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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妖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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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郎黎奉旨出征,讨伐喀鲁尔众部。现已夺回颍川、凉城,平定北疆内外。喀鲁尔可汗纳达鲁殁,新可汗布耶格率其部众称臣,已尽归我宸国之下。
承蒙圣恩,幸不辱命。臣及麾下将士不日还朝,届时再叩陛下。”
太极殿内,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噤若寒蝉。两年来,这还是第一封由北疆主动发来的奏函。拥兵自重的永安王,要归朝了。
高坐龙椅的少年皇帝抬手,不动声色地接过那本奏折。言语精简,笔走龙蛇,这鸾翔凤翥、鸿惊鹤飞的笔迹,无疑就是那人的手笔。潇洒不羁,矫若游龙,当代圣手也远不及此。
皇帝轻轻抚了抚“郎黎”这两个字,清俊绝美的面容如何冷肃,也掩不住嘴角边情不自禁漾开的一抹浅笑。
终于,要回来了……
“陛下,永安王先前抗旨不遵,欺君罔上,连拒三道圣旨而不从,如今却突然领兵回朝,怕是居心叵测,意图不轨啊!”
左都御史金方同启奏。此话一出,立刻就有人附和道:“臣附议!永安王桀骜不驯,恃宠而骄,居摄政王之位,却拒不理朝政,屡屡犯上,实在是罪无可恕……”
郎珅明艳绝伦的星目刹时冷到了极点,忽地一掌拍在桌案上,惊得众大臣一齐跪倒在地。
“皇上息怒!”
郎珅冷笑道:“罪无可恕?朕的永安王威震寰宇,勇冠三军,所立之功盖世,天下无双。你们要朕如何?斩一绝代功臣,乱八方军心?诸位可真是忠心耿耿啊。”
“臣等不敢!”
“不敢就好。传朕旨意,永安王回京,百官出城相迎,宫中大摆宴席三日,为其庆功!”
“臣等遵旨——”
郎珅拂袖而去,不再听这帮迂腐老臣聒噪。
“退朝——”
早朝后,大臣们陆陆续续地走过玄宏门。
“唉……瞧瞧瞧瞧,皇上跟着魔了似的,一句说永安王的话都听不得。”
“可不是嘛。陛下莫不是忘了,他那三道圣旨是怎么被人家退回来的。如今竟还这般宠着那位小王爷,真是、匪夷所思。”
礼部侍郎杨茂道:“金大人,您今日是有些草率了。在皇上面前直言弹劾永安王,这不就是找死吗?谁都知道永安王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您这样拂天子逆鳞,恐有大祸呀!”
金方同满不在乎道:“杨大人此言差矣。皇上登基不久,羽翼未丰。能倚仗的,也就永安王一人罢了。他还动不了我们这些老臣。”
“话虽如此……”杨茂看了看四周,凑到金方同近前,压低声音道,“可如今,那位王爷就要回来了。皇上做不了的事,他未必做不了。你我都是见识过他的手段的,得防患于未然啊。”
金方同不以为意,嗤笑道:“怕什么?老夫就不信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还能翻了天去!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呢!”
老丞相袁仲站在不远处,若有所思地注视了他们一会儿,默不作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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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官道旁的一处驿站。
“弟兄们辛苦了!王爷有令,今日便在驿馆好生歇着,明儿早上再赶路。”
“是!!!”
腥风随众将士前往驿站安顿,血雨侍候在郎黎身侧。见郎黎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血雨不解地问道:“主子,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郎黎扶了扶脸上的面具,有些倦怠地轻舒一口气,道:“跟了一路了。”
血雨立即警惕,微微侧目。果然,身后的丛林暗处隐藏着几个正在窥探的影子。天黑林深,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血雨低声道:“主子,我去把他们抓来。”
郎黎道:“不必,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血雨道:“是。”
腥风从驿馆过来,道:“王爷,基本上已经安置妥当了。您在楼上的雅间。”
郎黎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今晚都早点歇息,别耽误了行程。”
“是。”
驿站中的驿卒们一听是永安王的兵马至此,立刻争先恐后地出来相迎。挑最好的酒肉伺候着,连马匹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优待。
郎黎对这些趋炎附势的东西向来不屑一顾,随口吩咐了两句便回房休息了。腥风挑给他的房间不错,别致清静。没日没夜地赶了几天的路,郎黎就是铁打的身子骨,此时也觉得有些精神不济了。也不知是不是受寒了,这脑袋,又不消停了。
“咚咚咚……”
“王爷,小的是这驿站的驿卒,给您送晚膳来了。”
“嗯。”郎黎坐在桌边闭目养神,听见声音,连眼皮都不愿意抬一下。
门被轻轻地推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年纪不大的小驿卒,低眉顺目的,手里端着几样菜食和一个精巧的酒壶。乡野小子自然没见过如此高贵威武的至上权贵,拘谨得连路都走不顺畅了。将餐食小心翼翼地放下,头垂得低低的,恭顺地候在一旁,大气儿都不敢出。
“王爷,这是刚温好的酒,您趁热喝些,暖暖身子……”
郎黎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小驿卒大着胆子,抬头看了看他。见永安王依旧没有要睁开眼睛的意思,便悄悄地伸出手,在酒壶旁边放了样东西,而后才拱手退去,“是,小的告退。”
待驿卒的脚步声消失,郎黎抬手摘了面具。他的面色异常惨白,不见一丝血气,像死人的脸,毫无声息。他伸出手,紧紧地捂住左眼,像是在被什么狠狠地折磨着,痛苦不堪。他极力隐忍,忍得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着。过了好一阵,郎黎撑着桌子,吃力地站起身来,脚下不免有些踉跄。他走到柜子边,低头看了看盛满热水的铜盆,缓缓地移开捂着眼睛的左手……
那只紫色的异瞳,变成了血红色!
郎黎默然,盯着水面上映照出来的自己看了许久,撑在盆子边沿的双手暗暗收紧,骤然色变,倏地挥手掀翻了铜盆。
这么大的动静不会没人注意。血雨和腥风立刻赶了过来,急切地敲着门,“主子!主子你没事儿吧?开开门啊!主子……”
郎黎的呼吸紊乱而沉重,一改平日冷静淡漠之态,低吼道:“滚!”
“主子……”血雨担忧不已,还要再喊,却被腥风制止,强硬地拽到了一旁。
血雨不满道:“你干嘛!主子在里面是不是出事了都不知道,你还拦我?!起开!”
腥风坚持拦住他,不容拒绝。
血雨急道:“你疯了?!!快让开!”
腥风犹豫了一下,冷声道:“这时候谁都不能进去,你也一样。”
血雨不禁一愣,怒目圆睁,道:“为什么?你说!”
腥风欲言又止,无奈血雨执意要越过他去,只得开口道:“不准去!你会死在王爷手里的!”
“什么?”血雨一惊,停下了动作,“你……你说什么?”再怎么折腾,他也确实听清了腥风的话,只是难以置信地想再确认一遍。
腥风成全他,一字一句道:“你若进去,王爷会亲手杀了你。”
血雨看着腥风,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主子虽然有时候脾气是暴躁了些,但绝不会草菅人命、滥杀无辜,更何况他还是跟了他十年之久的亲卫。腥风到底在瞎说些什么?!
房间里,郎黎睁着一双绝美至极的倾天美目,那只冶艳的血瞳格外闪耀,泛着妖艳而灼目的血红色光芒,诡异极了。
他抱住头,死死地捂住耳朵。他听到了许多不该听到的声音……
马蹄声、厮杀声,兵器相撞,惨叫连天……
“……看啊,你杀了他们……看看这遍地的尸体,有快感吗……别躲……你逃不了的……死在你手上的亡魂都看着呢!看着你呢……郎黎……郎黎……你这个恶鬼……”
郎黎用力地摇头,企图甩开这些乱他心智的声音。他的眼前闪过一段段血腥的画面,很熟悉,那里面残暴嗜杀的人,就是他自己。
“不……”郎黎身形不稳,突然倒在地上,他的手被袖中掉出来的刀片割伤,顿时鲜血直流。看见血,那只血瞳变得更加艳丽无比,仿佛要从眼眶中滴出血了一般。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将受伤的手放到唇边,伸出舌尖舔净。可怕的是,他竟因此冷静了下来。
“……是他们该死。”郎黎起身,随手拭去嘴角的血渍,一双绝色美目呆滞无神。他一把拿过桌上的酒壶,不管不顾地就往嘴里灌。烈酒入喉,冲淡了他口中的血腥味,也麻痹了他的痛苦。
再抬眼时,血瞳已然散去,变回一片深幽而沉静的艳紫。郎黎放下酒壶,迷离的视线正好落在手边的一张纸条上。这是哪来的?他立即定下心神,打开字条,上面工整地写着:
天上星河转,人间帘幕垂。箭下妖星落,风前杀气回。
落款无,只有一朵梅花刻印。
郎黎俊眉蹙起,陷入沉思……
夜已深,驿馆里也陆续熄了灯,无声地融入一片静默的黑暗。
这时,窗外不合时宜地闯进来三个蒙面刺客。手持利刃,蹑手蹑脚地向郎黎安睡的床榻走去。带头的那个一刀刺下,却惊觉不对,挑开被褥一看,哪有什么永安王!
三人惊慌,刚要逃走,突然觉得颈间一紧,脖子猝不及防地被一条结实的绳子给狠狠地勒住,而绳子的另一端,就攥在他们要刺杀的那个人手里。郎黎安然地斜靠在桌边,懒懒地把玩着长指间的串珠。
烛火被点亮,永安王那张绝色无双的美艳俊颜暴露无遗,一半在明,一半隐于阴暗。如此空前绝后的旷代美人在前,让死到临头的刺客都不免深深地陷进他致命的美貌中,痴迷沉沦得无法自拔,以至于忘记了他们现在的处境。
腥风和血雨走过来,押着他们跪在郎黎面前。
“说!谁派你们来的?”
三人咬牙不语。
血雨亮出匕首,森然笑道:“不说?好,那我就挖掉一只眼睛。再不说,挖第二只!”
这三人想来也是拿钱替人办事的,没什么硬骨头。一听这话,都不由地动摇起来。在血雨就要手起刀落的时候,一人惊恐地叫喊道:“我说!我说!”
血雨轻蔑一笑,将匕首暂时收起。
“我说……”那人颤抖着,眼神飘忽不定,嗫嚅道,“是……是皇上!”
郎黎手上的动作当即一顿。
“我们……我们是奉皇上的旨意,来刺杀永安王……”
“一派胡言!”血雨一脚踹在那刺客的肩上,将他踹倒在地,“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血雨一刀下去,准确地扎进他的右眼,刀刃在眼眶中狠狠地转了转。
腥风道:“你们说不说?”
凄厉的惨叫声撕裂了夜的宁静,却无人敢上来打扰。那两人跪在地上,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一口咬定,“是皇上!是当今天子要杀永安王的!”
郎黎面色一如既往得沉静,教人看不出他的情绪,淡声道:“够了,不用问了。夜深了,别闹那么大动静。”
“是。”血雨和腥风领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割断三个人的喉管,连让他们哀嚎的余地都没有。
郎黎冷漠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道:“剥了皮,扔到官道上去。”
“是。”
郎黎半睁着桃花目,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今夜的星辰格外璀璨。
“是皇上!是当今天子要杀永安王的……”
郎黎长叹一声,像被一双手扼住了心脏,让他透不过气来。
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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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兴殿内,已经熄灭的烛火再次燃起。
郎珅睡眼惺忪地坐在龙椅上,揉了揉眉心,剑眉微蹙,耐着性子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钦天监跪在堂下,道:“启禀陛下。臣夜观天象,惊见荧惑星泛出隐隐红光,主帝王之紫微星黯淡,有偏移之兆。而远居井宿的天狼星异常灼亮,自北方移居正央,与紫微犯冲……”
郎珅不精于星象,却也不是一概不知。他冷冷地打断道:“不用搬出你那一套。”
钦天监顿了顿,道:“这天狼星主侵略,乃凶煞妖星,近日恐有灾祸自北方而来……降于陛下之身。”
郎珅抬起星目,眼神比严冬寒风更要冷冽。紫微星是帝王,那自北方而来的天狼星是谁,不言而喻。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妖星