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之锦懿年华》雏桃

18、轻雨

　　寝殿内的熏炉袅袅升起一丝一丝乳白的烟气，如流水般顺着炉壁而下，铜片上的沉水香是早晨新放上去的，香饵无声而缓慢地焚燃。

　　皇帝便是在一片幽淡的香气中醒来，他微睁双眼，发觉并没有预想的的头疼难忍，不禁有些奇怪。毕竟昨夜，他并没有休息几个时辰，又因玫贵人的事情，心中难安。
　　听到皇帝起身了，阿箬殷勤上前，将帘幔用金钩挽起，捧着清水给皇帝洗漱。

　　“青主儿去哪了？”皇帝将热毛巾敷在脸上，任阿箬为他系好衣襟上的盘扣。

　　阿箬柔声道：“回皇上，娘娘说您昨夜没休息好，怕您没有胃口，便亲自去小厨房做一道紫姜瘦肉粥。”

　　皇帝颇为惊讶，“朕总以为她的手只会碰那些笔墨纸砚，没想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竟然长进了不少”

　　“太后身体虚弱，太医说要多吃药膳慢慢养着，主儿便按着方子，自己学着做，有一次太后说想吃烤鸽子，主儿差点把翊坤宫的小厨房给点了。”

　　阿箬声音清脆，说话利落，三言两语给皇帝描述了当时的混乱场面，皇帝不知不觉露出一丝笑容。

　　他很少会将注意力放到妃嫔身边的宫女身上，可阿箬的娇俏着实让他眼前一亮。

　　“皇上，早膳已经备好了。”

　　杜若恭敬却冰凉的声音突然想起，阿箬一个激灵，她的眉微微拧着，在皇帝看不到地方，狠狠瞪着杜若。

　　皇帝走到正殿，见桌上摆着刚蒸出来的梅花香饼，糖蒸酥酪，如意糕，杏仁佛手，热腾腾地冒着白气，还有两三碟清脆爽口的腌菜，切成细丝刚好入口。

　　青樱明眸轻眨，“皇上快尝尝，不知道臣妾熬的粥合不合您的胃口？”

　　她将袖口挽到手腕处，露出一截凝脂般的皓腕，将粥端到皇帝面前道：“这是紫姜瘦肉粥，医术上说紫参暖胃，只是姜味略辛，怕您吃不习惯，便加了切得细碎的鹿肉调和味道，一起炖着，您尝尝可好？”

　　皇帝拿起调羹，舀了一勺入口，只觉鲜美软糯，“朕听阿箬说，你这几日勤练厨艺，看来的确是小有成效。”

　　青樱弯起一双极漂亮的眸子，走到皇帝跟前坐下，她穿了件莹粉色的对襟衫子，领口绣着小朵的雏菊，脸庞白净，竟是半点脂粉都没用。她用筷子夹了一块梅花香饼，就着酱菜，三两口就吃了干净。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吃饭快，吃得多。

　　许是见青樱吃得香甜，不像旁得嫔妃那般吃一两口便说饱了，皇帝的胃口也好了不少，一顿饭下来，竟比平时还多吃了几块点心。

　　皇帝喝了口清茶，道：“你这儿的菜是不错，下次朕让内务府给你挑个江南的厨子过来，专门给你做南边的点心。”

　　青樱笑着谢过，“时辰不早，皇上该去早朝了，李玉已经在偏殿候着了。”

　　说着话，李玉便捧了朝冠、朝服、朝珠进来，手脚利落的伺候皇帝一件件穿戴整齐。

　　皇帝瞥了他一眼，随口问道：“怎么是你，王钦呢？”

　　李玉低头道：“今儿一早并未见到王公公，奴才便自作主张将早朝用的东西送来了。”

　　皇帝并未在此事上纠结，他牵着青樱的手，一路走到翊坤宫门口，庭院中已然是春日的光景，桃花将谢，荼蘼初开。皇帝注视着青樱，停步道：“你这些天也辛苦了，要好生歇息，便累出病来。”

　　青樱低柔的“嗯”了一声，皇帝这才放开她的手，坐上轿撵，往乾清宫去了。

　　君恩便如春日的风，那样多变，那样多情，随着玫贵人失子失宠，永和宫渐渐沉寂下去，自那日后，皇帝再没有踏足过永和宫的大门，连皇后也因为忌讳“死胎”一事，对玫贵人格外冷淡，从未请人去探望。

　　永和宫时不时有幽怨的琵琶声传出，可那乐曲再也没有打动过皇帝的心。不久之后，玫贵人失子带来的伤痛也因怡贵人的有孕，被皇帝渐渐遗忘。

　　许是刻意逃避玫贵人失子的不祥之兆，皇帝格外看重怡贵人的胎，皇后也时常关照，太医院更是不敢马虎。

　　也是从这个时候起，青樱便安居翊坤宫内，除了去长春宫与慈宁宫，便极少出门。

　　这一日飘起绵绵的春雨，空气中都是潮湿的草木气息，海兰与纯嫔结伴而来之时，青樱正挑拣着内务府送来的春日的衣料。都是天水碧、碧桃红、烟霞紫、雪青、荷绿这样年轻娇嫩的颜色。

　　青樱见她二人到来，笑道，“外头下着雨，怎么还过来？”

　　惢心忙递上刚煮好的六安瓜片，海兰吹了吹上头的热气，道：“刚和纯嫔娘娘从撷芳殿看完三阿哥，想着离姐姐这儿近，便一同来了。”

　　纯嫔细长的眉眼含了清湛的笑意，“虽然有乳母嬷嬷们照顾，可臣妾总是不放心，隔几天就去看看，好在永璋被照顾的很好，生得白白胖胖的。”

　　青樱微笑道：“是你有福气，咱们生孩子，不求大富大贵，能平安长大是最好。”

　　“娘娘说的是。”纯嫔似是想起什么，笑容有些淡，“永璋也一岁多了，可整日被嬷嬷抱着，连走路都不稳当，话也不会说，皇上与臣妾说了好几次，臣妾真怕皇上不喜欢永璋。”

　　青樱宽慰道：“不怕孩子开蒙晚，老人都说开蒙晚的孩子，长大后更聪明呢。”

　　纯嫔仍是担忧，“二阿哥七八个月就会走了，一岁时也会说阿玛额娘了，永璋到底是比不了二阿哥的。”

　　海兰淡柔一笑，语气中却透出森凉之意道：“二阿哥是嫡子，咱们的孩子自然比不了。皇后一直精心栽培二阿哥，听说二阿哥每日读书到深夜，早上天不亮就起床练习骑射，这般勤勉，其中的期许自然不言而喻。”

　　纯嫔似是被惊动的兽，她颤声道：“皇后对自己的孩子严苛，却对永璋轻纵，嬷嬷好吃好玩的哄着，连路都不让永璋多走，难道……”

　　青樱将指尖抵在纯嫔唇边，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永琏和永璋都是皇上的孩子，皇上心中都是疼爱的，只是嫡庶之别，你也应该清楚。好好教导永璋，你的福气还在后头。”

　　青樱含笑的面容清美如一抹月光，她握住纯嫔的手，以示安慰。

　　纯嫔几番神色挣扎，可终究仍是泄气般瘫在椅子上，“娘娘知道嫔妾，胆子小，只想安分度日。”她长叹一声，“也罢，皇后想争便让她去争，我的永璋只要健康健康，嫔妾便别无所求了。”

　　海兰低声道：“方才在阿哥所，我听伺候二阿哥的嬷嬷说，二阿哥最近得了几场风寒，皇后急得不行，连怡贵人的胎都顾不上了，恨不能住在撷芳殿照顾二阿哥。”
　　青樱将一枚蜜饯樱桃放入口中，悠然道：“慈母之心，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