些朱砂粉。”她抬头看了眼屏风上那个纤细的剪影，继续说：“怡贵人与玫贵人有孕后，常吃的鱼虾中也被馋了朱砂，这两者之间，恐怕有什么联系。”

　　青樱刚想说什么，惢心便掀了帘子进来，她端着一碟子杏仁磨成的嫩豆腐，见青樱从水中起身了，赶忙上前替她擦干身上的水。
　　青樱用小银勺舀了杏仁豆腐，入口清甜绵软，不由笑道：“你的手艺越发好了。”

　　惢心抿嘴笑道：“不是奴婢的手艺，这是阿箬想着您爱吃，特意跟奴婢学了做得。”

　　青樱拿着银勺的手一顿，“阿箬有心了，你把镜台上那串珊瑚手镯拿去给她，让她好好做差事。”

　　惢心答应着，“主儿对阿箬姐姐真好，只是阿箬姐姐最近身子不好，已经睡下了，奴婢一早便把手镯给她。”

　　等青樱枕在榻间，却蓦地听到一阵尖叫嘈杂之声，她已经躺下，不愿动弹，便对惢心道：“叫三宝出去瞧瞧，这么晚了，是谁再闹。”

　　惢心快步出去，不一会儿她神色古怪地回来，三宝跟在身后，叩首道：“主儿，是王公公喝醉了酒，半夜爬到咸福宫的宫墙上，又不小心摔了下来。那宫墙那么高，他摔下来，头摔破了，流了好多血，腿也断了。”

　　青樱摆了摆手，“王钦这些日子糊里糊涂的，不是办错了差事，就是找不到人，皇上责备了他好几次都无用，如今吃了苦头，也能警醒些，咱们无需理会。”

　　三宝低头道：“是，只是王公公在咸福宫外高呼‘美人’，‘美人’，惊动了慧贵妃，慧贵妃最在乎颜面，盛怒之下将王钦压进了慎刑司。”

　　青樱卧在柔软的被子里，困倦道：“慧贵妃生气，谁也拦不住，由她去吧。”

　　三宝见此不敢多说，悄声退下，惢心将帐前帷幔放下，熄了灯火，整个寝殿一片昏暗，青樱倒头睡下一如往常。

　　翌日一早，从慎刑司传来消息，王钦咬舌自尽了。而李玉也从王钦居住的屋内寻出满满一盒阿肌苏丸，而对食莲心身上的伤口也印证了王钦秽乱宫闱的事实。这个伤痕累累，受尽侮辱的女子在皇帝面前，平静地讲述了王钦的所作所为。皇帝怜悯她的遭遇，许她与王钦解除婚配，依旧留在长春宫伺候皇后。

　　此事之后，宫里渐渐传起流言，说王钦一直贪恋慧贵妃的美色，才会深夜爬上咸福宫的墙。慧贵妃一向自傲，如何会容忍这般的闲言碎语，便多次在皇帝面前哭诉委屈。

　　养心殿内，晞月双眸红肿，给娇柔的面容更添了一分楚楚可怜。她用绢帕拭去腮边晶莹的泪珠，低泣道：“皇上，后宫流言纷纷，您一定要惩治那些乱嚼舌根的奴才，将他们统统打入慎刑司，还臣妾清白。”

　　皇帝眉宇间含了淡淡的嫌恶，可依旧宽慰道：“贵妃不必多心，朕已经命李玉去查，想必不过一两日，流言便可消了。”

　　晞月仍是凄婉抽泣着，她极委屈道：“那流言必是谁故意放出来，羞辱臣妾，皇上一定要把那人揪出来，给臣妾出气。”

　　皇帝轻抚她的后背，“你放心，那些流言在朕这里自是过耳不闻，你若再哭，便哭坏身子了。高斌昨日还托人给你送来些灵芝鹿茸之类的补品，朕已经让毓湖送去咸福宫了，齐鲁也给你开了新的药方，你的病需要静养，最忌情绪起伏，劳心伤神。”

　　晞月抬起烟水朦胧的美眸，娇声道：“多谢皇上。”她擦去眼泪，整理好容妆，重新坐回到皇帝身旁，“臣妾有愧，一直无福为皇上诞育皇嗣。”

　　皇帝眉目清朗，笑意如暖阳般温煦，“纵然你无子嗣，可在朕心中，纵使怡贵人怀了子嗣也是比不过你的。”

　　晞月甜柔一笑，状似无心道：“那娴贵妃呢？”

　　皇帝笑道：“你与青樱同为正一品贵妃，尊荣地位自然是一样的。”

　　晞月似是不满，一双柔白的手抚在皇帝胸前，不甘心道：“娴贵妃年轻，臣妾大她几岁，皇上定是觉得她可人疼，臣妾人老珠黄了。”

　　皇帝揽着她，道：“你这便是小性了。后妃之德，需宽厚大度。”

　　晞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忙低柔道：“臣妾知错了，您别生气。”她弯下优美修长的脖颈，在皇帝胸前如雏鸟般温顺，眼中恨意，却似乎深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