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王权》彼岸牵手

70、桀虏

　　“王爷！！！”
　　腥风和明生惊得脸上都没了血色，脑袋里轰的一声，根本无法思考，赶忙冲向意外遭到袭击的王爷。
　　“嘶……”上身黑甲已经被鲜血浸透的郎黎吃痛地倒抽一口气，动了动，先疾奔过来的两人一步，将身上这个意想不到的刺客推开。随后，直接将插进心口的匕首一把拔出，随手扔在地上。
　　望着已经被王爷生生掐断喉骨的医童，腥风和明生不由地一怔。
　　“王爷！王爷你……”腥风跑过去扶起郎黎，看着满手的血、地上的血，竟让一向最为冷静沉稳的他乱了心神。腥风努力地定下气息，强迫自己尽快镇定下来，“您别乱动、我给您止血。”
　　郎黎眉头紧锁，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吓人，气息忽强忽弱的，仿佛随时都会失了生息。
　　“还好，没有伤及要害……明生！快、将王爷的甲卸下！”
　　明生也不顾自己遍体鳞伤，忙凑过去替流血不止的郎黎卸甲。
　　男人的手毕竟重了些，又是常年舞刀弄枪的行伍之人，尽管明生屏住了呼吸，极力放轻力道，还是疼得自家王爷声声抽气、难忍地想要挣扎。
　　好容易合力卸掉王爷身上的玄铁甲，两人已是满头大汗。又怕伤口粘上衣物，还得小心翼翼地褪下王爷的上衣。
　　若不是龙武卫困在昭氏营无法调动，慕容军也只先行了五千精兵，对付外头过万之数，人手实在不够，也不会导致永安王身边出了疏漏。真没想到一个年不过束发的小医童竟是个凶恶的刺客……
　　不知是不是近日太过劳累，重伤失血的郎黎仿佛陷入了昏迷，只能靠腥风支撑着，虚弱不堪。
　　“腥风…腥风！”明生突然开口唤道，语气异样，像是瞧见了什么令他惊愕之物。
　　腥风正埋头给王爷包扎伤口，因为血止不住而忙得焦头烂额，只能蹙眉应了一声，“怎么了？”
　　明生瞪着眼睛，“王爷肩头、这红纹是什么？”
　　腥风疑惑，抬起头看去，只见王爷的右肩上现出了几道长长的红纹，曲折地蔓延至肩前，似是在绘着什么图案，血红夺目，妖冶异常。明生顺着那红纹望去，瞧着是生在后背的，于是便轻手轻脚地扶起陷入昏迷的王爷，拉下衣衫——永安王那漂亮的脊背上有一只血红的蝎子，伏在一朵同样血红的花上，几片花瓣凋落，似有一鲜红的血滴顺着脊骨而下，一直落至后腰。
　　“……阿芙蓉？”
　　腥风一怔，“什么？”
　　明生摇了摇头，道：“啊、没有，我只是觉得，王爷背上这图纹有些眼熟，这花……”
　　“你说是西域盛产的毒花——阿芙蓉？”腥风手上依旧忙碌着，只是神色微变，虽是转瞬即逝，却也让明生捕捉到了。
　　“是啊，前些年咱们去西边征战时不常见么。”明生将随身带着的金疮药递给腥风，“王爷身上怎会有这种东西？天生的？”
　　腥风慌忙中一抹额头上的汗水，“不是，该是才现出来的。”
　　腥风将金疮药倒在巾帕上，望了望王爷胸口上血肉模糊的窟窿，不敢耽搁一下。
　　“唔……！”
　　这明明是格图配制的最温和的金疮药了，腥风敷上的一瞬间，还是痛得郎黎浑身一颤。
　　明生忙按住王爷，“你下手轻点儿！”
　　看着大片渗出巾帕的血迹，腥风眉头拧得更紧了，“不行，伤口太深，得找大夫……”
　　明生满面为难。找大夫？格图现在还不知道在哪片山林里呢？更何况这外头兵荒马乱的，御医早跑没影儿了……但是，王爷等不了。
　　明生略做思量，帮腥风将王爷的衣衫大致拢好，“好，宫中没有我就叫人去外头。实在不行，昭氏营还有军医呢。你先照料着王爷，千万别再出岔子了。”
　　腥风双手按住郎黎的伤口，点头应了一声，看着明生飞奔出去。
　　“王爷，再撑会儿……”
　　——————
　　“禀报国公，明生将军求见！”
　　梁国公苏狄奉皇命入宫平息叛乱，刚入玄宏门就碰见了四处清剿银甲军的慕容军，得知是受永安王调动，虽有疑惑，却也合力抗敌。很快，数万银甲军尽被压下。在主军前往仙华殿之时，先锋撞上了闷头往宫外冲的明生。苏老旧部中只有为数不多的亲兵与永安王三军打过交道，认得明生的是寥寥无几。宫中大乱，将士皆不敢懈怠，于是便抓了这形迹颇为可疑之人。因明生自称是永安王亲卫，无人敢随意处置，只得依着明生说的，送他去面见梁国公。
　　苏狄闻言一顿，将“明生”这两字在脑子里快速地过了一遍，“明生……这孩子我知道，快，带他过来！”
　　“是，国公。”
　　刚从永安王府赶过来的苏怡疑道：“祖父，这明生是何人？”
　　苏狄看了他一眼，“他是跟了永安王多年的亲卫。哎，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随侍皇上么？”
　　苏怡眨了眨眼，微一耸肩，“皇上把我遣过来了啊。”
　　“皇上呢？”
　　“唔……像是要找什么物件儿。”苏怡掸了掸肩头的雪，扭头瞥见身上的披风已被血污浸染，随手便扯了丢在地上，“您放心，皇上那儿有咱们的人守着，无事。而且啊，比起皇上那头，孙儿倒是更好奇这——令太皇太后都费尽心机的天下第一权臣。”苏怡透过纷繁的飞雪，望向黑暗中灯烛辉煌的宫殿群，星目璀璨，神采奕奕，似乎在那繁华深处，有个深深吸引他的漩涡。
　　见苏怡满眼的期待，苏狄似有似无地蹙了蹙眉，“臭小子，把你那点小心思收收，那位可不是你能招惹的人。”苏怡口中的权臣他再清楚不过了。那个天神一般的美人确实很诱惑人，出尘绝艳，一个眼神就能勾了他这傻孙儿的魂。但是，越是美丽的事物往往就越致命。永安王是何等人物啊，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凑过去，只怕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苏怡撇了撇嘴，倒是不以为意。
　　说话间，明生被带了过来。跟着过来的，还有带人去抓捕老御医未果的明浩。
　　“老将军！求您救救王爷！”十万火急，明生顾不得什么礼数，径直冲过去。
　　苏怡一惊，苏老登时脸色大变，“怎么回事？！你家王爷呢！”
　　“王爷遭人暗算，身负重伤，宫中御医早不知去向……”
　　没等明生说完，苏狄一挥手，苏怡立即吩咐了下去，派人马上将军医找来。
　　“快！快带我去见你家王爷！”
　　“是！”明生和明浩不敢耽搁，忙领着苏狄前往仙华殿的西偏殿。虽然不知道云游四方的梁国公为何会出现在此，但他们可以肯定，苏老不会见死不救的，毕竟，王爷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仙华殿。
　　仙华殿中，唯有西偏殿灯火通明，正殿只零星地亮着几点微弱的烛火。
　　好像有些不对劲，不久前方经历过战争打斗的仙华殿里，似乎更狼藉了些……根本来不及多想，明生明浩刚要带头走入正门，就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飞了出来——而后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台阶上，无力地滚落下来，突如其来得令众人惊得脚步一顿，警惕地站定，向殿中张望。
　　身着黑衣的人扭头吐出一大口鲜血，明生定睛，吓了一跳。这浑身是伤的人正是该守在王爷身边的腥风。
　　“腥风？！”明生赶忙跑上去扶起已经伤得不能动弹的腥风，“怎么回事腥风？你怎么伤成这样！王爷呢？”
　　明浩及身后的影卫不禁愣怔，却很快反应过来，飞快地冲入殿中。
　　“别……明浩……”腥风手捂心口，疼痛得厉害，张了张嘴，却只溢出因为内伤过重而涌上口腔的血渍。
　　借着外头的雪光，明生看见腥风那沾上尘土的半张脸上竟是一片淤青！明生错愕，立即仔细地查看了一番——腥风肋骨、手骨断裂，身上深浅不一的刀伤完全数不清，颈侧的那一道明显是想要他的命的，若不是腥风及时躲开了，利刃走偏了点，估计这会儿脑袋都没了……
　　怎么会这样？腥风可是他们当中身手最好的，就是放眼永安王三军，也几乎是无可匹敌。能在他头脑清醒、状态良好的情况下将他伤成这样的，究竟是什么人？
　　还有……王爷！腥风都成了这副模样，那昏迷不醒的王爷呢？！
　　这时，寂静的殿中再次响起打斗的声音。
　　明生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气息急促，脑子里飞快地滑过种种情形。不，王爷不会出事的……他可是永安王，无所不能的永安王啊……
　　不敢再想下去，他要马上确认王爷的安危。
　　正当明生也想起身冲入仙华殿时，腥风用最后的力气拽住了他，“别……别过去！”
　　察觉不对，苏怡刚要领着手下人进去帮忙，却突然被祖父按住肩膀，硬是按在了原地。
　　明生疑惑地看了看阻止他的腥风，见他艰难地伸出满是血污的手，吃力地指向仙华殿内。顺着手指的方向，明生望见了令他视线都不禁颤抖的画面——
　　方才进殿的影卫忽然都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几乎全是鲜血淋漓，有几个更是没了胳膊、断了腿的，简直惨不忍睹。一路出来，一路的血，淌在雪地里，格外怵目惊心。
　　“将军！王爷……是王爷！”
　　明生一时没明白他们的意思，直到明浩的叫喊声传来，“哥！！！”
　　明生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见正要向外跑的明浩被踹倒在地，一只穿着黑色靴子的脚踩在他背上，一把明晃晃的短刀从黑暗中伸出，继而对着明浩的颈项，笔直而下！
　　“明浩！！！”
　　说时迟，那时快，正准备冲上前的明生耳边突然有个什么利器破风而过，随后便听见里头的人闷哼一声，短刀掉在了地上。
　　苏怡扔出的暗镖真是快准狠。
　　明浩立刻抓住机会，奋力挣扎而起，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冲出殿门，几个还能行动的影卫慌忙扶住他。心口、脖颈、胸腹……明浩身上几乎致命的伤口也不少。
　　“王爷……王爷这是疯了！”明浩疼痛难忍，咬牙吼道。
　　闻言，苏狄握紧手里的缰绳，双手颤抖着，暗暗咬紧后牙，坚毅的面部线条瞬间紧绷。一旁的苏怡立马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怡儿，带人围住仙华殿。快，都给我散开！！！”
　　这时，黑暗中缓步走出一个分外怪异的美人。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半垂于身前。一身华服略有破损，微微敞开、有些凌乱的衣襟已被鲜血浸染，心口处有一破洞更是大片血污，只是因为暗色的布料而不甚明显。随着他走近，一张惊艳寰宇天下的脸一点一点地从阴影中显露。众人像是被扼住了脖子，一点一点地屏住气息。那张脸，美得无比肆意张扬，艳得极具攻击性，仿佛是一种最为致命的毒，霸道得很，顷刻便能侵蚀掉人的心魂。这份极致俊艳的颜色完全不该存于世间。
　　然而，如此迷人的脸却煞白得不正常，没有一丝血色，没有一点生气，活像深渊地底走出的鬼魅。那半张脸上又沾了些新鲜的血迹，不用什么动作都能教人感受到十分恐怖的杀气。
　　他行走得有些迟缓，有些摇晃，边走边取出深深扎进胳膊里的暗镖。自始至终，神色都不起一丝波澜，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
　　“……永安王？！可是永安王吗？”
　　苏狄身旁有几个曾经面见过郎黎的亲卫，惊呼出声。
　　美人稍稍低着头，敛着眼目，眉心一抹惹眼的印记宛若血滴。闻声，缓缓地抬起眼睑——冶艳的血红瞳眸，在暗夜里无比灼亮。
　　“是、永安王……是永安王！可……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异瞳？！血红的眼睛……！这是妖孽！”
　　“住口！”苏狄厉声制止周围的骚乱，“都别上前，别乱动。”
　　众人就这么看着怪异的永安王一步一步地走近，不少军士下意识地跟着后退。
　　明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王爷……”
　　腥风拦住他，低声道：“后退……王爷现在认不得人……”
　　苏怡紧紧地盯着郎黎，他已经反反复复地将这个名震天下的永安王爷打量个遍了，真是越看越觉得神奇，怎会有人生得这样好看，让他欲罢不能。“这就是永安王爷啊……果然，名不虚传。”
　　都什么时候了，这混小子还有功夫在这儿感叹。苏狄横了自家的孙子一眼，扭头吩咐身旁的亲卫几句，而后转向宛如行尸走肉一般的郎黎，扬声道：“王爷！你还认得老夫么？”
　　郎黎动了动，抬起眼眸，目光呆滞，怔怔地看向苏狄，疑惑之余，周身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阴狠戾气似有所收敛。
　　腥风、明生他们察觉王爷暂时没了攻击的意思，暗暗松了口气，却始终无法放下戒备心。
　　“你幼年时来我府上，与钧儿一同学习骑射，可还记得？”苏狄放缓语气，像是在引导深陷迷途的孩子，又像是在与许久未见的晚辈话话家常，只是和蔼的语气里，亦是极力掩饰的警惕，“王爷天赋异禀，十三岁拜将挂帅，征伐天下，真是威武得很。那时候啊，钧儿喜欢你喜欢不得了，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足足跟了你五载……唉，一将功成万骨枯，王爷可还记得他葬在了何处？”
　　苏老口中的钧儿名叫苏钧，是苏怡的哥哥，苏家的长孙。十几年前，苏钧与永安王在梁国公府相识，二人同吃同住，形影不离。长大后，苏钧便随永安王征战列国，随他大杀四方，两人为至交契友，风雨同舟。苏钧本是永安王在这世上最珍视的朋友，只是在一场刀折矢尽的战乱中，他被永远地埋在了青山下。
　　郎黎似是被什么触动，他睁着的一双桃花美目里，好像有什么在挣扎着，正要逐渐使那冻结成冰的眼波破裂。
　　腥风明白，苏老此刻提起死去的苏钧，明显是想让王爷动摇。分散王爷注意力的同时，一队精兵已经悄无声息地挪了方位。
　　在场的人都不免敛住了呼吸。
　　“记得有一回，钧儿问你，为什么不择手段地想要变强——你说，为了一个想一辈子守护的人。那人是谁啊？”
　　郎黎禁不住摇晃的身体倏地滞住，双目无神地望着血与雪混乱的地面，两片薄唇颤了颤，轻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而后，不知是什么样的疼痛在他的头颅里肆虐，郎黎痛苦地抱住了头。
　　就在此时，一条足有小臂粗的铁链猝不及防地飞出，宛如灵活而迅猛的黑蛇，精准地盘上了郎黎的脖颈。
　　“王爷！”
　　随即，又一条铁链缠住了郎黎的腰身。
　　郎黎生得并不强壮，在宽大的衣袍下，甚至显得有些纤弱。修长的身躯被几个力壮的军士猛力一拽，犹如风中芦絮，任由外力拉扯，毫无招架之力。
　　见状，苏怡立时紧张起来，“别伤着他！”
　　眼尖的明浩陡然瞥见被钳制的王爷右手快速地动了一下，好像从袖子里掏出了什么物件，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明浩一个飞身上前，“小心！快闪开！”
　　话音未落，试图将快要拖至近前的永安王制服的几个军士，已沉默地倒在了血泊之中，甚至连濒死时的一句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郎黎踉跄了一下，突然脱力地半跪在地，轻声呜咽了一声，而后抱头嘶喊起来。
　　“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叫声划破浓重的夜空，沉重却异常尖利，似是想将身体里愈发难耐的疼痛宣泄而出，又似是在极力地想要摆脱着什么。
　　郎黎随手抓起地上的长剑，再抬眼时，那妖异的血瞳里缓缓地流下一道血泪……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0 13:56:10~2019-12-20 04:26: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soa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