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擎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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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太后娘娘来了。”
郎珅坐在书案前，疲乏地按着额角上的穴位，闻言，连眼睛也没抬一下，“朕有些乏了，不想见人，请太后回去吧。”
“是。”内侍行了礼，正要躬身退去，又被皇上叫住了。
“等等，福禄回来了吗？”
小内侍回道：“还未。”
“嗯……”郎珅剑眉蹙起，摆了摆手，“去吧。”
御书房外，太后听了皇帝这番毫无说服力的推辞，并没有离开，“再去通报一声。”
“这……”内侍为难道，“皇上眼下实在不想见人，娘娘何苦去扰了皇上呢？这对五公主的事儿也无益啊。”
太后这几日似乎消瘦了不少，面容也有些憔悴，一直靠身边的嬷嬷搀扶着，“让你去就去！他不见，哀家就跪在这儿！看他还能不能安坐在里面！”
小内侍吓得直打哆嗦，弯着腰不敢起身，慌忙退回大殿。
片刻后，殿门缓缓打开。
“皇帝近来辛苦，要多注意龙体才是。”太后让人奉上一碗羹汤，郎珅指尖动了动，却碰也没碰一下。
郎珅依旧阖着眼，气息平缓而绵长，沉默了一会儿，开门见山道：“母后可是为珩茵而来？”
太后抬眼望着他，没有说话。
“不是有事，母后也不会整这些。”郎珅站起身，长指捻起玉勺，继而又随手丢下。玉勺与玉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阔大恢宏的宫殿中，显得清晰而又突兀，像是直接叩在人心上的。
他直接，太后也不遮遮掩掩了，直言道：“你要将你五妹妹嫁去苗疆？”
“是。”郎珅负手而立，冷酷的面容不露一丝破绽。
“她是你亲妹妹，你竟然要她嫁去那种蛮荒之地！”太后拍案而起，一改往日温婉的和颜悦色，情绪有些失控。
郎珅面不改色，无意识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两国相交，无非通商、结盟、联姻，再不然就是争战。从古至今，藩王迎娶公主为惯例，两国结下姻亲，彼此皆有利可图；刚好珩茵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母后认为可有什么不妥？”
“皇帝！”太后气极。不妥？当然不妥！这是她的女儿，唯一留在身边的女儿啊！“为了拉拢一个小小的番邦，你要赔上你亲妹妹的终身吗！苗疆地处偏远，与大宸隔着千山万水，根本构不上什么威胁，你为何非要执意如此？只因那苗王求娶，你就嫁了？”
郎珅漠然道：“当然。他要一个公主，朕要一个天下，各取所需，何乐不为？”
“各取所需？”太后脸色难看极了，“那珩茵呢？”
“珩茵是公主，苗王那边自不会亏待了她。”
“皇帝……！”
郎珅重新坐回书案旁，冷若冰霜，一字一句地提醒道：“母后，后宫不能干政。若无他事，请回了吧。”威严、冷酷、不近人情，这独属于帝王的架子，正坐龙椅上的那位彰显得淋漓尽致。
“皇帝当真如此狠心？”
郎珅垂眸看着奏折，不语。
太后顿了顿，终于还是没忍住，一甩衣袖，那张温和秀丽的脸竟现出狰狞之色，她咆哮道：“一个相隔万里的外邦，皇帝想收为己用有的是办法，为何一定要这般苦苦相逼？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他永安王呢？宸国的战神呢？不是随时都可以为皇帝征战，为皇帝直取天下吗！”
“母后请慎言。”郎珅抬眸，冷冷地望着眼前的生母，深邃明丽的星目中竟骤然滑过一丝阴寒的凶狠，一抹不可撼动的坚定，“永安王不是为战争而生的。”
殿中重归一片寂静。
太后悲愤地合上眼睛，一抹不加修饰的嘲讽现于嘴角，“那皇帝留他做什么？”
“母后！”郎珅一掌拍在桌案上，惊得殿里殿外全部扑通跪下，“来人，送太后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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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郎黎抬手撕下假面皮，露出原本那张美绝人寰、艳煞星宇的盛世俊颜。
“好生收着。”
血雨接过面皮，不知是不是有时间没见着自家主子的绝色真容了，竟就这么看呆了，傻愣愣的，被郎黎那份霸道的美艳灼瞎了眼睛也不自知。
“看什么？”郎黎猛地踹了他一脚。
“没、没没没没没！”血雨慌张回神，一双被晃得遍体鳞伤的眼睛一时也不知道往哪儿搁了，干脆与手上的那张假脸面对面去了，“主子还是这样顺眼……”
郎黎不理会他，低头摩挲着腕上失而复得的串珠。
血雨道：“主子，事儿妥了吗？”
郎黎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本王出马，什么事儿不能成？等着就是了。”
血雨跟着笑了起来，随后又不禁担忧道：“那万一……长平郡主要是多般纠缠呢？”
这时，马车突然震了一下，缓缓停了下来。
驾车的侍从道：“王爷，是腥风将军。”
血雨忙撩开车帘，一看腥风正拱手站在车旁。
郎黎懒洋洋地问道：“当街拦车，什么事儿这么急啊？”
郎黎让腥风上车，这么当街站着，太引人注目了。
腥风压低声音道：“福禄来了，说皇上病得厉害，召王爷进宫侍疾。”
不待思量，一抹紧张的神色便迫不及待地溢出郎黎的那双异瞳，“病了？早上不还好好的吗？”
“说是回去就病了。卧床不起，浑身发烫，先前的伤也严重了。”
“啧。”郎黎俊眉深锁，他现在恨不能长翅膀立刻飞到宫里去。不过是折腾了一夜，怎么就病了呢？混小子彻夜看折子的那股劲儿哪去了？
郎黎刚想让马车调头直接去宫里，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镇定下来，重归一片沉静。他慢悠悠地抬起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凌厉的目光又逐渐变得懒散起来，“福禄亲自来的？”
“是，现在还在府里呢。”
闻言，郎黎淡淡地冷笑一声，似乎是在意料之中的，“这圣上都病了，他还有心思在王府等我回去。去告诉他，有病找御医，本王不看病。”
王爷转变得太快，腥风一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郎黎又道：“我回去之前把他打发了。”
腥风点了点头，不经意地瞥向血雨。血雨无辜地摊了摊手，示意他赶紧去照做吧。
“是，属下明白。”
腥风走后，血雨小心地打量着郎黎的脸色，忍不住问道：“主子，当真不去？万一真病了呢？”
郎黎干脆合上眼睛安然养神，“福禄是内侍中最得力的，从小就跟着他。若是真病了，还由得他来传话？不必管，回府。”
血雨歪着脑袋偷瞄郎黎，他总觉得主子今日有点奇怪。
“跑！我让你跑！给我打！！！”
郎黎这儿刚闭上眼没多会儿，街上又吵又骂又打的声音便不合时宜地传来，毫不客气地扰了他短暂的清静。
郎黎不耐烦道：“怎么回事儿？”
血雨掀开小帘子瞧了瞧，“贩奴隶的。有个逃跑的，被逮回来了。”
郎黎被强光刺激得眯了眯眼，探头看向车窗外边。
哟，这种人挺少见的啊。
街道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奴隶正抱着头倒在地上，被一群贩子围起来殴打。与旁人大不相同的是，这人生得异常高大，比常人高出半个身子不止，活脱脱的就是个巨人怪物。十来个身强力壮的青年都拿着粗粗的铁链子，一道一道地将他捆绑起来。应该是前头吃过这个半人半怪的亏，贩子仔仔细细地确认后，才将他吃力地往回拖。
郎黎饶有兴趣地看了又看，“哎，王府里还缺人手吗？”
“啊？”血雨不解道。
郎黎压根儿也没有要听他说话的意思，边下马车边自己断定道：“缺吧。”
血雨有些懵，赶忙跟着下去，“哎，主子，面具面具。”血雨将一张随身带着的面具递给郎黎。主子这是瞧上那个奴隶了？
许是还不解气，为首的贩子一直拿着鞭子抽打那个体型庞大的家伙。而那个巨人却一直在护着身后的一排女人和小孩。
“住手！”血雨上前，一把抓住那贩子拿着鞭子的手。武将的手劲有多大，确实只有试过的人才知道。那贩子感觉整个手骨都快被捏断了，疼得哇哇大叫。
“你是什么人！也敢管这档子事儿！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贩子头儿一喊，周围的贩子也围了上来。
“别嚷嚷，不做生意了？”
一个淡然若水的声音轻而易举地便稳住了场面。
那人贩子见郎黎身上虽然穿得简单素净，可手上的物什、腰间的配饰、甚至脸上的那张面具，皆是价值连城的上上之品。见钱眼开的贩子立马换了张嘴脸，满面堆笑，道：“做！做生意……爷，这位爷，您先让他、让他放开我啊……”
郎黎随便一摆手，那贩子总算救回了自己的手骨头。
“爷您看上哪个了？我给您低价儿！您看我这儿什么样的都有，模样好的、能干活的……”
郎黎的眼珠子一开始就在那个巨人身上打转，对其他的完全没有兴趣。
血雨指了指那个怪物模样的人，道：“就他，开个价吧。”
“啊？”那贩子一愣，反应过来忙道，“哦哦他啊，他可不便宜，这么个大怪物可是我们千辛万苦从深山里……”
不用郎黎多说，血雨也嫌他烦，直接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金子丢了过去，“闭上嘴！”
“哎哟！”那贩子被金子砸中脸也不恼，赶忙接住了，抱在怀里擦拭干净，喜不自胜。他做这勾当也好些年了，还是第一次遇见出手这么阔绰的主儿，一块金疙瘩，足够买下他手上所有的奴隶了。
“谢谢爷、谢谢爷……”
郎黎蹲下身，直视着那个抱头蜷缩的巨人，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怕不怕老虎？”
巨人也在透过缝隙看他，闻言愣了愣，随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郎黎满意道：“嗯，很好。跟我走吧。”
郎黎刚起身，一条腿就被一双大得吓人的手拽住了。郎黎下意识地回过头，见巨人正匍匐在他脚下，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郎黎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他手上的尘泥沾污了一大片。血雨上前，想要拉开这个无礼的奴隶，却被郎黎抬手拦下了。
巨人磕了一会儿，直磕得额头红肿，他只是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
郎黎抬眸，发现他一直在护着身后的一个年轻姑娘，“你想让我也带走她？”
巨人不住地点头。
那浑身脏乱、泥和血糊了一脸的姑娘忙上前跪拜，“求公子搭救！我什么活儿都能干！求公子也收了我吧！求求公子了……”
“可以。”郎黎是个爽快人，立刻便应了。但爽快归爽快，精明强干的永安王可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的。郎黎压低声音，对巨人说道：“不过，我想看看你的本事，看你值不值得我再撒一份银子。”
巨人愣愣地望着他。
“去，把刚才打你的人——都踩在地上。”
…………
“哎，我眼光不错吧？”
血雨看着跟在马车旁的两个奴隶，笑道：“不错不错，主子眼光真不错！有这么个大怪物在，别说看家护院了，就是带到战场上去，那也绝对是个狠的。”
方才那一幕确实把血雨惊着了。这大怪物光杆一个人就将那些贩子打得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满地找牙。虽说是靠蛮力吃了不少亏，但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刀扎在身上眉头都不皱一下。
确实挺厉害的。
“什么怪物？”郎黎偏了偏头，望向小窗边的巨人，“大丈夫顶天立地，从今往后，你就叫‘擎天’。”
“哦，好名字。”血雨伸手拍了外面的大个儿一下，“还不快谢谢主子！”
擎天不会说话，只能一个劲儿地拱手行着笨拙的礼，倒是不经意地把郎黎给逗笑了。
血雨看着他，心中不禁起了一丝怜悯，“主子，你说他明明斗得过那些贩子，为什么不直接反抗呢？”
郎黎笑了笑，重新合上美目，“人在暗处里待久了，麻木了，不确确实实地见到一点光，怎还记得暖和的滋味儿？这不，看到希望，自然就去争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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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门前。
郎黎跳下马车，走了几步，回头发现两个愣在原地怎么也不敢动弹的人。
血雨道：“干什么呢？进去啊。”
躲在擎天身后的姑娘道：“您、您是王爷……您是永安王爷？！”
郎黎眨了眨眼睛，难道不像吗？
血雨倒是大笑起来，“他要不是，你俩站在这块地上都是死罪。”
擎天是反应迟钝的，那姑娘倒被吓得一哆嗦，直往他身后缩。
“王爷您回来了。哟，这衣服怎么了……”老管家伸手接过郎黎丢过来的面具，“王爷快去换一身吧。”
“没事儿。”郎黎随手指了指身后，“刘叔，安排一下他们，新来的。”
老管家不假思索地应下，抬头一看站在台阶下的擎天，险些没吓得背过气去，一个踉跄，得亏郎黎拽了他一把，不然必定一屁股坐地上了。这倒也怪不着他，擎天确是长相丑陋凶狠的，再加上血污沾了一身，可以说基本没啥人样儿了。也是可怜了老管家一把年纪还受这样的惊吓。
郎黎笑了笑，径自往院里走去。
“王爷！参见王爷！”
郎黎被冷不丁窜出来的影子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早就该离开王府的福禄。
腥风跟了过来，一下子就读懂了郎黎的表情。
他怎么还在这儿？
腥风摊了摊手，一脸无奈。这再怎么说也是打小就跟在皇上身边的人，总不能真把他囫囵个儿丢出去吧。
郎黎不由地蹙起眉头，“皇上病了，你不在近前伺候，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福禄扑通跪下，几乎就是声泪俱下了，“求王爷、求王爷去看看皇上吧！”
见他这副模样，郎黎还是有些不相信，别过脸，故作不在乎，道：“若真病了，就把御医都叫到龙兴殿去，本王又不是灵丹妙药，瞧一眼就能叫他立马好了的。”
“不是……不是，御医不能来、不能来……”
郎黎眯了眯眼，“什么叫不能来？”
“这……”福禄跪在地上打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郎黎见他这副模样，立马便急了，一把抓住福禄的衣襟，逼问道：“你这几日没见着我就不知道怕了是不是？快说！”
福禄瑟瑟发抖，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皇上今儿早上回宫以后就没有休息，到了晌午用了膳食后，召了…召了……”
“召了谁？”郎黎声音冷到了极点。
“召了三五个……宫、宫外的面首相公……后来皇上也不知是怎的，忽然就、晕了过去……”
闻言，郎黎猛地一滞。从他听到“面首”这两个字开始，那张极致艳丽的风流俊容便骤然阴沉了下去。郎黎凑近道：“什么？”
福禄吞了吞口水，他现在被郎黎提在手里，就好像整条小命都被他捏着，一颗心瞬间吊在了嗓子眼。听了这话还没当场发作的永安王，忒不正常，只有一种可能——暴风雨前的平静。
果然，郎黎顿了顿，忽然一把甩开他。
福禄滚了几圈，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慌里慌张道：“王爷别急！皇上醒了、醒了！只是，精神不济、面色难看……王爷也知道皇上是个不听劝的……”
郎黎一双桃花眼缓缓瞪大，阴鸷地看向他。
福禄把头埋在地上，壮着胆子将后面的话喊了出来：“奴才、奴才不敢惊动太后……这要是叫了御医去瞧，估摸着宫里宫外就都知道了！事关皇上声誉，奴才不敢擅作主张，还请王爷进宫、拿个主意才好……”
“声誉？”郎黎双拳紧握，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愣是没找到让他发泄怒火的东西，“狗屁声誉！他从宫外召面首……他、想干什么？作死吗！”
郎黎气急，也不骂了，指了指福禄，半晌才吼道：“进宫！”
老管家见刚进门没多久又怒冲冲出去的郎黎，疑惑道：“哎？王爷？王爷衣服还没换呢！”
腥风道：“刘叔，把衣服搁在车上吧，给王爷路上换。”
郎黎火气正旺，怒甩衣袖，血雨忙带着两个新来的躲得远远的，边躲边不忘低声叮嘱道：“瞧见没有，这个时候千万别在主子眼前晃，弄不好会出人命的。”
“血雨！”
血雨一个激灵，立刻站得笔直，“哎，在！”
“叫格图立刻入宫！”
作者有话说第41章 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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