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漓萧，如梦别》dina

16、竹简

　　沐麟与朱雀刚回到天界，就看见要出界寻沐麟的青龙白虎二人，还好在此遇见，要不以青龙白虎二人的手段，估计不出两日就能将沐麟找到，顺便带回逃婚的锦离。

　　四人一路，同回天庭。

　　天帝天后看着座下的沐麟平安归来，心中虽大喜，但见沐麟面上竟无半点悔改之意，这令得天帝心中不快，面色铁青。

　　“你二人是在何处找到大殿下的？”天帝首先发问，指着青龙白虎二人道。

　　“回陛下，我们刚到三界处，正巧碰到大殿下和朱雀，所以我们就跟着回来了。”二人躬身道。

　　天帝微眯双眼，认真打量座下几人。

　　“陛下，请容小仙分辩一句！”陵光一个健步上前，双手抱拳，“陛下有所不知，大殿下那日打了胜仗，消灭了魔族余孽，本就心中欢喜，小仙本想着要跟大殿下叙叙旧，下下棋，喝喝酒，顺便庆祝一下，可谁知，这大殿下连日来操劳过度，没喝几下就酩酊大醉，小仙不敢向天帝天后据实以报，只得让大殿下宿在我那里，待酒醒后就急忙赶回来了……”说罢，陵光似不经意地用手肘撞撞沐麟的胳膊。

　　“哦？麟儿，可有此事？”天帝似笑非笑，捋须问道。

　　沐麟上前一步，躬身毕恭毕敬答道，“回父帝，都怪儿臣，让父帝担心了！”说罢，深深一揖。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天后急忙出声圆场，再多说两句，依着沐麟的性子肯定就一股脑将实话吐露出来，这孩子就是耿直脾气，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何况是让他撒谎为自己开脱。

　　“儿臣让母妃担心了！”说罢，沐麟微微侧身又是深深一揖。

　　“麟儿倒是罢了，陵光你也太不知深浅，大殿下酒醉不归本就是你照顾不周，现如今白白耽误这么多时日，害得陛下和本座担心不已，你说，该当如何？”自古至今，自上到下，最倒霉的总是臣子身边的家奴，陵光深知，这把火怕是要烧到他身上了。

　　“自是按照天规，陵光甘愿领罚！”陵光心领神受，颔首道。

　　“去司判神君那里领二十道鞭刑吧！”天帝摆摆手，示意陵光退下。

　　“且慢！”沐麟突然阻止，双膝跪地抱拳道，“始末都是怪儿臣啊，与那陵光却无半点关系，他……”

　　“大殿下不必为我开脱，况且陛下已经法外开恩，只是罚了二十鞭，陵光我认下了！”说罢，陵光大步流星走出殿，不再看沐麟一眼。

　　“你居此要职，竟然酗酒误事，你也该罚！”天帝一指沐麟，“你且回殿闭门自省十日，这期间不得再出天界半步，否则我就让那朱雀现出原形！”说罢，天帝一甩袍袖，转身便走，天后看此情形也不再说什么，只得轻叹一声随着天帝一齐出了天庭，徒留下沐麟一人跪在庭中。

　　十日，沐麟一想到要在殿中留得十日便心急如焚。徒留锦离一人在人界孤苦无依，不知她发现他不见踪影后是否伤心落泪，本想着待天界诸事一了就让陵光去人界照看她一段时间，现如今只怕陵光也是指望不上了。

　　沐麟坐在桌前，遣退数名女婢，空荡荡的大殿，隐隐绰绰的烛火稍显寂寞。

　　他突然想到那第一次的相见，她从峭壁上翩然落下，他不由自主地飞身相救；第二次她被数名歹人围困情急之下又要投湖，他又擅自做主将她揽在怀里，并将那些歹人打个落花流水为她解围。至今，他都记得她那时的眼神，迷茫而无助，如今想来却都是他的自以为是。

　　沐麟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他还清楚得记得他入她的梦境，她祭出鱼人泪时他突然就惊呆了，从没想过她是仙，更没想过她就是母妃要许配给他的人——那尾三万岁的锦鲤，那么小小的，那么倔强的，那么有趣的，她说自己叫“小鱼儿”，他就叫她小鱼儿；她被鱼人泪反噬，他为她渡修为疗伤；她在湖中嬉戏，他就静静的在湖边观望……她的无法无天，粗心大意，自作聪明，贪婪懒散在他眼中却绚丽得好像五彩之光。

　　他忽然庆幸，母妃让他娶的，幸而是她，而不是旁人。

　　就在她将他扑倒的那刻起，他的心就忽地就停住了，呼吸似乎也停止了，十万年的心动，十万年的心止，只有他知道，这颗心仿佛已经充满了，再无间隙。

　　这一幕幕情境循环往复，不断出现在沐麟的脑海中，她的一颦一笑，一动一闹，一个表情一个转身，都深深烙在他的脑中，他的心中，他魂之深处，所以当时他才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想到这里，沐麟不自觉的用手指轻轻抚摸双唇，那里曾经有她的温度，稍一碰触，似乎还能感受到她的唇一般。

　　沐麟轻轻摇头，颇有些自嘲，这是怎么了，十万年的第一次情窦初开。一生仅一次就够了……

　　天界月老洞。

　　一老者端坐洞前，手中捧了本竹简，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看到兴处口中不禁自言自语道：
　　“数声鹈鴂，又报芳菲歇。
　　惜春更把残红折。
　　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
　　永丰柳，无人尽日花飞雪。
　　莫把么弦拨，怨极弦能说。
　　天不老，情难绝。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夜过也，东方未白凝残月。”

　　说罢，惋惜般的摇了摇头，这么好看的东西这月下仙人总是自己偷摸着藏起来，也不说与我这老头儿分享交流一下，真是不懂礼数。

　　这老者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连忙捏个诀躲进姻缘树中，被千万条姻缘丝所遮挡，必是无人能发现其身迹。只见月老洞两个守门小童慌慌张张从树前经过，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前人道：“仙人最宝贵的那本画册忽然不见踪影了，这待如何是好啊！”后人也焦急万分：“我晨间洒扫的时候还看它好端端在那，怎么一会功夫就不见了呢！”“快找回来，否则咱们谁都脱不了干系！”“是，是……”“好在仙人下界体验人间至纯至臻之情爱，要不非扒了咱们的皮！”“是，是……”只闻声音越来越远，两小童转向偏殿方向去了。

　　嘿，老者嬉笑一声，单手一翻现了身。不禁借着月光又仔细赏玩一番，这画上女子鹤发童颜，风姿绰约，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悄然若曦，只是顾盼流离眉角低垂，一丝哀愁油然纸上，眼角一颗泪痣尤显哀伤。旁边这首词也确实应景，不愧是月老啊，人世间的情爱拿捏得如此之精准，体会之深，真是登峰造极啊！听闻这月老下界去体验情爱，还真是个好机会啊，与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平日里他宝贝这画册连摸都不让摸一下，这下他就非拿来看！

　　一溜烟的时间，老者已经踏进沐麟的寝殿。

　　“哎呦喂，听闻你被禁足十天，果真如此啊！”这老头一屁股坐在沐麟跟前，毫无礼仪可讲，看来两人之间关系甚密，老头看见沐麟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是啊，司命神君真是好威武，来我这也不着人通报一声，这要是被陛下知道，看不罚你写一百部人间的话本给他！”

　　“然也然也，确实不能让陛下知道！”司命听到“陛下”二字立刻正襟危坐，“这人世间的话本我已经写得江郎才尽了，喜怒哀乐已经用得炉火纯青了，只不过近几年小老儿我觉得万事顺遂总不是好事，要多给凡人一些机会磨练，因此小老儿我最近都是写的一些坎坷艰难的话本，这人间啊估计已经恨死我这司命老儿了……”

　　沐麟看着假装哭天抹泪的司命顿时觉得好笑，“莫非你此次是来看我的笑话来了？”

　　“非也非也！”司命说罢，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本画册，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四下无人才交到沐麟手上，“这是我从月老那偷来的，看着着实感人，左右我想十日时间你过得也太无聊，特意巴巴的给你送来，记得看啊！十日之后我再还去！”然后一溜烟又不见了。这司命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沐麟无奈的笑笑，这司命或不是人界的话本看得太多了，悲欢离合人间冷暖，整日里叹世间悲苦，感人间冷暖，忽然有一天就变得这么疯疯癫癫起来，几万年来，倒是给这死气沉沉的天界带来一丝欢笑和生气。因此沐麟倒是由着司命这么无理取闹，闲暇时间也喜欢听他讲讲人世疾苦来打发时间，才觉得生活不那么乏味些。

　　沐麟打开画册细细翻看，这幅画再配上这首词，不知这月老当时所著时是怀着何种感想。这首词写的无非是人间的悲欢离合，用词讲究，极尽曲折幽怨之能事。上阕用景物暗示爱情横遭阻抑的沉痛之情。由于遭到阻力，这情伤如同春天一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借思春来惜情，其中“雨轻风色暴，梅子青时节”虽描写的是景物，但却语意双关，暗指爱情遭受破坏。下阕将此中真意挑明，倾诉极其强烈的怨恨，这一句“天不老，情难绝”真是教人拍案叫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却是言尽而味永。

　　好！真是一段好词！沐麟细细体味，爱别离，求不得……与其说这司命司的是人间悲欢疾苦，那这月老就司的是人间情爱恩怨，但听了几百次司命的话本，总觉得这情爱之事是人间最为悲苦，最为凄惨，爱别离，求不得，简直让人肝肠寸断，试想人与人之间要是没了这情爱，那这悲苦自然也就不那么悲苦了……可见，情爱乃人间最为悲苦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